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很快來臨,一號演播廳的會場比原來他們用的演播廳大出將近一倍,屬於大中型劇場,一般用來錄製訪談類和娛樂類節目,觀衆席足足能容納六百號人,會場呈半圓弧環繞形狀而置,將舞臺環繞包圍,格局寬敞而緊密。
經過前一晚和趙玟軒的臨時彩排,溫暖心裡有了足夠的底氣,可當她到了一號演播廳現場的時候,公司好幾個端坐於觀衆席前排位置的高層又令她忐忑起來,其中正中央坐着的正是威嚴十足的董事長。
果然是身居小廟,沒見過世面,老牌主持人也有臨陣退縮的時候。
趙玟軒側頭看了她一眼,輕輕握住她的手,掌心的力度控制得當。
感覺到手中溫潤有力的觸感,她擡頭望向他,見他眼裡有鼓舞的神情,醇厚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別緊張,就像平常主持一樣,往期的節目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望着他幽深的眼眸,她像是被蠱惑了,緊張的情緒總算緩和了幾分。
敏敏遠遠地遙望着兩人慢慢走上舞臺的背影,滿目憧憬地說:“你看他們倆,多般配啊,真是羨煞旁人……”
方芳芳在一旁做悲憤狀:“嗚嗚……好羨慕好嫉妒好恨!你說他們倆還是人嗎?大庭廣衆地秀恩愛,要虐死我們這些單身狗啊?”
敏敏連擺着手跟她劃清界限:“哎,別把我扯進去,你是單身狗,我可不是。”
說音剛落,兩人的腦袋都被人從後面用文件輕拍了一下。
方芳芳如臨大敵地回頭:“特麼誰偷襲……”一看來人,話自動打了個彎,就變成了:“頭兒,你真是太敬業太有責任心了,都日理萬機還來實地考察啊。”
這馬屁拍得啪啪地響,也不怕部長長痔瘡,敏敏臉上寫滿“狗腿”的鄙夷表情,決定以後得跟方芳芳保持一米開外的距離,免得被他蒸蒸日上的傻氣傳染。
許凡笑說:“你們倆在這犯什麼花癡呢?還不去做事?”
敏敏俏皮地吐了吐舌頭,連忙拉走正盯着許凡的俊臉猛瞧的方芳芳。
等兩人一走,許凡這才把視線投向舞臺。
舞臺燈光洋洋灑灑,將那抹纖細的身影勾勒得明媚動人,溫暖的笑容至始至終溫和得體,素白的臉皎潔而明亮,讓人一眼看去,就再也挪不開視線。
就是這樣一副親和溫婉的模樣,在這個節目組支撐了六年的時光。
如今主持人還是她。
他只能無聲地嘆息一聲,爲自己的無能爲力。
在節目錄制過程中,溫暖原先還有些緊張,但趙玟軒憑藉風趣幽默的話語反而在慢慢引導她,配合着她的進度。
幾分鐘後,兩人漸入佳境,趙玟軒至始至終保持着處事泰然的沉着,對答如流,並舉例敘述一些在國外遇到的醫學案列,舉止言談間透露着儒雅穩重。
而溫暖在鎂光燈下立刻投入角色,和平日大咧咧的迷糊形象截然相反,表現出別樣的溫婉隨和,並將自己的主持能力發揮得淋漓盡致,語言組織能力和應變能力都超乎平日的表現。
幾番對話下來,兩人幾乎沒有遇到瓶頸,堪稱節目有史以來最默契的搭檔。
最後的現場提問環節也進行得十分順利,趙玟軒的每次應答都字字珠璣言談犀利。
這一點,從溫暖第一次觀看他的講座時,就已經深有領會,他絕對稱得上一個了得的辯才。
等到錄製結束後,在座的領導都對兩人許以讚賞的目光。
