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方誌興、黃藥師等人在襄陽城內演練陣法,蒙古大營中,大汗蒙哥對於今日之敗,仍是憤恨不已。他自領兵以來,雖然不能說是攻無不勝、戰無不克,但此次襄陽之敗,卻是前所未有之事。再想到蒙古兵馬在襄陽城下已經頓足十幾年,蒙哥心中更是煩躁,不知如何才能攻破這座堅城。
忽必烈作爲蒙哥的弟弟,自然知道他這個大汗哥哥的想法。不過襄陽城高池闊,確實極難攻取,前些年他經吐蕃攻取大理,爲的不就是避開襄陽攻伐南方嗎?不過西南多山,蒙古騎兵難以發揮,又因水土不服死傷大半,最終未能成功。到了如今,仍是不得不強攻襄陽。
對於這次攻伐,忽必烈也有數種準備,前些日子的火藥便是一種。不過在襄陽城英雄大會舉辦時,卻被楊過帶領一幫武林中人炸掉,還燒了自家糧草,這纔將攻城推遲到了今日。眼見蒙哥煩惱,他心中念頭一轉,想到了前幾日金輪法王所說之事,在蒙哥耳邊附耳說了起來。
“國師抓到了郭靖女兒?好!今日休整一日,明日便派人護送國師帶着郭靖女兒到襄陽城下,只要能引得郭靖、黃蓉出來,襄陽城也就好破了!”聽到忽必烈所言,蒙哥心頭大悅,吩咐道。一時之間,他已想到了數種利用郭靖女兒的方法,在心中盤算起來。這次他之所以御駕親征,除了襄陽城確實難破、需要有人統領大軍外,便是因爲蒙哥要藉助攻取南宋的大功,徹底壓服察合臺和窩闊臺一系的王爺,成爲真正的蒙古共主。想要攻取南宋,必要破去長江防線,襄陽城便是其中要點。是以這次攻略襄陽,對於蒙哥來說,可謂不容有失。
聽到蒙哥吩咐,忽必烈頓時領命。安排下去。他深知武林中人重情重義,有着郭襄在手,郭靖即使不率人死命救援,也必然心思擾亂。若是因此惹的襄陽城中軍心大亂的話。攻取襄陽的機會可就大的多了。
金輪法王前些日子擒住郭襄,雖然沒有立時得到任用,卻也重又受到尊崇。不過此時他聽到忽必烈命令,卻是踟躕不已。原來當日他擒住郭襄之後,雖然初時存了將她獻給忽必烈。立下大功的心思,但這些時日相處下來,法王卻又深喜郭襄的聰明伶俐。特別是一次郭襄逃跑時,他假裝受制,郭襄也沒有痛下殺手,讓他更是歡喜,存了收徒之心。
密宗傳承最重緣法,法王有了此念,再也壓不下去。他生平收了三個弟子,大弟子文武全才。資質極佳,法王也本欲傳以衣鉢,可是不幸早亡;二弟子達爾巴誠樸謹厚,徒具神力,不能領會高深秘奧的內功;三弟子霍都王子則天性涼薄,危難中叛師而別,無情無義。法王自思年事已高,空具一身神技,卻苦無傳人,百年之後。這絕世武功豈非就此湮沒無聞?每當念及,常致鬱郁。這時見郭襄資質之佳,生平罕見,雖是敵人之女。但她年紀尚幼,何難改變,心想只要傳以絕技,再加佛法薰陶,時日一久,她自會漸漸淡忘昔日之事。何況自己與她父母只兩國相爭而敵對。又不是有什麼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怨,武林中人對收徒之事瞧得極重,出家人沒子女,一身本事全靠弟子傳宗接代,衣鉢的授受更是頭等大事。法王既動此念,便將攻打襄陽、脅迫郭靖的念頭放到腦後,反而一心想要收郭襄爲徒,傳承衣鉢。
不過郭襄雖然沒有拜方誌興爲師,學的卻是方誌興與黃藥師共同推演的心法,這些年也多次受到指導,早已將方誌興當成了自己師父,哪裡肯拜法王爲師。這些日子法王左右勸說,郭襄也沒有答應,推託不過時,只是託詞說等他打敗方誌興再說。法王對此自是極有信心,這些日子雖然沒有正式收徒,卻也傳授了郭襄不少密宗武學。郭襄日長無聊,便習以自遣,又心想日後欲謀脫身,於是便誠心學習。她人本聰穎敏悟,這一專注,便進境極快,國師見她學得比當年的大弟子更快更好,十分喜歡。此時聽到忽必烈欲拿郭襄威脅郭靖,甚至威脅到她的性命,自然頗爲不願。
看到法王神情,忽必烈想到自己前些日子想要在城前當衆虐殺郭襄以沮郭靖守城之志,卻被金輪法王所阻之事,再聯想到自己這些時日聽到的消息,頓時猜到了什麼。不過對他來說,使用郭襄性命威脅郭靖是更快攻取襄陽的手段,自然容不得破壞。當下淡淡說道:“本王曾受八思巴上師灌頂,欲要拜他爲師,不知國師以爲如何?”
