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哥, 再給我一次機會?”
許晴晴詳裝生氣,把原本緊攥在手裡不放的筆‘啪’地一聲拍在桌上,話說到一半還是沒忍住笑了:“再給你和你的托兒一次機會?”
劉存浩笑得蹲在地上捶地。
賀朝:“……”
謝俞覺得丟人, 拽着賀朝衣領直接把他拽回後排。
雖然鬧了個烏龍, 但許晴晴看上去心情的確變好不少, 徐靜遞零食過去的時候還吃了幾口, 有一瞬間謝俞甚至想:可能真是個魔術吧。
這個人。
總是很輕易帶動氣氛, 噪雜的、喧囂的,太多聲音。有時候煩得恨不得踹上一腳,又忍不住想靠近。
謝俞想到這裡, 側頭看了他一眼。
賀朝回座位上之後安靜不少,拆了根糖往嘴裡扔, 他不說話的時候纔不經意流露出一種不合年齡的沉着。即使叼糖這個動作吊兒郎當的, 有幾分流氣。
“看我幹什麼?”
賀朝見許晴晴恢復力氣, 起身起揍劉存浩,這才別開眼, 又發現身邊這位小朋友盯着他看了半天。
他擡手捏着塑料棒,又說:“想吃?叫聲哥就給你。”
謝俞壓根不想吃糖,但他一瞬間彷彿魔怔了似的,還是乖乖叫了一聲“哥”。
劉存浩想一鼓作氣把許晴晴的活力全部調動起來,結果激將法用得太猛, 差點慘遭毒手。激得許晴晴從教室裡追出去, 兩個人在走廊上僵持。
許晴晴撩起袖子:“耗子, 你給我過來。”
劉存浩嘴裡說着“我不”, 往教室後門跑, 餘光從後排掃過,最後停在他俞哥嘴裡叼着的糖上。
他光顧着閃躲, 腦子裡轉了半天才轉過來。
……那根糖剛纔好像是在朝哥嘴裡的?
說是補課,基本跟開學沒什麼兩樣。
高三新課本還沒上,上新課的同時複習前面學習的內容,時間安排得非常緊湊,臨近最後一節課下課才偷偷鬆口氣。
謝俞在寫老吳給他佈置的幾道新題型,寫到一半發現思路不太對,正打算劃掉,前排那位兄弟向後伸手,不動聲色地往他桌上扔了疊紙條。
謝俞挑了挑眉,把紙條打開,第一行標題醒目地寫着:我們來商討一下晚飯吃點啥,計票,哪個多吃哪個。
後面羅列了一排店名,北大金榜狀元樓。
不知道是誰福至心靈,還來了一段即興拉票,某位狀元樓忠實擁護者在邊上洋洋灑灑誇了一通:他們家菜真的好吃,每當我找不到前進的方向,當我的靈魂陷入迷茫,狀元樓的飯菜總是能夠將我喚醒……
謝俞:“有病啊。”
“還帶拉票的?”賀朝看得歎爲觀止,“太真情實感了吧,這位朋友打動了我。”
賀朝勾完選項,又把紙條團起來,隨手往隔壁組扔。
吳正講完題目,正打算佈置晚自習作業,擡眼就看到他們在臺下做小動作:“傳什麼呢,傳給我看看。”
即使那位隔壁組同學捂着不肯給,吳正還是下講臺跟他展開了一場長達三分鐘的搶奪賽,搶到之後,看到紙條裡的內容簡直哭笑不得:“我說你們一個個的不好好上課,瞎搞什麼——狀元樓真有那麼好吃?”
最後真去狀元樓搓了一頓,拆成兩桌點了幾個菜。
這家店打折方式層出不窮,無奇不有,結賬的時候老闆娘給他們打了‘假期補課八折特惠’。
天色逐漸暗下來。
氣溫驟降,不像白天那麼悶熱,賀朝走在隊伍最後,去碰小朋友手的時候甚至覺得這人指尖有點涼。
謝俞愣了愣,耳邊吵鬧聲不斷,羅文強他們還在聊狀元樓的飯菜。掌心從是男朋友身上傳過來的溫度。
賀朝衝他比劃了個‘噓’的手勢,又說:“就牽一會兒。”
謝俞沒說話,手指曲起,反握了上去。
街道很長,劉存浩他們走在前面,萬達邊走邊跳起來摘樹葉,突然來了句:“我要上覆旦!”
有人槽他:“你怎麼吃個米飯也能醉。”
槽歸槽,這幫人吃飽飯撐的沒事幹,勾着萬達的肩膀說了幾句:“我建議你左轉,看到那家店沒有,復旦沒有,不過你倒是可以來杯復旦奶茶。”
賀朝牽着他的手緊了緊:“你想好了嗎,打算考哪兒?”
