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翰林看到譚志誠的神情,神色不由地一滯,同譚志誠相交二十多年,譚志誠一直給他的感覺是神情從容不迫,他很少看到能讓他變臉色的事情。
而且,以他對譚志誠的瞭解,不要說是兒子孔樂歌受了重傷,就是自己死到他面前,估計也就最多隻能讓他皺皺眉頭,不可能這麼變臉失色的。當年一起跟着譚志誠弄事情的人可不止田朝文和自己,許多人跟譚志誠的關係可比他們鐵多了,但那些人後來紛紛出事時,也從沒見譚志誠爲誰變過臉色。
“譚哥,怎麼了?”孔翰林忍不住問道。
譚志誠的臉色幾乎隨着他的問話立刻就恢復過來,神情也變得淡淡的:“沒什麼,樂歌的傷有點奇怪……”
“譚哥,如果可以,您就搭把手,我就樂歌這麼一個兒子……”孔翰林的語氣中忍不住就帶了一絲祈求,同譚志誠相交多年,他可是知道他的本事的。
譚志誠看了他一眼:“放心吧,命是肯定能保住,那些出血什麼的,我給你一個方子,肯定能消除,不過,看情形就是好了,心智上也會受到些影響……”
“心智上會受影響?怎麼回事?”孔翰林一驚,眼睛不由地就看了李大夫。
李大夫輕輕一聳肩,表示自己不知道怎麼回事兒。
譚志誠看了孔翰林一眼:“你不用看他,這種事情,他們這些學西醫的,根本不會明白……”說到這裡,卻突然停住了話頭,看了一眼周圍,道:“這裡不大方便,我們找個地方說話!”說着話,就當先走了出去。
聽了譚志誠的話,孔翰林和田朝文不由地對視一眼,倆人的眼裡就有些疑惑起來。對於譚志誠,他們倆卻是知道一點底細的,當時就跟了出去。
一行人出了病房,就來到了李醫生的辦公室。
在田朝文的示意下,做爲主人的李醫生就帶上門,避了出去。
看着李醫生出去,孔翰林立刻忍不住叫道:“譚哥……”
譚志誠卻沒有理他,將頭一轉:“耀和,到底怎麼回事,你來給我說說……”這句話,卻是問了自己的兒子。
譚耀和看了一眼一旁臉上極不自然的田凱,卻是一五一十、毫不隱瞞地將事情的經過給自己的父親學了一遍。
“媽的,傷了我孔翰林的兒子,我非放你血不可!”孔翰林聽到譚耀和說到孔樂歌已經被打倒,戴添一還加踢一腳時,忍不住臉色就變了,咆哮起來。
譚志誠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拿出點成府來,別那麼沉不住氣!”一聲之下,就讓號稱能通吃黑白兩道的孔翰林抿住了嘴,不再做聲。譚志誠這時卻將臉轉向了譚耀和和田凱,眉頭輕輕一皺,道:“耀和,你帶田凱先出去……”
看着倆人帶上門出去,譚志誠又一轉頭對一直跟在身後的那對雙生子道:“譚林、譚森,你們兩個也到外面守着,別太露痕跡……”
那一對雙生子兄弟就不聲不響地也帶上門出去了。
譚志誠這才轉頭對孔翰林和田朝文道:“事情有些複雜!我的底細,這麼多年來,你們也或多或少知道一點兒。樂歌的那些外傷,包括腦內出血點,對於我來說,都不是什麼大問題。但剛纔我發現,樂歌的三魂七魄都有些不對勁,好像給人吞噬了一部分……”
“什麼?”孔翰林有點摸不着頭腦:“譚哥,你能不能說明白點兒?”
譚志誠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一下,終於開口解釋道:“這種神神道道的東西,我說多了你們也不懂,簡單點說,就是樂歌三魂七魄受損了,以後即便是身體恢復了,人也會變得有些遲鈍癡呆……”
“啊?!”孔翰林吃了一驚:“那是說樂歌他……他以後就成傻子了?”
譚志誠輕輕地搖搖頭道:“也沒那麼嚴重,但肯定不會像現在這麼聰明瞭,做事差根弦卻是肯定的了……要知道對方的出手極有分寸,而且三魂中主要是吞噬了天魂和命魂,七魄中主要吞噬了天衝、靈慧二魄,這種能吞噬天魂的手段必須是修出元嬰實體的那種老怪物纔有的,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現在人間應該已經沒有這樣可怕的存在纔對……七道八佛十五仙山的頂尖修爲,也不過是元神虛嬰,塑成金身,成就羅漢體……難道修道界出什麼意外高人不成?”譚志誠前半句話還是回答孔翰林的問題,後幾句話卻成了自言自語,顯然這件事對他刺激不小。
孔翰林和田朝文都一頭霧水地看着他。
雖然他們都知道譚志誠修道有成,很有些超出他們認知的匪夷所思的魔術般的神奇神通,但這幾句話,卻也聽得他們雲裡霧裡,不知所云。
譚志誠這時也從自言自語中醒悟過來,當時一正身形,輕咳一聲道:“雖然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什麼存在,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是有大神通的人物!所以這仇你暫時忍忍,不能輕舉妄動,等我調查清楚再說。不然,真惹上了不能惹的存在,就不僅僅是傷個兒子這麼簡單,滅門之禍都是輕的,弄不好株連九族,禍延數代都有可能……要知道,像這種存在,改變一人一家一族的氣運,只是易如反掌間的事情……你記住沒?”
