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毯那一端
佟思成回來見着堯雨隻字未提盒子的事情。堯雨也不提。
他瘦了一些,黑了點,那雙清癯的眼睛微微凹下去,顯得更亮更有神。以致於堯雨覺得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中總能聽到心虛的心跳聲。
佟思成似乎更粘她,一週他的約會是七天,然而堯雨辦公室的小田小陳偶然開她玩笑說她家的帥哥在樓下徘徊。堯雨瞧見過幾回。時間很短,佟思成像是正巧經過,站在對街的小葉榕下,樹擋住了堯雨的視線,她看不見佟思成的動作,不過停留兩三分鐘,他就走開。初初堯雨擔心他會打電話或發短信來,佟思成沒有,他只在她下班的時候來接她然後一起吃飯,約她逛街看電影。
堯雨吃飯時有意無意地問他:“思成,今天好像看到你在單位樓下了。”
佟思成微笑:“這段時間有兩個客戶都在你們單位這條街上,我一般步行過去,經過樓下忍不住停下來想等等你,時間又早,就沒等了。”
“哦。”
有時候堯雨想,在自己猶豫矛盾的時候是不是該推掉佟思成的約會。然而佟思成的態度卻不容她拒絕。他感覺上只是一個老朋友似的,連牽手的時候也越來越少了。
佟思成的隱忍和溫柔讓堯雨負疚。她試着在某次他約她時找了個藉口推辭,佟思成並不見惱,笑着說:“有空再約。”
隔了一天,他的短信或電話又來。
“記得我們系的衛師兄麼?前些日子遇到他了,還提起你,今晚他請吃飯,讓一定叫上你。”
“去吃過一家新開的館子,全魚宴,定了座,下班我來接你。”
“堯堯,我想買輛車,陪我去看看?”
“房子交了,幫我砍價買材料去!”
等等諸如此類的邀請直讓堯雨半句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慢慢的,她恍惚的覺得佟思成和她已經沒了愛情,卻有着一份超過普通朋友的感情。除了,在某個時候不經意對上佟思成亮若晶石的眼睛,看到他的笑容,看到他嘴角眸底的神色中緩緩釋放着岩漿一樣的焦灼與渴望,她又動容心驚。
堯雨常常想,爲什麼呢?爲什麼她和佟思成之間就像回不到從前似的。她在他面前少了嬌嗔少了依戀,而他對她,多了溫柔多了包容。
而彼此在一起卻同樣有着莫可名言的曖昧。
似乎這樣的不確定也同樣困擾着千塵。堯雨和她在一起說起佟思成說起蕭陽,同時嘆氣。堯雨迷惑,千塵面對家裡和蕭陽束手無策。
堯雨見她猶豫就勸她說:“千塵,如果你實在不能調和兩邊的關係,總會有取捨,要不選了蕭陽以後慢慢再和父母解釋。”
千塵擡起一雙遍佈愁思的眸子,嘆了口氣說:“要真是這樣簡單就好了。我就是不忍心看父母難過。我也放不下阿陽。六七年了,小雨。你和佟思成現在不上不下的,也不就是因爲你捨不得那時候的感覺嗎?”
堯雨自嘲的笑笑:“是啊,總想抓住美好的東西不放手,可是能抓得住麼?以前我從不認爲魚和熊掌是不能兼得的,其實真的等這種狀況發生,才能體會到。”
千塵喝了口黑咖,苦得皺眉,又有種醇香在嘴裡蔓延,眉頭滿意地舒展開。多像她和蕭陽的感情!都說長喝黑咖會上癮,只爲苦中帶香,回味無窮。然而這樣去苦中品香七年,她寧可是甜咖,一直甜,不要有半絲苦澀。那怕甜得發膩,那怕失去了咖啡的原味,也好。
有人說生活不會永遠的一帆風順,凡事有挫折纔會凸顯幸福。千塵現在已經不想要任何挫折來映襯幸福。她像只負重的駱駝,再有一根草的重量,就會倒下。
那些退後一步心自寬,跳出框框眼自開的說法有道理,但問題的關鍵往往在於走不出去,放棄不了。所以掙扎,所以矛盾,所以痛苦。
“小雨,我知道萬事不能兩全,不能什麼都得到,希望能有個契機緩和吧。”
堯雨默默地注視着千塵,片刻才吐出一句:“如果你爸媽堅持呢?千塵?”
