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升降機,楊千雪緩緩降落於鬼市最爲繁華的一區。她驚奇於眼中所看見的一切景象,微微長開嘴巴,想不到天京城的地下,還藏着一個如此繁華的世界。楊千雪好奇且又謹慎的遊走於一區之中,她側身順着昏暗的角落,往前探索着。
楊千雪並不知道,鬼市剛剛經歷了一次權力的更替,就在幾個時辰前,那位隱然是鬼市最高權力者的大忠鬼王,已經死於非命。僅僅幾個時辰之後,鬼市中人就好像已經完全忘記了他的存在……
人流熙熙攘攘,各種店鋪的招牌鱗次櫛比,佔據了視野。有一酒館,老闆正擠出笑臉張羅着過往的人流,看見楊千雪後,更加熱情的出門拉客。“姑娘,裡面請~”
楊千雪嚇了一跳,本能地想要拒絕,可是眼睛一瞥間,她就改變了主意:“實不相瞞,小女子在天京城裡,也開了一家酒館,同行,我可以進去看看嗎?”
胖乎乎的老闆笑臉頓時有些僵硬,心說你要是偷看我也沒辦法,這麼明着說出來叫我怎麼回答你?他居然就愣住了。
楊千雪也不着急,和胖老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開酒館的心得,眼睛卻在自己剛纔注意到的地方反覆確認。爲了看得更清楚些,楊千雪還利用聊天的機會,換了幾個角度。
那黑布下,專屬於墨門器械獨特的銀光將楊千雪深深吸引。確認了!倒不是說這些鬼市中人有多麼囂張,他們還是稍微掩蓋了一下的,但是落在精研器械的楊千雪眼中,些許蛛絲馬跡都無所遁形。
實際上,這些都是之前大悌鬼王想要運出去,所以從原先收藏的地方起出來,卻被譚笑生突然鬼王歸位,打亂了計劃,只得又臨時藏起來。卻不料,落在了楊千雪眼裡。
楊千雪很是驚喜,沒想到今天這麼順利,剛一到鬼市就找到墨門器械了。只不過,她孤身一人,非但不能上去看個究竟,還要避免讓人覺察到,她對於這些藏起來的墨門器械有所關注。
不過,僅僅看到一絲皮毛,也大可讓楊千雪興奮不已。她得意的打了個響指,心想:看來草原部落從中原購買墨門兵器的秘密,就是這裡了。相比之下,談兮如何倒不是那麼重要了,眼下就得首先找到楊陌。
她撇下酒館老闆,看着已經飛向遠處的鐵鷂子,又追了上去。
遠處大忠鬼王的閣樓燭火熒熒,此時多狸和楊陌並肩站在那裡。
多狸問道:“楊公子,多謝你奮不顧身,救我性命。只是萍水相逢,公子爲何這般厚待?我聽公子說起,墨門武者的職責,什麼保護弱小、不怕犧牲,聽後我感觸頗深。不知道你們墨門武者,還有什麼其他誓言嗎?”
“武者誓言嗎……”楊陌沉默片刻,喃喃道:“我將不自私,不膽怯,不驕傲,不滿足。我發誓成爲弱者的盾牌,強者的警鐘,使天下非攻。我將爲墨門奉獻自己的生命和榮耀,我將沉默而死,我將永遠忠誠!”
說話的時候,他眼前閃過無數墨門與自己並肩作戰的好兄弟,大家都秉承着墨門的誓言,自願爲墨門貢獻,包括自己的生命。這幾句輕飄飄的誓言,背後卻是無數人無法承擔的沉重負擔。在這條路上,有多少人獻身,有多少人掉隊?難以計數的汗水,血水,淚水,生命,才鑄就了這樣的誓言!
多狸聞之默然。這就是和她對抗,和草原對抗了數百年的墨門,所奉行的理念?她所揹負的天命,是否能夠壓倒這樣的理念?她希望,至少能多瞭解一下:“可是,天下人都是同樣的人,爲何一個人,要爲了另一個人而犧牲自己?誰來決定?”