金輪法王聞言,頓時心頭大震。他這次之所以隨軍南征,除了想要挑戰方誌興等人外,爲的便是立下大功,保住寧瑪派金剛宗傳承。前些年薩迦班智達圓寂後,由八思巴繼任薩迦派教主之位,法王當時見到八思巴年輕,還以爲自己寧瑪派會得到不少機會,對此並未在意。孰料不過幾年,八思巴便憑藉淵博的學識和高深的灌頂之法獲得了不少蒙古王公的青睞,讓他寧瑪派更加式微。甚至近些年來,還有一些人提議由八思巴擔任國師,取代他的地位。如今忽必烈此問,其中隱藏的含義便是爲此。作爲蒙古大汗的弟弟,又是蒙古貴族中最有權勢的王公之一,忽必烈若是拜八思巴爲師,無疑是一個明顯的扶持薩迦派的信號,甚至就是請命蒙哥冊封八思巴爲國師也不是不可能,對於寧瑪派來說,可謂一大災難。
雖然對郭襄極爲愛惜,但金輪法王想到密宗寧瑪教在蒙古及西域之千百廟宇基業、千百信衆弟子之安危,只得順從,此令是大汗蒙哥所下,又有忽必烈支持,他即使貴爲國師,也是無可奈何。
回到自己帳中,金輪法王眼看郭襄仍在言笑晏晏,似乎不以身在敵營爲意,心中不由一嘆,向郭襄道:“小徒兒,這些日子襄陽城中沒有人派人救你嗎?”到了此時。他心中反而期盼有人救走郭襄,那樣他縱然要擔一個失察之責,卻免了心中爲難。
“大和尚,我說了我有師父的。絕不會拜你爲師,你就別叫我徒兒了!至於有沒有人來救我……怎麼,大和尚你是知道養不起我了?”郭襄嬌笑道。她家學淵源,又曾在赤霞山莊待過一段時間,見識着實不低。以往她對這些並不在意。但這些時日爲了爲難金輪法王,卻故意說出了許多極爲罕見的事物、以及極爲難做的飯食,說是自己平時所用之物,讓金輪法王找來。大軍之中,諸事從簡,饒是法王貴爲國師,也花了許多人力才能在一些事情上達到郭襄要求,其它許多方面,卻是無能爲力了。是以郭襄聽到金輪法王似有讓自己離去之意,試探道。
法王嘆了口氣。卻不再提此事,說道:“唉!老衲真不知道當日抓住你,是好事還是壞事。若是沒有此事,也就不用如此煩惱了。”
郭襄聞言,奇怪道:“大和尚,你也有煩惱的事情嗎?說出來給我聽聽,說不定我能給你解去呢?”佛教出家人無子無女,一片慈愛之心,通常傾注在傳法弟子身上,法王這些時日對於郭襄。當真是有如親生愛女一般,不然的話,也不會在乎郭襄那麼多無理要求了。而郭襄縱然不恥法王爲人,但見他對自己如此。卻也知道是對己真心愛護。如今聽到法王似有什麼煩心事,頓時問了出來。
金輪法王聞言,憐惜地看了郭襄一眼,卻是搖了搖頭。若說放走郭襄解了這個煩心事,即使在蒙古大營之中,法王也有信心做到。但一旦被人發現。或者稍微走漏風聲,只怕對他寧瑪派只怕大爲不利。是以法王雖然心中鬱結,卻不敢有所動作。
轉過身去,金輪法王打開帳蓬角里一個大紅羊毛氈的包袱,取出一個卷軸,展了開來,帛上用細絲線繡着一位站在雲霧中的神仙般人物,頭戴紅色法冠,左手持一朵粉紅色蓮花,右手持劍,斬向一團亂絲。
郭襄見此,心中頓時一驚,沒料到法王竟然還有如此奇物。自從第三次華山論劍後,觀想之法已經部分在武林中傳揚開來,郭襄貴爲郭靖、黃蓉女兒,又和方誌興學過數月,對此自然知道。而且相比普通人,她還知道方誌興觀想之法的源頭,似乎就是從一幅大日如來畫像的拓本而來。此時眼見金輪法王拿出的畫像,似乎便是一幅觀想圖,讓她心中如何不驚。
金輪法王卻不知郭襄心中驚異,指着畫像道:“這張唐卡上繡的祖師爺,是蓮花生大士,是我們這一脈的祖師爺。你這些日子也隨我學了不少功夫,拜拜祖師爺也是應該吧?”