千塵愣了愣,苦笑:“其實我心底裡是希望他們互相退讓妥協,比如阿陽不打牌,上進,符合我爸媽的心意,而爸媽也放棄門弟觀點去接受他。他們要真的堅持,不肯同意……或許,我一直不肯去正視這個結果,做這道非得要讓我二選一的選擇題,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兩人對望一眼各自想着心事。那時候戀愛是多麼簡單,以爲可以在同一條路上能相伴到老,以爲戀愛然後是理所當然的結婚,白首不相離。然而,生活給了她們多大的教訓,沒有一成不變的人,沒有永遠絕對的事。戀愛只是人情感中的一部份,不是全部,不是所有。婚姻則在這樣的情感中又夾雜進了雙方的家庭,朋友,原本的純粹感情又一次稀釋在重重複雜的關係中。
命運還是眷顧千塵的。和堯雨見面沒多久,她所盼望的契機就出現了。
千塵拿着田園送來的請柬特別高興,吃過晚飯她笑呵呵地說:“阿陽,沒想到會有這麼巧,小麥在學校戀愛沒找我們系的女孩,畢業後卻和我們系的田園戀愛結了婚,小麥家也是C大的,他家和我爸媽還熟得很呢。”
蕭陽忍住笑看千塵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心裡一動,很長時間了,千塵沒這麼活潑過。他側過頭微微笑着看千塵:“你開心的怕不是這個吧?”
“因爲你是小麥一屋的同學,是男方嘉賓,我是女方同學啊!”千塵嗔他一眼,臉上飛起一片紅暈。
蕭陽停下來,輕輕攬過千塵,他向遠方看去,眼裡閃動着瞭然:“我知道,嗯?因爲你爸媽也會來,你想讓我好好表現,乾脆藉此公諸於衆是吧?”
“你知道就好,好多親友都去的,你表現好點,爸媽沒準兒也不會反對了呢。”千塵嘴一翹,清亮的雙眸透出一層快樂與希望。
蕭陽嘆了口氣,伸手捏捏她的臉:“好!”
千塵低頭抿嘴笑了。
多好的機會啊,在婚宴上可以讓爸媽再接觸瞭解蕭陽,親友們瞧着,要是喜歡了他,家裡不再反對,一切就會好了。
爸媽的反對一直像團陰雲籠罩在她和蕭陽之間。他們嫌棄蕭陽家世,不滿蕭陽打牌沒有想法去發展公司。蕭陽負擔着全家人的花銷,照顧下崗的父母舅舅年邁的外婆,掙的錢大部份給了家裡,他用什麼去發展?他累了之後覺得打牌是放鬆是結交朋友的方式。他背了一隻重重的殼,走得艱難。
他能怎麼樣呢?就算他不打牌,不亂花錢,他還能把身上的那隻殼扔掉不揹着走了?千塵理解並深深地心痛蕭陽。
蕭陽和父母是對立的兩方,理解蕭陽的同時,千塵也理解父母。現實的考慮,希望唯一的女兒不會因爲嫁給蕭陽也背上那隻重重的殼。
一想到要和蕭陽分手,心就像空了一塊。長時間的相處,蕭陽和她的心已長成了一塊兒,強行的分開,只會有生生撕裂的痛。
她輕挽着蕭陽,頭靠着他的胳膊,隱隱感覺他的呼吸他的心跳。她只希望,這個週末,能讓爸媽及親友接受她的蕭陽。
畢業兩三年的同學結婚,請柬能送到的同學都儘量的請。小麥和田園的婚禮幾乎成了C大計算機系和中文系的校友聚會。
禮堂一角拼了兩桌,前到的校友自然圍成了一個小圈。畢業三年了,此時再看原來的同學,有的帶了戀人來,有的還是單身一人,說着從前學校的事兒,詢問在工作現在的變化互留電話……場面剎是熱鬧。
佟思成和堯雨大四分手的事情大多數人都是知道的,眼見佟思成回來和堯雨坐在一起兩人面帶微笑,衆人又不好問是怎麼回事,就把目標轉到蕭陽和千塵身上。
從大學到現在還戀愛的只有蕭陽和千塵這一對,衆人起着哄要蕭陽和千塵給個準信啥時請客。
蕭陽自若地笑着回答:“千塵說了算。”
話音剛落,千塵母親挽着陶教授走了進來。蕭陽和千塵趕緊站起來招呼。
陶教授看看這羣年青人,笑了笑:“千塵,你過來,去給叔叔們打個招呼!”