楊陌只是默默說了一句:“因爲有一些東西,要比生命更加重要。可能你現在還不明白這個道理吧。”
“不需要任何報答嗎?”多狸鍥而不捨地追問。
楊陌看了她一眼:“需要報答的,還叫什麼犧牲呢?不過,你也弄錯了一點,談兮姑娘,我們之所以犧牲,並不是爲了拯救一些人。我們是爲了救整個天下,是爲了踐行墨門的理想。”
多狸似乎懂了什麼。那些追隨着她,爲了草原的天命而血染沙場的胡族戰士,不也是一樣,爲了一個理想而捐軀的嗎?
忽然,遠處一個閃着亮光的東西緩緩靠近。鐵鷂子停在楊陌和多狸的頭頂上,盤旋了兩圈,之後便緩緩落下,站在楊陌的肩頭。
緊接着,楊陌就看見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趕來,不由得心中一驚,一不小心說露了嘴:“糟糕,她怎麼追到這裡了?”
楊千雪看着面前的兩人,腳下一頓,心中不免犯起了嘀咕:這鐵鷂子,到底是追着他們倆中間的哪個人,來到這裡的?本以爲通過鐵鷂子,就能找到談兮的秘密呢。誰知道這倆人居然在一起!
“嗯?嗯嗯嗯??”楊千雪忽然意識到問題所在了,楊陌居然和談兮在一起,在鬼市!而且看起來,倆人聊得還挺投機的樣子!
楊陌立刻嗅到了危機的味道!“姐,你怎麼來了?”
“我不能來嗎?”楊千雪似笑非笑地回了他一句,楊陌立刻閉上了嘴!
空氣如同靜止了一樣,楊陌的汗水順着後背嘩嘩直流,心想怎麼着地下也如此悶熱。其實不然,熱源的原因還不是因爲他身邊的兩個女孩。
楊千雪和多狸互相對視着,誰都不主動開口講第一句話。此時的多狸靈機一動,故意將腦袋假意靠在楊陌的肩膀上,嬌嗔的說道:“公子,多虧公子相救,那一刻千鈞一髮,我現在想起來還覺得頭暈目眩,兩腳發軟……公子快扶住我……”
那邊,楊千雪哪聽得了這話,假裝要爲弟弟拍一拍塵土,“你看你,身上都沾上土了,還不知道呢。來,姐姐幫你拍一拍。”結果一手就把楊陌往自己身邊拽了一下,害的多狸差點踉蹌到地上。
她隨意拍着楊陌的外衣,眼神卻停留在多狸身上,嘴中還得意的教育楊陌:“這樣就對了,不要總像小時候一樣,總是背後欺負小女孩,以後遇到危險,要保護那些瘦弱的、恨不得一吹就倒的女孩,聽明白沒有?”楊千雪一邊說着,一邊假裝關心的看向多狸。
草原之上,從小到大都是多狸一個人獨大,即使身邊有個十分親近的託婭,幾乎對自己也是畢恭畢敬的。她從未感受過被姐姐教育的體驗,所以在看到楊千雪一邊關心卻又一邊訓斥楊陌的時候,她心中是十分羨慕的。雖然嘴上不承認,但是腳下卻悄悄往前靠近了兩步。
楊千雪本來就是隨便找個藉口,作秀給多狸看而已,但是卻實實在在看見楊陌身上的污漬,於是手下不由自主的拍:“你看你,衣服這麼髒,怎麼這裡還有呀。”
“哎呀,姐。”楊陌愁眉苦臉的推搡着,“出門在外,衣服上染上些污漬不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嘛。”已經成年的楊陌對於姐姐這種“無微不至”的照顧有些難以啓齒。
多狸在一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楊千雪在玩什麼,她當然看得很清楚,不過多狸卻一點沒生氣。
就在這時,大忠鬼王的深院中,有鐘聲傳出。
楊陌頓時轉移了注意力:譚笑生獨自一人在裡面,已經很久了!他,有了決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