結束後,董事長上前跟趙玟軒握了手,寒暄幾句後,才轉頭看向溫暖,神情已經帶上賞識:“看來你先前的才能並沒有完全展現出來,這次表現得很出色,繼續努力。”
以往那些嘉賓一個個不是恃才傲物,就是eq不夠,溫暖想要竭力配合他們也是難事,這次兩人也算知根知底,自然配合得默契。
受到老總的誇獎,她並沒有流露出十分欣喜的模樣,只是對他謙虛一笑,道:“多謝董事長的鼓勵,但是很多方面我還需要多多提高。”
這份處變不驚的心態更是讓對方刮目相看,笑着滿意地點了點頭。
“暖兒啊,我跟你爸要到九寨溝看國寶,可能得再晚幾天回來。”下班後,林女士就打來電話,笑得很是心虛卻還要裝得若無其事。
誰不知道她肚子裡那點小九九。
溫暖答應得倒是爽快:“行行行,你們玩兒得盡興最要緊。”
這下,她終於可以一個人待家裡自嗨了,當初趙玟軒只答應照顧她兩週,這次多出的額外時限,她完全可以提出搬回家住的要求了。
這麼一想,還真有點小激動呢。
“呵呵,別想動什麼歪心眼兒啊。”林女士笑着將她的小心思掐滅於萌芽狀態,她瞭解自己的女兒就跟生物學家瞭解微生物一樣,能答應得這麼爽快就一定有貓膩,“你就老老實實待在玟軒家,我不想一回到家還得收拾烏煙瘴氣的房子,玟軒這孩子體貼又懂事,一定會善待你的,不說了,我跟你爸要去吃飯了。”
然後……“嘟嘟嘟”。
溫暖對着手機齜牙咧嘴,恨不得穿越過去對着二老耳提面命——有你們這麼出賣自家親閨女的嗎?
那頭,林淑芬掛完電話,回頭擔憂地對身邊埋頭看報紙的人說:“這樣真的不會有事嗎?”
溫建忠從報紙裡擡起頭:“能有什麼事,他最重視就是我們家溫暖,一定會照顧好她的。”
林淑芬還有些顧慮:“可是我還是擔心……”
“婦人之心,你瞎操心什麼?那些都是陳年往事了?早就過去,你看他現在不是跟正常人沒什麼區別嘛?”他打斷。
林淑芬嘆氣道:“我就怕他太在乎咱們溫暖……”
夜幕驟降,遠處是朦朧的車輛鳴笛聲,趙玟軒端坐在布藝沙發椅上,靜靜地低頭翻看着一本財經圖書。
溫暖則站在他身後的書架前,賣力地翻找着前幾天看的《隨遇而安》,名嘴界裡,孟非是她比較欣賞的一位主持人,更重要的是她需要學習這份順應本心淡泊從容的精神。
有人說,作爲一名主持,最重要的不是嘴巴而是頭腦,最能展現魅力的是思想而不是顏值,最受廣泛好評的是風度而不是浮誇的表演。
而當你看淡一切,站在舞臺上,就能如入無人之境,從容自如應付一切屏障。
其實這簡直是天方夜譚,做到這樣的極致完全是個夢,她只能儘自己所能去調整心態,最近出了這本書,她還吃了不少卡耐基的書,感覺渾身上下充滿了正能量。
“趙玟軒,你有看到那本《隨遇而安》嗎?我放在書架第三排第二格的。”她回過身問。
他背對她而坐,低着頭,聲音有些悶沉:“可能在我房間裡。”
這本書是兩人在書店裡一起看中的,各自挑完書出來,發現兩人手裡都拿着同一本書,溫暖爲了節省資金和環保,提議就買一本,兩人輪流着看。
這麼默契,連看書方面都興趣相仿,簡直命中註定的天生一對,方芳芳看完這期的節目錄制,當時就發了話:“你們倆這麼登對,要是湊不到一塊兒簡直天理難容。”
天能不能容她不管,現在被林女士打擊的她急需心靈雞湯的滋補。
見趙玟軒已經背對着自己,沒有下一步動作和後語,她試探地問:“那……我可以進你房間取嗎?”
