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樑椽柱,搖晃着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兩將彼此對視面色微變,心知情形不妙,三五步就從房間衝到外面。腳下的大地在顫抖,即便是武藝高強的兩人,此時也難以保持身體平衡,身子不住左右搖晃。周圍的樓閣房屋,就好像玩具盒子一樣,被大地隨意玩弄,伴隨着陣陣轟隆作響,有的坍塌,有的則東倒西歪不成樣子。
等到震動稍息,城內爆發出撕心裂肺地哭喊聲、尖叫聲與雞鳴狗叫聲,攪合在一起,喧囂如鼎沸。
魚世恩當機立斷說道:“鄴將軍立刻前去保護皇上!我去城牆那邊看看!”
鄴鋒寒露出一絲感激的神色,知道這是魚大將軍給他在燕皇面前表現機會,當即點頭說道:“喏!”
荼盈寢宮之內,震動劇烈,蠟燭倒下,很快熄滅。室內的光線黯淡下來。
“地龍翻身?”
正在施法的荼盈受到地震影響,本已成型的法術被迫中斷,法力反噬之下,哇地吐出一口鮮血。顧不上擦去嘴角鮮血,她第一眼便看向襁褓中的幼兒。所幸寢宮堅固,並沒有什麼東西掉下來,嬰兒也未受到損傷。荼盈長出口氣,隨後又皺起眉頭: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真的是地龍翻身?不……”
身爲巫術大師的她能感受到這次地震的不尋常。作爲能夠與自然交流的大巫,如果有地震自己肯定能夠事先察覺,不會這樣全無防範。何況此時她能察覺到有一股不受控制的巨大力量,正在腳下肆虐。這種力量絕非來自自然,必然是人爲施展。
地龍翻身?
荼盈很清楚發動這個法術所花費的代價,也知道當下草原巫師的情形。有能力有資格發動這個法術的,就只有哈梵。難道他察覺了自己逆天改命的行動,故此施展神通?以哈梵的爲人,如果連這種法術都使出來,後面必有更爲厲害的殺招。
一念及此,一個人影連滾帶爬地從殿外衝進來,邊跑邊喊道。
“娘娘不好了,地龍翻身!地龍翻身!”
來人正是一直守護在外面的王景,他慌忙地跑進來,對荼盈道:“地龍翻身,娘娘請速離,奴婢保護幼主。”說話間就要去抱小皇子。
“不!不準動我的皇兒!”荼盈尖叫了一聲,艱難地喘息着,說道:“王景,你來幫我護法!”
“娘娘……”
“怎麼?你怕了?如果害怕,你可以先走。”
王景看看荼盈,一咬牙:“奴婢誓死效忠娘娘!”
他連踢帶踹地將旁邊的屏風帽架都挪到到荼盈和小皇子的周圍,盡力庇護着荼盈和小皇子。
感受着那股龐大的薩滿能量,荼盈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喃喃自語道:“師兄,你做夢都沒想到吧?你想破壞我的陣法,卻反而助我一臂之力!”
說罷她忽然一捶胸口,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但詭異的是,她吐出的這口鮮血並沒有散落,而是懸浮在空中漸漸凝聚而成一個詭異的血紋陣法。
“疾!”荼盈怒喝了一聲,擡手向外遙遙一招,空中的血紋陣法開始急劇運轉了起來。
虛空忽然泛起陣陣漣漪,如同水波紋散發開去。隨着血紋陣法的運轉,那龐大的地龍之力被荼盈操縱,自地下升入空中。荼盈宛如一個高明的指揮官,將這些散兵遊勇控制在手中,爲自己所用。在巨大力量加持之下,空中的血紋陣法逐漸彙集而成一個青紅交織的雲團。
但是她卻渾然並不在意,看着眼前的劉宸瑞,她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並不多。哈梵就快來了!以天命之星對草原人的重要程度,哈梵絕不會放過自己的兒子!
快!必須越快越好!
劉宸瑞被周圍的動靜驚醒,嘴巴一扁,哇哇大哭起來。荼盈以掌拍心,再度吐出一口鮮血,她將自己的雙手用鮮血畫滿了咒文,心內默唸:“瑞兒!娘一定不會讓你成爲主導天下殺伐的兇星!娘要你這一生平安喜樂。”
她先捏了個法決,讓劉宸瑞漸漸恢復平靜,隨後唸誦禁咒催動神通。本來藉助這股地龍巨力她可以從容施法自身無恙,可是心知強敵將至,她已經顧不上自身,只要愛子可以喜樂安寧她不惜性命!
