小溪旁,年輕男女們橫躺豎臥癱軟在地。即使不考慮男女有別這個原因,他們眼下也沒力氣跳到河裡沐浴,胡亂喝了些水就倒在那一動不動,冬日的嚴寒已經影響不到他們,只想就這麼躺到天荒地老。
岑霜這次又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雙手橫抱胸前,望着眼前這些少年男女,努力裝出嚴肅的樣子說道:“不能就這麼睡過去,否則人會生病,後面的試煉無法進行。今晚上自己找食物、扎帳篷、點篝火。誰如果只想着休息,就等於自己放棄試煉。”
夜晚,樹林間燃着幾堆篝火,年輕男女們有的三三兩兩湊在一起,有的靠在樹上還有的躺在草地上休息。
風吹林動。
一隊身穿夜行衣的身影,在樹梢上騰挪縱躍如飛而來。
少年隊這些人的到來全無所覺,依舊睡得香甜。這些夜行人從樹上悄然落下,呈一個圓形把這些年輕人包圍在當中,一步一步向着睡夢中的少年們靠近。
一個夜行人悄悄抽出了背後的刀,可是就在他的刀剛出鞘的剎那,楊陌忽然睜開了眼睛,迷迷糊糊說道:“誰?誰拔刀?”
躺在他旁邊的譚笑生也霍然起身,下意識地拉開架勢,隨後纔看清面前的夜行人,大叫一聲:“大家醒醒!敵襲!”
半夢半醒狀態下的年輕男女們紛紛起身,但是一個個東倒西歪不成陣勢。這時祝天雷從林中緩緩走出:“不必交手了,你們這一隊人已經死光了。夜晚宿營不安排崗哨警戒,你們長了幾個腦袋?”
呂皓頗有些不服:“扛着那麼沉的一根木頭上山,再跋涉過一大片沼澤,大家早已經筋疲力盡,讓誰當崗哨啊?”
祝天雷毫不介意:“戰場上有人會跟你講這些?以逸待勞,設伏夜襲,都是沙場上常見之事,你再怎麼抱怨,別人也一樣會殺了你們。方纔這場考覈,楊陌、譚笑生勉強合格,其他人全部失敗,接下來你們可以放心休息了。從明天開始,就會有見習武者也就是你們見到的這些夜行人對你們發動襲擊,如果誰失敗三次就會取消資格。希望你們做個好夢,我們走。”
祝天雷轉身,帶着這些夜行人離去。楊陌這幫人卻都已經睏意全無,圍在篝火邊思忖對策。經過方纔這場襲擊,他們都意識到兩件事。
第一,往年的經驗果然沒用。前年、去年的試煉裡都沒有夜襲這條,顯然是局勢越來越緊張,考覈的難度也就越來越大。
第二,自己的對手並不好對付。這些所謂的見習武者單是輕功就已經如此了得,其他方面的修爲不問可知。一對一交手也不能保證勝算,更別說對方不可能跟你明刀明槍,各種暗算之下,這三次機會很快就會用完。
呂皓看向楊陌:“阿陌,這事你得給大家想個辦法。”
楊陌搖搖頭:“我爹是什麼人大家心裡有數,他不可能給我疏通門路的。”
“不是讓你走門路,是讓你拿主意。”顧晴說道:“這些見習武者的本事我們都見到了,各自爲戰必敗無疑。矩子精通兵法,你有家學淵源,一定能想到辦法幫大家對付這些前輩。”
一羣人要麼低下頭,要麼盯着篝火發呆,沮喪至極。
譚笑生這時說道“大家別這個樣子,吃不好睡不下,不用打自己就要完蛋了。”
“我就說嘛,這樣刁鑽的考試有誰考得過!唉,我看啊,今年又得被街坊鄰居嘲笑了。”呂皓這樣說,還裝模作樣學起了鄰居:“呂家那個不自量力的混小子,連考了三年了,還不過,嘖嘖嘖。”
“你也少說幾句!”顧晴吼道,“成天‘我看啊’、‘我看啊’,你閉上嘴看!”
呂皓撇了撇嘴。
楊陌此時轉身,看着衆人,問:“大家也不用這麼沮喪,顧晴姐剛纔已經想出了過關的辦法。”
“我?”顧晴一臉迷茫:“阿陌你別拿我開心啊,我哪有什麼辦法?”
“不,顧晴姐你剛纔已經說了啊,我們不能各自爲戰,這就是辦法!別忘了,我們要考的是武者,咱們的前輩在戰場上可不是各打各的,而是組隊交鋒。咱們要當武者,就不能單打獨鬥,也得組成小隊。當然,我們現在這點人不可能組成二十四隊,我看組四個隊就夠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來。顧晴拍手叫好:“說得對,咱們就該組隊過關。”
程勇也一拍大腿:“阿陌,你說該怎麼辦?”
楊陌擡手指點:“咱們設春分、夏至、秋分、冬至四個隊,生火做飯、處理傷口之類的活計交給春分,晴姐你就當隊長;夏至小隊遠程器械輔助,程勇你眼睛最好也善於射箭,這個隊長交給你;秋分負責偵察,呂皓就很合適;冬至小隊主戰,我和笑生功夫都好,絕對可以勝任!”
衆人微怔,隨即恍然大悟,接連興奮讚揚道:“不愧是阿陌!想得可是周到!”
程勇笑道“真不愧是鉅子的兒子,我提議,楊陌做總隊長!”
“好!”
“好!”
“那是當然的!”