他依舊低着頭,掩飾此刻嘴角的笑意:“可以,可能在書桌櫃的第一格抽屜裡。”
這丫頭可真能跟你裝模作樣的,牀都睡過了,這會兒還來問他能不能進他房間?
溫暖走進臥室,在牆上摸索了兩下才找到燈的開關,燈一打開,視線頃刻明亮。
房間依舊是暗色調,她走過去打開書桌第一格抽屜,裡面躺着兩本書,分別是《圍城》和一本解剖學的書,沒有她要的書。
會不會在其他抽屜裡?
她躊躇了一下——只是找書,不碰其他東西,應該算不上侵犯*。
她打開第二格抽屜,裡面是些零碎的紙和筆,關上。再打開第三格抽屜,裡面是一本精神病學類的書。
她翻起那本書,想查看底下還有沒有,卻從裡面翻出來一個小藥盒,藥品名叫“阿立哌唑”,但上面的字體和紙質都已經有些模糊,顯然這盒藥已經存放了很久,而且多次被打開關上過,否則包裝盒不會這麼舊。
可是這麼小小一盒藥要吃多久?十片的規格,也就十天的劑量,而裡面一共還有九片。
趙玟軒爲什麼需要吃這藥?
她翻找說明書,卻沒有在藥盒裡面找到,腦子裡慢慢浮現湯姆蘇之前說起的那句話——他這裡有問題。
低頭再看一眼抽屜裡安靜躺着的一本精神病學書,心臟如同被雷擊中了一般,突突直跳。
她迅速把藥盒原封不動地塞回書本底下,然後,關抽屜、起身、出門、關門。
完成一系列動作後,才站在臥室門外舒緩了一下情緒。
想要驗證事情是否屬實,她這時不可能跑去問趙玟軒本人,所以她快速走回自己房間,把門反鎖起來。
走到電腦前,打開瀏覽器,將“阿立哌唑”四個字打在搜索欄裡,按着鼠標的手指停頓了片刻,才重重點擊了一下搜索按鈕。
網頁一下子彈了出來,她的心也隨之跳動了一下,手上的鼠標慢慢下拉。
黑瞳直直地注視着屏幕上一個個鮮明的字眼,瞳孔隨着瀏覽頁面轉動着的眼珠逐漸擴大。
她一隻手僵直地擱在鼠標上,一動不動地看着屏幕,目光最後定格在那四個觸目驚心的字體上——“精神分裂症”。
“咚咚咚……”
敲門聲猝然響起,打破這一室的死寂。
她被嚇了一跳,猛然回過身看着緊閉着的門,心跳的頻率隨着敲門聲的再一次響起,瘋狂跳躍起來。
“你睡了嗎?”男人低沉的聲音隔着門傳來。
她半天不做聲,緩了一下心緒,這才起身去開門。
щшш. тт kǎn. c o 門外的人已經轉身準備離開,聽到開門聲,回過頭來,他看着她,微微一笑:“還以爲你睡了呢。”擡手將一本書遞到她面前:“原來這本書落在書房裡了。”
溫暖看着他,細細端詳了片刻,神色有些許恍惚,他在她眼前晃了晃手裡的書本。
她這才木訥地接過書,輕輕道了聲:“謝謝。”
“你的臉色不太好,不舒服嗎?”趙玟軒盯着她略顯蒼白的臉,伸出手想探一探她的額頭,卻被她一側臉躲了過去。
“我沒事。”
他的手生生定格在半空中,很快就收了回來,然後不以爲意地點點頭:“好,早點睡,晚安!”
說完轉身往自己房間走去。
溫暖望着他身姿挺拔的背影,狂亂的心跳依舊無法平息。
這麼一個兼具所有男性優點於一體的男人怎麼就成了神經病了?
要不是事實擺在眼前,打死她都不敢相信。
果然上帝是公平的,給你開了後門的同時,就一定會把前門給你堵死,說不定還會在後門放一隻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