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幾個月前相比,天京城繁華如故。前線捷報傳來,百姓都知道燕軍大捷,神狸一敗塗地,或許等到開春化雪之後整個神狸就會被連根拔起,心中自然歡喜。畢竟天京乃是國都所在,百姓富庶遠超外埠,人們臉上總是能看到笑容,街巷也很是熱鬧。
王景、王佑都已經自前線返回。王佑初掌神策軍理應要處理軍務,但是燕皇下了密制旨,他也只能先回來。再說神策軍裡莫家人太多,王佑想要從他們手裡收回權力不是朝夕之功,倒也不急在一時。是以接到密旨立刻返回,此時已經回了天京。
劉威揚並沒急着詢問墨門器械失竊調查情況,也不曾問之前兩位皇子在前線的表現,王景與王佑也不曾稟報。他們很清楚,現在這件事根本就不是軍事或是失竊軍械的爭端,而是更爲兇險的朝政之爭。太子劉宸英坐鎮天水,劉宸毅被調回,可以看作是天子終於意識到兩個皇子互相掣肘的危害,卻也可能是要爲這場角逐分勝負。王佑這時候自然不能急着往前衝,是以自從回了天京就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也很少出門,王景則是和以往一樣,每日侍奉在劉威揚身邊。
這位帝王天威難測,王景也不敢撩撥。既然劉威揚不問,他也就只當自己從沒去過天水。
今日劉威揚自卯時就一直在殿中批閱奏章,王景也按着日常的規矩守在旁邊。直到一名小宦官通報了信息,王景才點點頭。先是打發了小宦官離開,又待了一陣子,趁劉威揚喝茶休息的功夫,才小心地回稟:“陛下,齊國太子齊遨宇求見。”
劉威揚雙眉微皺:“不是讓你們攔住他嗎?”
“陛下恕罪,奴婢已經吩咐了下去,也確實攔了他幾次。可是這回齊太子似乎也是發了急,居然杵在大殿門口不走,說自己代表南曜諸國,請陛下無論如何也要見他。如今神狸戰事未息,若是再把齊國得罪狠了,奴婢只怕……”
“朕知道了,”劉威揚打斷王景,“你讓他進來吧。”
片刻,一名身着紅袍滿身金玉飾物的青年男子走入。這人相貌生得很是俊朗,更有幾分書卷氣,算得上風流儒雅。可是偏生掛了太多名貴飾物,似乎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身份一般,這等粗鄙打扮讓他失分不少,讓人不免生出輕視之意。
待等見禮已畢,劉威揚朝他點點頭,示意其落座。隨後問道:“看來朕賜紅袍、珠寶,很合你的心意?居然時刻不忘穿戴在身。”
“陛下所賜,臣不敢不穿戴在身,否則不是辜負了陛下厚愛?再者齊國雖自詡富庶,可終究不能和燕國相比。實不相瞞,這些珍寶臣在齊國從未見過,到了燕國之後纔有幸得到,實在是時刻不願離手。”
劉威揚無心和他耗費時間,不再盤馬彎弓,開門見山發問:“齊太子今日前來口口聲聲非要見朕,總不見得是爲了謝恩吧?”
