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嶽方興趕去山下,拜訪黃鐘公、禿筆翁、丹青生。這三人來華山已有三個多月,雖然沒見到風清揚,卻也沒遇到其它事情,更無魔教之人來擾。他們用從梅莊帶來的資產,已經在山下華山別院附近的僻靜處又起了一座莊園,如今已略微成形,看樣子是打算安居於此了。
嶽方興走到門口,敲了幾下銅環,大門緩緩打開,走出一個家人裝束的老者。見到此人,嶽方興略感驚訝,認出是在梅莊見過的丁堅。這人武功不弱,在江湖上也可以說是準一流高手,沒想到竟然還跟着黃鐘公等人到了華山。
嶽方興向他施了一禮,說道:“原來是丁先生,在下嶽方興,前來拜見三位師叔。”
丁堅自然認得嶽方興,回了一禮,說道:“原來是嶽少俠,快快請進!”說着引他入莊,並遣人告知三位莊主。
兩人行了幾步,便見到黃鐘公、禿筆翁、丹青生三人一同迎了過來,遠遠說道:“嶽少俠一早前來,爲何不告知一聲,讓我等三人早做準備。”
“三位師叔來此已久,我卻初次前來拜會,甚是失禮,怎敢再有叨擾!”嶽方興到了三人近前,行禮拜見。
三人急忙扶起,客套一番,到正廳喝茶。
嶽方興見丁堅在一旁站着侍立,便不落座,向丁堅道:“昨日未請邀請丁先生上山,甚是失禮,不知施先生是否也到了此處?”他言中所說施先生,指的是當日梅莊所見另一位準一流高手施令威,這人和丁堅功夫差不多,又同爲梅莊僕人,也不知是否跟着來了。
丁堅欠身說道:“施大哥已回鄉而去,我無牽無掛,就隨三位莊主一起來此。”他昔年遭逢強敵,被逼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幸得“江南四友”出手相救,才得解困,因此一直甘爲四人廝役。忠心耿耿,如今三人來到華山,他也一起跟隨。
“丁兄弟,我們一同來到華山,又何必如此客氣。來來來,一同坐下!”丹青生在一旁說道。他見嶽方興一直不肯落座,反而和丁堅說話,也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是以讓丁堅一起坐下。這人追隨他們十數年,忠心耿耿,武功又高,他當然心中有數,並不以普通僕人視之。
五人謙讓一番,各自落座。暢談起來。
嶽方興問起三人在華山如何,黃鐘公三人自然都說滿意,此地還算僻靜,又少有人來擾,除了景色差了點,其它和梅莊也相差不多。三人這段時日他們和嶽不羣相見數次,言語間對嶽不羣很是推崇,覺得他不但爲人有君子之風,行事也極爲大氣。而且他們也察覺出嶽不羣武功極高,可能也是絕頂高手。對留在華山更是安心。對於風清揚是否在華山,也不太在意了。
幾人聊了一番,不知不覺就談到了武功上。黃鐘公倒還好說,另三人長吁短嘆。頗有些鬱郁。
嶽方興昨日就察覺到禿筆翁、丹青生兩人有些鬱氣,他猜想緣由,推測應該不是被迫離開梅莊、託庇華山的原因,更大的可能是被令狐沖破了武功,喪失了對自己武功的信心。畢竟對於習武之人來說,武功是賴以生存的根本所在。被人一下破去,要是暢快那才奇怪呢!
嶽方興可不願幾人就此消沉下去,他昨日思慮一番,略有所得,今日來此主要也是爲此。
閒談一番,嶽方興取出兩個卷軸,對禿筆翁說道:“聽聞師叔對書法多有所得,小侄這有兩幅字,還請師叔指點。”
禿筆翁聞言,頓時起了興趣,他練字幾十年,雖然書法武功被人貶的一文不值,但這愛好卻不是說丟就能丟的。他伸手拿過其中一個卷軸,打開一看,認出其中寫的是《正氣歌》的幾句,墨跡簇新,顯然是新寫就的。
見是新字,禿筆翁微微搖頭,仔細一看,見這字雖然方方正正,還算有些筆力,卻又並無出奇之處,心下更是失望。這人書法雖說還算可以,卻和他相差甚遠,自然入不了他的法眼。
禿筆翁正欲放下去看另一幅,卻聽旁邊丹青生“咦”了一聲:“這字是誰所寫?”
“這是家父昨日所書!”嶽方興道,他聽到丹青生此問,知道這人看出了幾分門道。
丹青生“唔”了一聲,伸手打開另一幅,見其頗爲草亂,和那一幅大不相同,又是一聲驚咦,問道:“這首《俠客行》是嶽少俠所書了?”