她手上的巫文藉助施法人鮮血的力量,發揮出空前威能。當然這種威力並非毫無代價,這些巫文在幫助荼盈的同時也在瘋狂吞噬着荼盈的精血,只見她的皮膚之下起伏不定,密密麻麻的聲音響起,彷彿可以聽到千萬只螞蟻在啃食骨頭的聲音。
荼盈面露痛苦,但神色堅毅。改命法陣瞬間重新輪轉起來,寢宮周圍逸散的能量全部瘋也似的涌入荼盈手中。
“就是現在!”荼盈一聲大吼。
青紅雲團,與她右手的血光同時彙集成一股,緩緩而又堅定地點在面前的星光上。
喀嚓一聲,虛空中隱隱傳來琉璃碎裂的聲音。
一聲微不可查的嘆息聲響起。
沖天的血光刺穿了寢宮的屋頂,直指天命之星。
天命之星在這能量的衝撞下碎開,化作三股流星。
天幕之下,哈梵營帳中,大巫哈梵之女;無定城寢宮中,燕國三皇子劉宸瑞;盧龍鎮的太監王景家中幼兒——三個出身來歷各不相同的孩子同時睜開雙眼。澄澈的目光穿破烏雲,眼中映出流星墜下的軌跡。
無定城外的草原上,哈梵臉色蒼白,無力地坐倒在地上。在他身後,二十一名巫師死亡過半,殘存者也已經筋疲力盡,跌坐於地。
蘇利耶急忙走過來,扶住他說道:“大巫師……”
哈梵一撐法杖,掙扎着站起來,喘息着說道:“接下來,便看你們的了……”
話音剛落,天際的一道奇異光芒閃過,哈梵心頭陡然一驚,不由地擡頭望去,只見那顆璀璨無比的天命之星竟一分爲三,向不同方向落下,不由地勃然色變,“不好,這天命星!真的給荼盈打散了!”
他朝着蘇利耶吩咐道:“殺進去!一個不留!只要殺掉劉威揚的孽種,天命依舊會屬於神狸!”
喊完這一嗓子之後,他的腿腳忽然一軟,幾乎癱倒在地。多虧蘇利耶緊緊攙扶,纔沒讓他跌倒。“大巫,還是休息一下吧?”
哈梵急促地喘息着,擺手說道:“不要管我!當務之急是破城!”
此時此刻,他的心中猶如一團烈火在炙烤着,荼盈用法術逆天改命,他哈梵也可以殺掉天命之子,逆天改命!
蘇利耶點頭道:“大巫放心,今日定讓無定城雞犬不留!”
一陣嘹亮勁急的號角聲音響起,神狸大軍隨之而動,黑夜中漫漫鐵騎如同怒海狂濤向無定城席捲而去。
無定城內,鄴鋒寒和魚世恩還沒分開,便聽到號角之聲,兩人神色登時大變。
他們都是久經戰陣的老軍伍,自然聽得出來,這號角聲分明是草原勇士全力發動衝鋒的命令!
兩國剛剛結盟,神狸就發動夜襲?而他們的時機,又爲何選得這麼準?
剛剛發生的這場地震,到底是巧合還是人爲?
鄴鋒寒畢竟年輕,忍不住問道:“魚將軍,胡人來的怎麼這般巧?”
未等回答,一名傳令兵已經倉皇趕來,語氣慌張:“將軍!城牆在地震中塌陷,胡兵趁機殺進來了!”
鄴鋒寒大驚失色,失聲說道:“什麼!”
魚世恩卻頗爲穩重,他一生不知經歷了多少險惡風浪,聞言沉聲問道:“先別慌,來犯之敵有多少?”
傳令兵道:“鋪天蓋地,數不清楚。”
魚世恩心頭驟然發涼,他最不願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他心中還存着一絲僥倖,是附近的馬賊或是小股牧民趁火打劫,可是能調動大批人馬的,非荼狐莫屬。看來整個會盟就是一場陰謀,目標便是無定城乃至陛下。
又要打仗了!
作爲沙場宿將,魚世恩並不畏懼戰鬥,只是今晚的情形於己不利。突如其來的敵陣,全無徵兆的大軍,說明敵人早有準備。以有心算無心,結果自然對自己不利。現在只能希望盡力保住無定軍元氣,別讓這支人馬被人連根拔起。
戰事不起時,魚世恩心中總是焦慮,此時敵人臨城,他反而冷靜了下來。他看了看鄴鋒寒,又看看那名傳令兵,吩咐道:“胡兒自尋死路而已,不必驚慌。集合士兵,準備迎敵!”
傳令兵點點頭,摘下胡笳用力吹響,隨後向遠方奔去。魚世恩則來到鄴鋒寒面前淡淡地說道:“胸有激雷,面如平湖者,方爲上將軍,你可記住了。”
鄴鋒寒心頭一震,一挺胸膛,慨然說道:“末將記下了!”
“今夜你我拿出渾身的本領,讓胡兒看看我無定軍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