齊遨宇略吃一驚,隨即又連忙告罪:“多虧陛下提醒,臣一見陛下威儀,就就忘了正事。還望陛下恕罪。”
劉威揚面色如常,心裡卻暗生鄙夷:自己三個兒子,縱使無能如太子宸英,自私狂妄如宸毅,都不至於如齊遨宇這般軟弱無能又貪戀財帛。至於宸瑞……這齊遨宇便是拍馬都追不上。一國儲君尚且如此,這齊國的國運怕是難以長久。
他朝齊遨宇點頭,示意其說下去。齊遨宇連忙道:
“回陛下,臣今日前來,並非代表齊國,而是爲南曜諸國,神狸利用墨門器械攻城,此事已然震動南曜。雖說天水塞未失,可是此事非同小可。一直以來,墨門的器械只供應南曜。且墨門術宗別有秘傳,其機關術外人不得窺。縱然戰場繳獲一些器械,也無從仿製,甚至連正常使用都做不到。如今神狸手中大批的墨門器械從何而來?此事一日未查明,南曜諸國一日未敢心安。”
“朕在得知這一消息時,便派人去查了,只不過線索實在少之又少,至今沒出任何結果,並非是有意怠慢此事,一旦有了結果,便會即刻告知諸國君主,燕國身爲宗主,必定是要給出讓你們滿意的答覆。”劉威揚心知他爲何而來,早已備好這套說辭。
齊遨宇一時語塞,劉威揚分心批閱奏摺,一面不動聲色地打量着他,卻見他從袖中抽出一張摺疊的紙條,看了一眼,迅速放了回去。劉威揚裝作沒看見,齊遨宇擡頭時見他盯着奏摺,拍了拍心口,故作嚴肅:
“另有一事,我南曜諸國聽聞無定軍器械殘破兵甲不完。如今神策軍又陸續回京,只有無定軍這等殘兵坐鎮天水,可能保護周全?萬一天水再有閃失,南曜只怕都要受波及。是以我等想要組成一支聯軍,前往天水助燕國守城,也是我等盟國一點心意。”
“這是誤會,”劉威揚道,“散播謠言之人着實居心叵測。無定、神策皆我大燕精銳,怎會厚此薄彼?他們使用的,均是墨門最優良的器械,只是無定軍成軍多年,軍中殘留着許多年代久遠的器械罷了。若論兵甲犀利,兩軍並無高低之分。各國心意朕已知曉,不過大可不必。只要按期供應錢糧物資就是,前線廝殺乃是我燕軍之事,不會讓各國受刀兵之苦。”
齊遨宇“哦”了一聲,以拳碰掌,恍然大悟道:“沒想到竟會有人利用早先的器械做文章,果真小人難防啊。陛下放心,我等自然會竭盡所能供應錢糧,但是這兵馬其實也是可以……”
劉威揚搖頭道:“天水道路難行,糧草難以輸送。不是兵馬越多越好,若是糧草輸送不濟,兵多反而壞事。太子且回去,若是需要聯軍出兵,朕自會派使者前往各國交涉。若是沒其他事,你先回去吧。”
齊遨宇好似完成任務似的,一臉喜色,作揖:“臣告退,多謝陛下。”
“記得替朕傳話諸國,讓他們稍安勿躁,事情早晚會水落石出。”
齊遨宇頻頻點頭,正要退出去,劉威揚又說:“朕吩咐了,莫家父子會帶你遊賞天京城,你若是有事,找他們便是。”
齊遨宇更是開心了,忙將身子放得更低,高聲道:“謝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待他一走,劉威揚放下手中奏摺,冷哼一聲,面色陰沉,沉寂半晌,開口道:“王景!”
“臣在。”王景急步進入大殿。
“也差不多是時候了,我讓莫家好生招待齊遨宇,你讓佑兒率梟衛調查京城武庫失竊一事,朕即刻下旨,告詔天下。你替我轉告佑兒,望他利用此次機會,再立大功,這對他日後恢復皇子之位,百利而無一害。神策軍裡的蛀蟲,該除的也可以除!”
“是。”王景心生歡喜,面色卻是平靜如常,劉威揚這句話給了太多可操作空間,王佑有這句話就能把神策軍上下理一理。
王景正要擬旨,劉威揚又補充道:“之前由太子和你督辦此案,無過不必換將。這樣吧,天水塞那邊繼續讓太子督辦,至於京城裡,則是由宸毅負責。不管佑兒如何做,都是宸毅的意思。”
“奴婢明白!”
王景剋制心中激動,走出大殿,他了望一碧如洗的天空,心想王佑的路比他想得還要順暢許多,心中異常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