“嗯,”千塵站起來,正要過去,突然覺得哪裡不對,看了眼蕭陽和同學笑着說:“你和同學玩會兒,我一會兒過來。”
蕭陽點點頭坐下。臉上似給扇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的疼。這麼多同學眼睜睜地瞧着。剛纔還問着兩人幾時結婚,陶教授就不露聲色地叫走了千塵,連他的名字都沒有喊一聲,千塵母親只瞟了一眼就轉開了頭。
千塵和父母走開,他黯然地想,今天千塵又會失望了。
佟思成和堯雨眼見有同學的眼中露出了詫異,趕緊轉開話題:“怎麼沒見着慧安?”
慧安是這圈人裡最早結婚的,女孩子們又議論了起來。佟思成看了眼堯雨也和繫上的同學聊開了。
臨到中午圍成一圈的同學紛紛入席,這時候,慧安帶着張林山,杜蕾挽着許翊中走了進來,又引起陣陣尖叫聲。
中文系兩大美女同時到場,而且都帶着出色的男伴。同學的目光都圍着她倆打轉。慧安自然拉着張林山在堯雨和佟思成這桌坐下。杜蕾和許翊中坐到了另一桌。
而千塵卻沒有過來,她一直陪着父母。
婚禮進行曲響起,宴會大廳裡笑語歡歌。蕭陽看着紅地毯從面前向前延伸,地毯的那一端將來會站着他的千塵嗎?他目光向前方找去,千塵隱約地坐在遠處,她似乎也望向這邊。
隔了重重人影,蕭陽也能感覺到千塵在渴望他的出現。他心裡嘆了口氣,笑着和同學說話,心裡有點不安,他吃不準該去和千塵父母打聲招呼還是不去。可能是沒等到他,沒多會兒千塵走過來拉着他說:“阿陽,你怎麼不過來呢?”
蕭陽於是端了杯酒和千塵去敬她的父母和長輩。
陶教授微笑着看着蕭陽點點頭說:“好,小夥子很能幹。千塵,你的同學現在都發展得不錯!”
千塵一心要造成既定的事實。然而,蕭陽和他父母打完招呼後,千塵母親就笑着說:“千塵,我看到你劉叔他們了,你陪我過去。”
千塵有點無奈地看了眼蕭陽,她原定計劃是帶着蕭陽去敬叔叔阿姨的酒。母親已站了起來,蕭陽對她笑笑:“我先過去,你完了再來。”
他一個人又回到了座位。陶教授的疏遠,千塵母親的刻意迴避他心裡一清二楚。他再沒過去找千塵,笑着和同學喝酒聊天。
婚宴一完,幾個同學就笑着說要打牌。蕭陽遠遠地看見千塵還在陪着父母和長輩們說話,他暗暗嘆了口氣,就和同學去了樓上的茶房打牌。
昔日的同學校友因爲親疏關係自然分成了幾撥人。佟思成一直陪着堯雨,突然聽到杜蕾叫他:“佟思成!”