聞言,郭襄便隨着金輪法王向畫像禮拜致敬。法王見此大喜,說道:“你既拜了祖師爺,今後便也是我金剛宗的傳人了,今日老衲便教你金剛宗最秘傳的心法!”說着也不待郭襄否認,指着畫像道:“祖師爺右手拿的是文殊菩薩的智能之劍,把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煩惱妄想全部斬斷。他左手這朵蓮花,是教人心裡清淨平和,就像蓮花一樣,沒半點污穢渣滓,只有澄澈露水,美麗安靜。”
聽到這般言語,郭襄也不再想着是否被矇騙拜入金剛宗了。而是在心中仔細體會,越來越覺得法王所持這幅圖是一門觀想之法,其中各種言語,也都是修習精神所用。眼見繡像中的蓮花生大士慈悲莊嚴,她心中更是肅然起敬,向金輪法王問道:“大和尚,你修成這種斬斷妄念的方法了嗎?”
法王嘆了口氣,道:“倘若我修得稍有成就,怎麼還會去苦練龍象般若功?還會起心來和方誌興決一勝敗?又如何會有這般煩心事?唉!真是蠢才!”忍不住自嘲起來。
聞言,郭襄心中略微放心,心知法王還既然沒有修成此圖,精神境界上定然比不上自己師父。不過想到當日法王所用龍象般若功的威力,她心中又有些擔心,問道:“龍象般若功是的後三層是什麼樣呢?怎麼從來沒有聽你說過?”這些日子,法王早已將龍象般若功的前十層功夫傳授給了她,並且仔細講解,不過關於後三層,卻是從來沒有提起。郭襄擔心金輪法王留了一手,好在和方誌興比鬥時突然用出,因此問了出來。
龍象般若功是金剛宗護法神功,可以說是本門秘傳,其中最後幾層,更是核心之密,若是外人覬覦,少不得要和金剛宗結仇。不過此時金輪法王聽到郭襄詢問,卻是極爲高興,說道:“你想學這三層,那好,老衲這就傳給你。但願你能修成,達到這般境界。”說着誦出一篇經文,正是龍象般若功後三層修法。
這篇文字是梵文所著,郭襄這些時日雖然學了一些梵文,但哪裡卻也難以盡解,只得記在心裡,等着金輪法王解釋。不過金輪法王誦完之後,卻沒有像往常一樣解釋,只是讓她不斷誦讀,記在心裡。見此,郭襄問道:“大和尚,難道你也沒有領會其中意思,所以纔沒有修成?你要是去求我師父就好了,他精通梵文,定然能解釋出來的。”
法王嘆了口氣,說道:“梵文雖然深奧,老衲又如何不知。不過這篇文字極爲奇特,和龍象般若功的前幾層大有不同,實在無法盡解。方居士武功高強、學識淵博,老衲也是極佩服的,你若有機會的話,也可向他請教。”
郭襄奇怪道:“你爲何不自己去問呢?師父平生最喜歡結交武林人士、探討各種武功,這門龍象般若功我聽他提起了很多次,你若和師父一起探討的話,他定然極爲歡喜的。”
金輪法王聞言,似是想起了當年終南山上的往事。當年方誌興在大佔優勢時,卻突然放過了自己,當時他還一直想不透,對此猜測了良久。直到後來修成龍象般若功第十層後,才終於明白了一點方誌興的想法。高手寂寞,方誌興如此,他又如何不是呢?這次他前來挑戰方誌興,也未嘗沒有回報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