考哪個學校。
這個問題所有人都在問。老唐上午也把他抓過去想聽一聽他的看法,畢竟以他跟賀朝的成績,只要想考,哪所都能上。
“我倒是不擔心別的,但是就以後的學習方向來說,還是要有一個自己的看法,”老唐當時說完,又問他,“有自己比較感興趣的專業嗎?”
備考的時候每個人學習的東西都一樣,就那麼幾,但是大學不同,專業五花八門,唐森希望他們能夠跳出這個框架,好好地去思考這個問題。
感興趣的。
……
謝俞想了很久,最後腦子裡浮出來的畫面居然是顧女士暈過去的樣子。那天他從頭到尾都不在狀態,手忙腳亂,心跳陡然間漏了好幾拍。
謝俞回神,不太確定地說:“啊,還在考慮。你呢?”
整個校園空空蕩蕩,枝葉颯颯作響。
“離你近點。”
賀朝又重複了一遍:“離你近點就行。”
本來計劃的晚自習,最後沒上,三老唐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消息,得知許晴晴課間哭了,想着給他們開導一下,情緒也別崩太緊。
最後乾脆偷偷給他們放了個假。
謝俞剛拿了換洗衣物打算洗個澡,結果剛脫下上衣,獨衛門被人敲了兩下:“老唐在班羣裡發了幾條消息,讓我們去趟操場。”
謝俞手還搭在腰間,下身那條褲子往下褪了一點:“去操場?”
“中年男人的心,我不懂。”
不僅賀朝不懂,三班同學也都看不太懂。
[劉存浩]:操場?
[萬達]:難道要我們跑步啊?
[羅文強]:啊!操場!跑步!
賀朝說完又停了會兒,在門口沒聽到流水聲,直接拉開了門:“你還洗不洗了……”
謝俞剛把T恤衫套上。
去操場也不知道會折騰些什麼,回來還得再洗一次,太麻煩。
衣襬堪堪卡在肋骨下方,正要伸手去拉,卻碰到了賀朝的手。
這人的手狀似不經意地順着裸.露在外的脊背往上。
謝俞正要說‘別他媽亂摸’,身後那人又老實了,幫他整理完衣服,低頭在他脖頸處親了一下:“走了。”
賀朝想放過他,謝俞倒是起了心思,轉過身,正好靠在洗手池邊上看他:“接吻嗎。”
他們倆是最後到的,去的時候羅文強已經帶着人開始做熱身。
三班體委非常雀躍:“快來做熱身,我覺得肯定是夜跑!老唐真是時髦!”
謝俞做好了跑一千米的準備,結果老唐讓他們排好隊,一聲令下:“起步走。”
“……”
羅文強正想上跑道自由飛翔,聽到‘起步走’三個字整個人都蒙圈了:“老師,我們這是?”
老唐心情也很愉悅,把手背在身後說:“我帶你們散散步。”
羅文強徹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老唐回去之後還是擔心他們的狀態,於是這個中年男人絞盡腦汁思前想後,選了一種不可思議的、一點也不適合年輕人的方式替他們解壓。
男女生分兩列,兩列人就這樣繞着操場走了一圈。
謝俞邊走邊琢磨等會兒從哪個路線撤回宿舍,賀朝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盤算些什麼,低聲提醒:“給中年男人一點面子。你看着吧,反正他最多也就走個兩圈。”
“……到底是誰不給中年男人面子。”
老唐確實沒帶他們走多久,沒兩圈就走累了,最後坐在跑道上跟他們談心。
天色黑了個徹底。
迎面刮過來的風透着一股涼意。
或許被這片夜色感染,看不太清彼此的表情,大家平時心裡想說又壓着不太敢表露的情緒再度翻騰而上。
說面對高考,面對並不靠前、甚至岌岌可危的市排名,不慌那肯定是假的。
老唐輕嘆道:“或許有的同學覺得這次沒考好,沒有,只有不努力,沒有所謂的沒考好。我覺得你們都很好,而且還可以更好。”
許晴晴本來已經緩過去的心情,不知道爲什麼又涌上來,沒出息地又哭了。
不過並不是難過,更像跌倒後被人揉了一把腦袋。
“還有同學跟我說,感覺未來很迷茫,心裡沒底,”老唐又說,“那不叫迷茫……傻孩子,你們的未來有無限種可能啊。”
一時間沒人說話。
周遭只有操場鐵柵欄外的幾排路燈亮着,路邊燈光溫柔且緩慢地照進來。
謝俞手撐在橡膠跑道上,衣襬被人拽了拽。
賀朝直接躺在跑道上,一隻手枕在腦後,沒說話,揚了揚下巴,示意他擡頭往上看。
謝俞順着他的目光仰頭看過去。
入目是滿天繁星。
星星點點,閃着光,灑在這片夜空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