……
歡呼聲中,楊陌被衆人簇擁着意氣風發,譚笑生卻在旁搖頭:“現在當然威風了,可是位置越高責任越重,這麼多人歸你帶,頭疼的事在後面呢。”
午後,天氣陰沉。楊陌靜靜地趴在草叢之中,他的臉上滿是泥漿,把一張粉面塗得漆黑。楊陌暗想着:這副狼狽樣子若是落到雪姐眼中,多半要發一通脾氣再把自己臭揍一頓,自己連姐都不怕,還會怕見習武者?笑話!
這時幾聲鳥叫聲響起,雖然和真正的鳥叫區別不大,但是楊陌知道,這並非自然現象,而是負責偵察的呂皓在發信號。
楊陌緩緩地擡起一隻手臂,食指指着前方,緊接着比劃了一個二,又壓了壓手掌。
他一收回手,身後,原本靜謐的草叢中發出刷刷的聲響,五個人露出了頭,其中有程勇和馮三,他們身上披着雜草,臉也被泥漿塗黑,此時緩緩地動了起來,呈弧狀朝前方而行。
楊陌的視線鎖定在前方兩棵大樹,那底下蹲着兩個武者,正悄悄地打量着前方的動靜。楊陌的實現稍稍朝上,譚笑生和另一名武者從兩旁的粗壯樹幹上輕身一躍,跳到了那兩棵大樹之上。
大樹晃動了起來,楊陌即刻喊道:“上!”譚笑生和另一名隊員從樹上飛撲而下,撲向正欲拔出木刀的兩位武者。
草叢之中,射出兩道繩索,將兩位武者的腳踝緊緊纏繞!隱蔽於草叢之中的三人一涌而出,大家齊心協力,將兩位武者五花大綁,程勇和馮三從草叢中站了起來,他們手上握着射出繩索的弓弩。
楊陌又喊一聲:“收!”
所有人迅速往四下一散,沒入草叢中。
兩名武者被牢牢地捆在樹下,歪着頭,他們的身前,還貼着一塊白色的布,上面畫着一個拳頭。
楊陌一行人回到暫時的營地,留守的隊員已經做好飯,正等着他們勝利而歸。
大家笑鬧着,席地而坐,大口吃飯。
譚笑生看着楊陌的笑臉,也勾起了嘴角。
煉獄谷的一處山崖,祝天雷和岑霜並肩而立,兩人手持着便攜望遠鏡,將方纔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
祝天雷微笑地點頭:“不錯!總算是開竅了。”
岑霜笑得開懷許多:“是阿陌的主意。他現在已經是這幫人的頭領,將來說不定也能當矩子。”
“那洗星河不得氣死?不過氣死也沒用。將來要麼是千雪當矩子要麼就是阿陌當,其他人都沒這個資格。阿陌聰明是聰明,就是太過莽撞,玩心也大,現在就讓他成爲武者,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祝天雷說的是楊陌的缺點,語氣卻是滿滿的寵溺。
“得了吧,祝師兄就是嘴硬,心裡滿意得不行。你要是不要這個人,就讓他來我的隊伍。”
祝天雷被戳穿,也不惱,笑着說:“我們去終點和莫無垠、邵華匯合吧。那幫孩子,看樣子是要提前通過試煉了。”說罷,他轉身離開山崖。
三日裡,負責狙擊任務的見習武者陸續被打敗。這種失敗對於他們的考覈也有巨大影響,所以不存在放水的可能,是這些少年靠着自己的本事一拳一腳打出來的成績。
次日夜晚,最後的十位實習武者聚到一起,發動猛攻,正面衝向楊陌一干試煉隊員所在的樹林。情形和上一次的夜襲相似,所有見習武者身穿夜行衣,施展輕功接近楊陌等人宿營之地。前方的樹林一片漆黑,只見數十棵高樹的輪廓。
爲首的實習武者心裡覺得蹊蹺,在樹林前停了腳。
實習武者甲問道:“怎麼了?”
實習武者凝視着樹林片刻,眉心舒展開來,說:“沒事,走!”
十人呈“人”字型,悉數進入樹林。
爲首的武者進去之後,心裡越發不安,眼前一片密林,樹與樹之間的至多可供一人半通行。他懷着疑慮腳步漸漸放緩,其他人自然也就慢下來。
再往前走,眼前乃是一片空地,看不到宿營的少年,只有數座低矮的木樁。
爲首者大驚,道:“情況不對,有埋伏!”
“現在知道太晚了!”
四周火光驟起,楊陌帶着少年男女從森林中走出,衆人手上的火把都是墨門特製,可以迅速點燃,突然亮起的火光讓這些見習武者有些不知所措。
楊陌看看衆人,“同樣的辦法對我們是沒用的,看招吧!”
他將火把向地面一戳,火光乍現!火焰竄天,火苗向兩旁沿着特殊軌跡蔓延,這些見習武者逼得不停後退,楊陌道:“你們在偵察我們的行蹤,我們其實也在偵察你們。我們在這裡宿營,就因爲地形最適合埋伏。這些藥粉是特製的,一會就滅。可是如果在戰場上,我們就會用極難熄滅的藥粉。而這些木樁,則是你們最後的退路,也是死路。上了木樁就是死路一條,風水輪流轉,今晚是你們全軍覆沒。”
爲首的見習武者想了想,嘆了口氣:“佩服,是在下輸了。”他以欣賞的目光直直地看着楊陌。楊陌拱手,轉而仰起頭,看着山頂的方向,露齒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