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午後,戌甲照例來到藥房的研藥廳中。本是想着幫忙煉些藥胚或簡單的成藥,尋到活兒之後,卻獨自坐在藥爐前發呆起來。這種狀況也不是今日纔有,好幾天來一直這樣。且不光是煉藥如此,有時候一件事做完了,再尋別事來做,就容易抓事忘事,發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戌甲這兩天也意識到自己這樣,可稍不留神便仍是如此。
這時,潘蜀椒進了研藥廳,又見戌甲在獨自發呆,便走了過去,拍了拍戌甲的肩膀,問道:“可是有何疑問麼?”
戌甲猛然回過神來,扭頭看見身旁的潘蜀椒,趕忙站起身來,略帶歉意地說道:“原來是潘師兄,剛纔不知爲何一時走了神,耽擱了手中煉藥的活兒,還請師兄見諒。”
潘蜀椒微笑着問道:“這不過是小事,談何見諒?倒是這幾日發覺你的精神不比往日那般集中了,可是心中淤着什麼煩惱麼?”
戌甲輕輕搖了搖頭,說道:“倒是沒遇上什麼煩惱,只是自從年試之後,好像就開始有了這般狀況。旦得了些許空閒,便容易發呆,也不知是何原因。”
聽了戌甲的話,潘蜀椒讓戌甲坐下,自己也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深思片刻後,潘蜀椒開口說道:“你這也不是什麼要緊的毛病。想是前陣子準備年試崩得有些緊了,年試一完,整個人便鬆懈了下來,這發呆其實是在往前找補。”
明白了潘蜀椒的意思,戌甲點了點頭,又問道:“那可有法子調理過來?”
潘蜀椒笑了笑,答道:“欠了的賬,總歸要還回去的。前時崩得緊了,就是此時不鬆,彼時也得鬆。這些日子儘量揀些不太費力的去練,也可延長一些打坐調息的時間。過了這陣子,身子與精神恢復好了,自然就不會再這般發呆。”
戌甲卻面露爲難之色,說道:“可我平日常練的當中就沒有多少是不太費力的,總不能每日跑跑湖之後便一直打坐調息吧?”
手指輕敲着座椅的扶手,潘蜀椒閉上眼,考慮着戌甲剛纔說的話。過了一會兒,睜開雙眼,問道:“那我便教你個既不太費力,又可消磨時間的事去做,如何?”
戌甲很是好奇,問是什麼事。潘蜀椒回答道:“掌中控火。”
戌甲一聽,皺了皺眉頭,問道:“這掌火急煉不是一般的手法,我此時去學合適麼?”
潘蜀椒笑了笑,解釋道:“我說的是掌中催火,而非掌火急煉。說那急煉不是一般手法,其實是指兩手各自並同時控火與託藥並探藥頗有難度,若只單練一種卻容易許多。我想教的便是如何在掌中催火、控火,你可願學麼?”
戌甲自是願意學,忙點頭稱是。潘蜀椒說了聲好,便起身走到藥爐旁,戌甲也跟着起了身,等在一旁。輕輕伸出一手,噗地一聲,潘蜀椒催起了藥爐底的火焰。收回手掌,潘蜀椒看着漸漸熄滅的爐火,說道:“燃起這爐火的是煉藥者的靈氣,但引出爐火的卻是自爐底發散出的幾絲火屬靈氣。事先找準那幾絲火屬靈氣的位置與大小,再依需要自手掌發散並點燃靈氣,這便是控火。”
說完,朝戌甲看了看。對着爐底的火苗,戌甲捋了捋思路,便朝潘蜀椒點了點頭。見戌甲表示明白,潘蜀椒繼續說道:“那麼這掌中控火便是要將掌中靈氣聚於一處引燃,且後續靈氣仍只朝引燃處聚集。”
說完,潘蜀椒平伸出一掌,掌面散發出淡綠色的靈氣。漸漸地,靈氣自指根匯聚至手心,形成一團更深綠些的靈氣。此時,另一手掐出一訣,然後一指點向那團靈氣,一束火焰便在潘蜀椒的手心處燃起,且指根處有靈氣源源不斷地聚向火焰。
燃燒了片刻,潘蜀椒撤去靈氣,熄掉火焰,然後對戌甲說道:“這掌中控火的基礎仍是控靈,與你之前所學的探藥有相似之處。只不過探藥時須先控靈發散,待尺寸合適之後再稍稍收攏並保持,相較而言還更難些。而這控火則是盡力將靈氣聚於一處並保持,你既已初練會了探藥,想來再練這個便可容易些。只是有一點,靈氣須先導引至指尖,再順着手指五路匯聚,勿要想着靈氣一至掌中便直接聚向手心,那樣極難把控掌火的大小。”
戌甲正待嘗試,卻被潘蜀椒攔住手,說道:“你與我不同,乃是火屬靈氣,故而靈氣可自燃而不必引燃。但更應小心,初時可少聚些靈氣,以免掌中爆燃,待掌火穩定後,再緩緩增聚靈氣。”