他回過頭看去,杜蕾在向他招手。佟思成輕聲對堯雨說:“是嘉林集團的事,我去去就來。”
堯雨和慧安聊得正開心,對佟思成笑了笑表示明白。她從許翊中和杜蕾進來起就沒再回過頭。她一個勁兒對自己說不關你的事了。然而莫名的澀意從心裡翻騰起來,嘴裡發苦。她端起可樂猛喝了一口,冰涼的液體順着喉嚨流下,生生打了個寒顫。
“怎麼了?”
“空調對着我吹,有點涼了。”
佟思成拍拍她肩去杜蕾那桌時,順手把旁邊的空調葉片往上擡了擡:“還能吹着麼?”。堯雨笑笑搖搖頭。
他一走,同學早注意到佟思成對堯雨的親呢,就好奇地問開了:“你倆和好啦?”
堯雨只是淺笑着。
一個女孩“撲哧”一笑:“怎麼會不好?沒見着佟思成寸步不離體貼入微的樣子啊!電杆情人名不虛傳!”
佟思成以前在路燈下等堯雨的事大家都知道,私下裡就起了這麼個名字。聽到再次提起,便鬨笑起來。
慧安也跟着笑,一邊推着張林山,“林山,你去和許翊中聊唄,我們同學在一起,你杵在這兒不方便。”
張林山坐在一堆女孩中間也不好說話,就起身和衆人打着招呼過去。
“杜蕾和她男友很配的,她一向眼光高,找的人肯定不會差。”一同學笑着議論。
正說着,杜蕾就過來了,笑逐顏開地對堯雨說:“佟思成拿定我們單位的活兒了。”
“哦,”堯雨不置可否。
“杜蕾,交待,哪兒的人?”同學關心地問。
杜蕾嫣然一笑:“什麼啊,今天我們單位還加班,臨到中午趕時間,我們頭兒就送我過來,想着都這時間了,乾脆一起吃飯,沒別的。”話是這樣說,卻露出了一絲嬌羞。
堯雨低下頭吃東西,垂下眼瞼遮住了眸子裡的情緒。心裡有個聲音在輕聲說,許翊中終於和杜蕾在一起了……他們在一起了……
她不知道是什麼感覺,形容不出。心裡的聲音越來越大,不停地重複提醒着她。堯雨使勁嚼着嘴裡的牛肉,她對這裡的菜感覺糟透了,牛肉就是嚼不爛,她甚至聽到了牛肉在牙齒間研磨的聲音,嚼了會,拿了張面巾紙吐了出來扔在渣碟裡。重新挾了筷麻醬生菜清清脆脆的吃着,她想,早吐掉那塊牛肉就好了,省得腮幫發酸。一個念頭冒出,有點想換種環境生活的感覺。想用一種新的生活方式打破眼前的迷茫。
這時,千塵一直被父母拉着,婚宴結束後父母要離開,千塵四處張望找遍了也沒瞧見蕭陽。她走到一邊悄悄給蕭陽打電話:“你在哪兒呢?我爸媽要走了。”
電話裡傳出陣陣洗牌的聲音,千塵母親喊千塵:“千塵,我們走了。”千塵等不及蕭陽回答,掛了電話去送父母。
臨上車時,母親不痛不癢地說了句:“整個中午就沒見着蕭陽人似的。要走了也沒來打個招呼。”
千塵心裡一震,臉上掛着笑容說:“他多半是和同學在一起了,好多人畢業了還頭一回看見。”
“千塵,我看蕭陽又去打牌去了吧?”陶教授溫和地說了句,他一直瞅着蕭陽。看到蕭陽和同學上樓,心裡早明白了。這樣的場合,蕭陽都不爭取機會,陶教授很失望。
千塵沒有說話,母親嘆了口氣:“他這樣,怎麼好意思介紹給親戚朋友?我不說了,回家吧。”
看着父母上車離開,千塵心裡難受得不行。她掏出電話打給蕭陽就吼了出來:“你怎麼能這樣?明知道我爸媽討厭你打牌,你還當他們的面玩?就算我爸媽對你生疏,他們是長輩,你多點耐心,多陪着點就是了,你這樣,你讓我爸媽怎麼喜歡你?怎麼同意!你也太讓我失望了!你繼續玩吧,我回家了!”