嶽方興頷首應是。
丹青生長嘆一聲,又連連讚歎:“當日我曾在大醉之後繪過一畫,無意中將自己的劍法蘊蓄於內,酒醒之後,卻再也繪不出來。嶽掌門和嶽少俠竟然能將劍意蘊於書法,且能隨意寫出,可勝過我不止一籌!”說着又是連連感嘆。他看得出這這兩幅字雖然論書法來說,未必算的上乘,但其中蘊含的意境,卻極爲高妙。比之他當日所畫,高了何止一籌!
“四弟,你是說他們這書法中蘊含了劍意?怎麼可能?”禿筆翁聽到丹青生所言,驚異道。他練習書法數十年,並一直研究用書法對敵的功夫,卻沒有看出這兩幅字中蘊含有什麼劍法,是以極爲精奇。
丹青生道:“怎麼不可能?當日我大醉之下,畫上題字中以‘醉’字寫的最好,就是融入了醉意。嶽掌門和嶽少俠這兩幅字,一幅方方正正,蘊含着一股浩然堂皇之氣。另一幅雖然草亂,卻有一股凌厲殺伐之意撲面而來。可不正是兩種劍意?”
禿筆翁聽他所言,又是起了興趣,重又看起手中《正氣歌》,還伸出右手食指,比劃起來。他順着其中筆路一筆一劃臨空勾勒,指上發出極輕微的嗤嗤之聲,內力之強,當真了得。不過他順着字帖中的筆路,卻無論如何也感受不出劍法,口中連說“不對”。
過了一會兒,他又仿着嶽方興所書的《俠客行》比劃起來,卻仍然摸不清蘊含了什麼劍法,一時搖頭晃腦。不得其解。
“師叔,這書法武功,最重要的還是——得其意而忘其形!”嶽方興重重說道。他在一旁看了一會兒,見禿筆翁仍是不得其法。不得不出言指點。他這一聲中,已經用上了懾魂音,以加強效果。
禿筆翁聽聞,略有些醒悟,卻仍有些迷惑。嶽方興不得不伸手比劃起來,親自指教。
四人在旁看着他手指所劃筆路,零零散散,根本不像字跡,卻極爲凌厲,隱隱有殺伐之氣透出。他們揣摩一番,知道其中是《俠客行》“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之意。嶽方興這一年多殺伐而來,對其領悟頗深,如今已化入自身劍法之中。
禿筆翁就是再遲鈍。見他如此指點,也有了醒悟。他擡起手指,向前戳戳點點,正是他生平最得意的功夫——二十八招石鼓打穴筆法。
丹青生見他招式間越來越古樸拙重,讚道:“三哥用這石鼓打穴筆法可用的更純熟了!”
禿筆翁聽他讚歎,卻不高興,他要的是“得意忘形”,可不是讓人看出招數。於是他手指路數一變,換了一套字帖,其中頗有徵戰殺伐、龍騰虎躍之氣。
丹青生猜出他的用意。大叫道:“這是《裴將軍詩》!”眼看禿筆翁筆路變得縱橫飄忽,流轉無方,又道:“《懷素自敘帖》!”禿筆翁連換數套筆路,手指動作連連變幻。雖然極爲散亂,卻被他一一叫了出來。他和禿筆翁相交數十年,對他的武功極爲熟悉,看到一點路數就能叫得出來。
禿筆翁聽他叫破,知道自己招式間還有跡可循,也就不再變幻。直到寫完一套書法。手指動作又是一變,身形也動了起來,變得躥高伏低、極爲迅捷,有如天馬行空,不可羈勒。
這下丹青生終於不再出言了,禿筆翁寫完之後,極爲暢快,哈哈大笑道:“四弟,這《率意帖》如何?”其中的酣暢淋漓之意,可不正是《率意帖》精義所在?
“怎麼沒認出來,只是招法間看不出來罷了!”丹青生說着也是哈哈大笑,這《率意帖》他當日也以見過,見到禿筆翁所寫,也猜了出來,不過沒又認出一式招法,是以未曾說出。
禿筆翁停下動作,向嶽方興躬身一拜,說道:“多蒙嶽少俠指點,讓老朽明白這書法武功之要!”神色極爲欣喜。他練習數十年,終於領悟書法武功的精義所在,不但破除了心中迷障,更是武功大進,怎能不喜!
嶽方興急忙扶起,說道:“大家都是同門,師叔又何必見外!”
禿筆翁大笑道:“對對,大家都是同門!”頓了頓,說道:“師叔我生平所學,也就這打穴筆法還有些看頭,今日得師侄指點終於大成,就此獻於師侄的傳法閣,既爲師侄賀喜,也爲我華山添一份力!”見嶽方興似要推辭,又道:“以後若是遇到合適之人,還請師侄爲我傳下,這樣師叔也算有個傳人了!”
嶽方興見他如此,不好拒絕,只得答應下來。他知道禿筆翁是在投桃報李,主要還是傳給自己。不過對於此事,他也喜聞樂見,不說如此能讓華山派武學庫更豐富,禿筆翁將自身絕學都獻了出來,可以說是真正認同自己是華山之人,這纔是真正的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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