聽過這番話,戌甲略微想了想,然後便朝潘蜀椒點了點頭。也伸出一掌,先將靈氣慢慢導引至指尖,同時由指尖至指根並行引出靈氣,漸匯聚至手掌心處。這一過程中真正的難處在於五指各分兩脈導引靈氣,一脈入而一脈出,兩脈並行且不能間斷。戌甲連試了幾次,皆因手指導引靈氣有間斷,致使掌心所聚靈氣不勻。戌甲知道,倘若靈氣不勻,引燃之後其火焰必然不穩,這是煉藥的大忌。
待潘蜀椒走後,戌甲又獨自在研藥廳練了大半個時辰。來來回回只有一次能勉強流暢地導引靈氣至掌心匯聚。離開藥房後,戌甲先去練武場紮了會兒步,並耍了一套拳腳,而後便回到住處。本想就在自己房中練這掌火,忽地擔心會不會把傢什物件什麼的給燒了。想了想,還是去湖邊練爲好。
說來這種細膩功夫最易收攏精神,戌甲盤坐在湖邊一練便忘了時辰。等察覺到身子略有疲憊時,日已將落。散去掌中靈氣,戌甲站起身來,上下筋骨活動一番,沒有再去練槍,直接回了住處。略略收拾一番,盤坐在牀榻之上,看是打坐調息。前陣子專去練那些手段,眼下倒是真應該在道法上好好補一補了。
幾日之後,戌甲已能在一心專用之時較爲流暢地匯聚靈氣於掌心了。這次先將不多的靈氣聚集並穩住,而後操控掌心那團靈氣朝內塌陷壓縮,嘭的一下燃燒了起來。等火焰大體穩住之後,再逐漸加快靈氣的導引速度,掌心的火焰也跟着逐漸變大。再逐漸減慢靈氣的導引速度,掌心的火焰便又隨着逐漸變小。
這天午後,戌甲在藥房找到潘蜀椒,請其評價自己的掌火練得如何。二人到了研藥廳後,戌甲先請潘蜀椒往一處靠椅上坐下,然後側身站在潘蜀椒眼前,按照幾日來自己摸索出的門道
開始在掌中控火。從五指導引,到掌心匯聚,再到引燃並增氣,最後撤氣消火。一套下來雖動作稍有些慢,卻還算流暢,中途沒看出明顯的紕漏來。
看了戌甲的一番演示,潘蜀椒點頭肯定,並說道:“單說練這掌中控火,已可算有小成。日後若得了閒工夫,也須時常練練,免得生疏。”
潘蜀椒站起身來,拍了拍戌甲的肩膀,又說道:“說來,這掌火原本乃體學中人所創,本意是爲在戰場無醫無藥之時,借靈火灼燒以療毒及愈傷。後來被藥學中人學習借鑑,並配上控靈探藥手法,最終纔有了掌火急煉這般手段。而你這火屬靈氣,也最符合掌火初創時的目的,即以一手之火療另一手之毒,愈另一手之傷。”
戌甲又在掌中聚氣燃火,盯着火苗好一會兒,然後散去火焰並問道:“潘師兄,以火愈傷我倒是能想出個大概,可這療毒又是怎麼一回事?”
示意戌甲在旁邊靠椅坐下,而後潘蜀椒也重新坐下,整了整袖口,朝戌甲問道:“毒分五行,你可清楚?”
戌甲點了點頭,說道:“在藥房的書冊中讀到過,其言藥與毒乃是互爲陰陽,藥性既分五行之屬,那毒性亦然。”
見戌甲確實清楚,潘蜀椒便接着說道:“金、木、水三屬之毒可借靈火克耗消磨,以此緩解毒性。土屬之毒若重,則不可火療,否則易致靈氣淤塞梗阻,若毒輕,則反可藉助火灼之效,將毒板結在一處,之後一併拔除。至於火屬之毒則必不可再見火,不然便是毒上加毒,而愈加危險。”
戌甲低着頭,邊聽邊捏着手。聽完這一番解釋,擡起頭問道:“若是按着剛纔的話中之意,那豈不是也可聚金、水之屬的靈氣以療火毒?”
潘蜀椒笑了笑,說道:“從毒理上來說,自然無錯。可於傷口療毒而言,金氣太銳,恐致傷處加傷。木氣簇雜,土氣細碎,皆如漏魚之網。唯水、火二屬,一者潤下,一者炎上,猶如寒、熱絲綢附於傷口,可盡濾體內之毒。故此如這般急療,多用的是水、火之屬的手段。譬如火療便可用這掌火,而水療則可用上冰封一類的手段。日後但凡有事或有差,不管身在山上還是山下,最好都備些水、火符篆,一來可以應事禦敵,二來也能療毒愈傷。至於其他三屬,非到萬不得已之時,只會用藥以外敷內服之法緩治。你日後將學到的那些解毒方子,其用處便在於此。”
潘蜀椒說完之後,由着戌甲捋了捋頭緒,然後站起身來,說道:“該與你說的剛纔都已說明了。至於那療毒的手段,待你道法修練至第四層,靈氣壯而圓之時,才易於學之且學之無險,目下還爲之尚早。我還有別事,就先離開了,你自己隨意。”
戌甲起身送潘蜀椒出研藥廳,而後返回,又獨自反覆練起掌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