千塵掛了電話,也沒和堯雨慧安招呼,氣鼓鼓地坐上車回家了。
讓他怎麼辦?明顯的疏離讓他怎麼辦?他也有自尊也有面子。蕭陽悵然,臉上的笑容變得生硬起來。
“蕭陽,出牌!”
“嗯。”蕭陽調整了下情緒,繼續玩着。
千塵剛到家,母親就奇怪地問她:“咦?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一早起來,累了,回家補覺。”
“千塵哪,”陶教授看着往樓上走的女兒,語重心長地說,“我還是覺得你和蕭陽是真的不合適。再怎麼說,今天長輩們都在,他也應該主動。”
千塵木立了會兒,沒有吭聲上了樓。她關了手機,心裡忍不住的失望。原來的設想和今天發生的一切都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父母的態度是冷淡了點,可不能去要求父母,就只能要求蕭陽自己主動熱情了。難不成要讓父母對他熱情有加,他才主動麼?
千塵關了手機,腦子混亂成麻,七月的天已熱得緊了,千塵躺在涼蓆上,手從麻將涼蓆上撫過,手心沁出了一層冷汗,只覺得這股子涼意直直的滲進了心窩裡。倦意從心底深入像爬山虎一個手掌一個手掌地攀上來,牢牢的吸附住她的心包圍得密不透風,對蕭陽對七年感情的難捨是唯一拼命爭扎的動力。這樣的動力也快消磨殆盡了。
婚宴還在繼續,佟思成談完事和許翊中張林山喝酒。三個男人相談甚歡。堯雨背對他們坐着,聽着聲音從身後傳來,她默默地想,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真是太奇怪了,時不時的相遇,時不時的就看明白了很多事。
張林山走過來低下頭問慧安:“還要玩麼?要不我先回去,你和你同學再玩會兒?”
“好。”
“中午外面曬得厲害,就別去逛街了,晚點我再來接你。”
張林山走後,一桌同學都笑慧安:“你老公太體貼了!”
慧安溫婉笑笑:“還行吧。”
堯雨覺得慧安的笑容裡總帶着一絲憂鬱就起身笑着問她:“慧安,陪我去洗手間?”
她一起身,佟思成便瞧見了,他隔了桌子問她:“要走了麼?堯堯?”
女孩子們全笑了起來:“佟思成,人家去洗手間,你也緊張?”
堯雨被笑得不好意思,便啐了一口:“好啦,這也笑?”
她和慧安離桌邊走邊聊:“慧安,很久沒見你了,最近還好麼?”
走過拐角處,慧安突然哭了起來,嚇堯雨一跳,她趕緊拉着慧安轉到後面門廳:“怎麼了?”
慧安擦擦眼淚,哽咽着說:“我沒事,就心裡着急,小雨,林山想要孩子,一直沒動靜,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堯雨舒了口氣說:“先別急,去醫院看過麼?”
慧安點點頭:“說我體弱,只是機率小。”
“呵呵,着什麼急?慢慢來唄。”堯雨笑着安慰她,心裡明白,張林山三十五了,自然對孩子很上心,“你還年青呢,不急,嗯?”