譚志誠後面一句,不由地就加重了語氣。
孔翰林遲疑片刻,雖然臉上還是有些憤憤不平,但卻終於沒有敢反駁什麼,點了點頭。
譚志誠看着孔翰林的表情,猶自不放心地叮嚀道:“你可切切記住,不要輕舉往動,別給我陽奉陰爲!”說到這裡,許是感覺自己的語氣有點僵硬,口氣就突然一緩接着道:“當然,如果真不是我想的這種情況,我會給你報仇的機會的……”
孔翰林這次就立刻點了頭。
譚志誠說完這些,就站起身來,一邊起身一邊就對田朝文道:“回頭我讓譚森找田凱,實一實田凱這同學的底,你和小孔這裡有什麼關係也都動起來,儘快查清這個人的所有情況……”
田朝文忙點頭,雖然說起來,並不管田凱的事,但孔樂歌在田凱的生日宴會上,給田凱的同學打成這樣,他心裡總是有點歉意的。能爲這事出份力,也是他非常樂意的。畢竟同孔翰林多年的交情在那裡放着。
兩人送走了譚志誠,不由地對視一眼。
孔翰林臉色難看至極。
田朝文看着他的神情,不由地拍拍他的肩頭,嘆了口氣道:“老譚的本事你我都知道,他既然能這麼說,肯定不是空穴來風,這事兒你就先暫時忍忍……別報仇不成,再搭半袋子米進去!倒是樂歌的情況,回頭我們一起再求求老譚,看他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幫助樂歌恢復……”
孔翰林這時才極其鬱悶地苦笑一聲道:“他媽的,這都是什麼事兒!從來沒有這麼窩囊過,如果事情明瞭,對方不是老譚說的這種惹不起的人,我非叫這家人家破人亡不可!”
田朝文忙安慰他,二個人就離開了李醫生的辦公室,去病房看孔樂歌了。
在雞市拐再朝東,有條南北的曲裡拐彎的小巷子,巷子的最北頭,有一個平房小院子,這座院子,前房後屋,單邊偏廈,是關中道上典型四合院的一種。
這種房子過去都是家道中不溜的人家住的,真正的家道好的人家的四合院,肯定是一門四進的院子,進門先有照壁,照壁後是院庭,兩邊偏廈房相對,後邊屋子後肯定還有一個大院子。但這個院子則是一門三進,沒有後院,而且是單邊偏廈。
這裡就是鍾九的家。
過去,這個院子裡一共住了五戶,鍾九家只在這個院子裡佔一間的偏廈房,後來鍾九發達了,就將整個院子盤了下來,獨門獨戶。鍾九的父親過世的早,他現在又是單身,家裡只有他的母親和一個弟弟鍾十一。
戴添一給鍾九說了自己的事情後,鍾九就將他帶到了這裡,因爲還沒得到有關孔樂歌的消息,所以鍾九就沒讓他回家。怕萬一有個什麼事情,公安上門,就被動了。
鍾九剛纔還專門跑了一趟家裡,給老太爺學了整件事。
他可不敢瞞老太爺。
結果老太爺聽了整件事,只給他揮揮手道:“我給添一解了禁,那他就已經是大人了,這事你和他商量着弄吧,不用給我說,需要我這老骨頭做的事,你只告訴我就成了。自己的孫孫,能幫十二分,我不會只出十一力的力的……”
一席話,鍾九就閉了嘴巴。
這會兒在鍾九家的院子裡,戴添一正看着鍾九練拳。
鍾九將自己的院子裡的青磚地全都起了,全部夯成平整的三合土地兒,就是爲了練拳方便。這時候就見鍾九面南背北往院子中間一站,雙拳一抱腰,上氣一提,下氣一沉,頭上一懸,臀部一斂,丹田一抱,精氣神一奮,接着微微一鬆,將勁提在一個鬆而不泄的狀態,這一定勢,就是一分鐘。
鍾九這一起勢,就顯出了功夫。戴添一心裡不由地就動了一下。
要知道,世上的事情就是物極生反纔出功夫。輕拳練出重來,慢拳練出快來,猛拳練出鬆來。鍾九這一起勢,武有八極定乾坤的氣勢之下,竟然有了一絲太極的鬆柔來,自然是得了道道的拳法。
因爲這股鬆柔,並不是現代人還沒練拳就講的那種鬆柔。而是一種猛勁練到極厚極重時,生出來的一種舉重若輕的感覺。這種鬆柔,是舉千斤之石而遊刃有餘的一種輕鬆柔和,而不是身無縛雞之力,就天天放鬆的那種假鬆假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