“我就怕看他嘆氣,總覺得對不住他。他又忙,這段時間在一起的時候都少,一起吃飯的時間都少得很。有時候,就感覺是沒話說一樣,早上一起出門上班,晚上他回來我已經睡了。剛開始還等,等久了他回來就說我,我又不敢再等,就像等他就在催他回家似的。”慧安擡起臉,急切地問堯雨,“小雨,我是不是太粘乎了?他晚上有應酬,我總忍不住打電話催他回家,有幾次他煩了就說我不懂事……”
“那你試試不聞不問,他沒準兒心裡還想,老婆對他不關心呢。”
慧安輕嘆,她說不清楚那種感覺,就像張林山離她越來越遠。她扯開一個笑容,把話題轉開了。“小雨,我覺得你和佟思成這樣挺好的。”
“慧安,我還覺得你和張林山挺好的……”一語既出,堯雨輕笑出聲,“好多事情真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樣呢……對了,沒見着千塵,她是不是和父母先走了?我看她和蕭陽也夠嗆!”
兩人幾乎同時沉默,互望着的眼睛裡都起了一絲憂慮。
堯雨清楚的記得一年前三人聚會時眼睛裡的神采和笑容,才一年,眼睛裡分明就多了一些說不出來的東西。依然是晴空萬里,卻飄浮着朵朵白雲。不知道有云的天空藍得更美還是如冼的天空更純淨動人。
蕭陽打了很多次電話千塵的手機都關着,他心裡只覺得憋屈。他知道他應該主動熱情,然而,他面對千塵父母的態度卻再也靠不過去。
他和同學一直打到吃晚飯才下樓。慧安堯雨杜蕾和許翊中都離開了,佟思成還在,留下的同學晚上喝了很多酒,直把小麥灌得酩酊大醉才罷休。
憶同學少年,風流往事,三年後再見,氣氛熱烈可想而知。然而蕭陽與佟思成並肩走出酒樓時,倆人同時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夏夜吹來微風。佟思成側頭問蕭陽:“走會兒?”
安靜下來的街道兩人默默走了好一會兒。婚禮上的熱鬧和歡笑早已成爲過去。他倆似乎都發現,那種快樂不僅短暫而且不屬於他們。
佟思成簡短地告訴蕭陽嘉林的單子到手了。蕭陽“嗯”了一聲,看向佟思成,突然問他:“師兄,你其實應該高興纔對。事業順利,和堯雨相處也好……”
“阿陽!”佟思成的眼睛如夜色一般深沉,“很多事情眼睛也看不到真實……我感覺不到,找不回來了……”
“是啊,很多事情都不是想象中那樣美好,”蕭陽嘆了口氣,他還是沒能打通千塵的電話,今天再一次讓他感到差距,那種讓他想接近又似隔着什麼東西讓他始終走不近的距離。原來以爲已經設計好的軌道似乎在往他們所不知道的地方偏離。
許翊中中午過後就走了,他原本以爲杜蕾會和她的同學們一起聊天玩玩,然而杜蕾聽他說要走,馬上起身和他一起。一路上,杜蕾笑嘻嘻地說同學之間的趣事,她沒有提到堯雨。許翊中時不時也跟着笑笑。
送杜蕾回了家,許翊中不由得回想起走進婚宴時看到堯雨回頭的剎那。堯雨目光和他輕輕一撞就躲閃開去,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整個婚禮,他看向前臺,跟着大家爲新人鼓掌,目光卻落在她雪白的後頸上。她每一次側頭和佟思成說話,她笑起來微微抖動的身體……佟思成的軟件集團試用效果不錯,她既然決定和佟思成在一起,他順水推舟就把單子給了佟思成。
許翊中知道自己很辛苦地躲在一旁偷偷注意着她,不能讓杜蕾瞧出來,不能讓佟思成瞧出來,他渴望看到她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然而自始自終,轉頭眼隱約看到的笑容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佟思成的目光肆無忌憚地看向她,這讓許翊中嫉妒不己,他看她如此坦蕩熱情,自己卻只能在她不回頭時,在看似打量新郎和新娘的時候把她掠入眼底。
許翊中自嘲地想,也許,就這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