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里斯沉迷於鑄造,祂是山與工匠之神,生來便是爲了冶煉而生,築起萬神之國的每一磚每一瓦幾乎都出自於祂的熔爐,在自己所創造的矮人與巨人慢慢步入正軌之後,這位山與工匠之神對其的關注便少了許多了,繼續蝸居在冥府之中,沉迷於熔爐與鐵錠的創造之中。
大地上短壽的凡人們偶爾往往在時間裡隨波逐流,他們或許今日愛這個,明日就不愛了,他們的興趣愛好大多變化多端,再如何喜愛的一件事,做上個十年二十年,便很有可能會失了興趣,但衆神們卻並不相同,甚至可以說是恰恰相反,赫里斯仍然癡迷於鍛造,而死神納克貝特也對收割靈魂抱有着極大的熱情。
各大種族敬仰着那些永生的諸神,在這些凡人之間,曾誕生過無數追尋永生的傳說,但無一例外都橫遭不幸,無論過程如何跌宕起伏,即使故事裡的主角得到了永生,其結局終會迴歸到同一個討論之中——究竟是虛無的永生,還是短暫的幸福?
這是一個抉擇。
衆神卻從來不會面臨這個抉擇,這全是因爲,在天體國度的諸神們身上有着比永生更可貴的寶物——永遠不老的靈魂。
冥府之中。
那森寒的陰風掠過廣袤而荒蕪的原野,一排排的魂靈們擁擠着朝着大河上往返的航船而去,他們即將跨過這條陰寒得連羽毛都會沉沒的河流,去到審判庭前,迎接冥府判官們的裁決,最後決定真正的死後去處。
一個紫黑色的身影掠過半空,而後緩緩落地,手中的鐮刀一揮,數以萬計的靈魂們便墜落在地,在茫茫然中擡起頭,而後本能似地朝着擠滿無數魂靈的羽沉河而去。
死神納克貝特看着這一幕,心裡滿是濃濃的成就感,這種成就感是難以言述的,也是他人一般無法理解的,比如,一個人隨手將一桶水潑到街上,而且每天都這樣做,別人都會以爲他瘋了,可那個人就是有成就感。
死神納克貝特放下了自己收割而來的靈魂們,此時,在這冥府的最外圍的這片荒蕪土地上,不少蝙蝠、烏鴉模樣的黑影自遠方而來,它們或是足抓、或是口銜,將來自人間的靈魂們帶到此處。
它們是死神納克貝特的創造,儘管納克貝特僅憑自己就足以有收割全世界的死後靈魂的能力,可那樣實在太費功夫了,於是祂創造出了這一類的靈魂收割者,作爲祂的僕役,爲祂收集那些普通的魂靈們,而祂則去對付那些怨念深重的鬼魂,如此一來,納克貝特的工作輕鬆了不少。
不過,也正因如此,人間逐漸產生了烏鴉、蝙蝠一類的生物乃是死神僕役的想法,每到新年開春時候,總要大張旗鼓地從鄉鎮或城市中將之趕盡殺絕,並給它們取下種種恐怖的稱呼,烏鴉被稱作告死鳥、而蝙蝠也被喚作厄運蝠……這實在是害慘了那些正常的烏鴉和蝙蝠。
而當烏鴉或蝙蝠一類的生物出現在某家牆頭時,人們往往會產生其命不久矣的想法,這是一種無謂迷信,同時也是一種經驗之談。
納克貝特徒步地走回自己的宮殿,沿途上,無數魂靈們將目光投向於祂,或恐懼、或憤恨、或厭惡…總而言之,並沒有多少魂靈敬愛這位冥府的君王。
死神納克貝特毫不在乎,也習慣了這些,從很久以前開始,祂便由於其死亡的特性,往往遭世人們所忌諱,祂在地上的神殿是諸神中最少的那一批,甚至有些國家裡,對於死神的信仰是被禁絕的。
途中路經偉大平原,由於這裡的花草繽紛、生活美好,納克貝特在這裡遭受的敵意是最少的,甚至有的魂靈敬佩祂。
而在生活在這裡的靈魂也比其他地方要特殊,要麼是歷史中的英雄人物,要麼就是飽受讚譽的好人賢人。
納克貝特走到生長着奇花異草的河畔之上時,稍稍停住了腳步。
祂的目光自上游看向下游,在那裡,有一位宛如木偶般的人物呆坐着,他一言不發,乃至連眼珠也一動不動,即便是在靈魂裡面,這樣呆滯的人也是極爲少見的。
“那是…拜爾德?”
納克貝特稍作回憶,想起了這一個名字。
拜爾德…英雄拜爾德。
他的身影活躍於真教徒們的《第二先知書》中,雖然乃是異教徒一位,但也因其英勇而廣受真教徒們的崇拜,與此同時,在三眼猿人的傳說故事裡,拜爾德同樣也是最爲耀眼的存在,三眼猿人中取名拜爾德的,可以說是二十個裡面就有一個。
甚至在過着茹毛飲血的獸人之間,拜爾德的英雄之名也廣爲流傳。
在兩種信仰、無數種族中都享有地位的人物,即使是放眼到世界之上,也是極爲少見的。
然而,這樣的一位英雄,卻在冥府中最美好的偉大平原之中,過着行屍走肉的日子。
不知多少有幸踏足偉大平原的靈魂們,曾因爲嚮往拜爾德而在大地上闖蕩出一番功績的英雄見到這副模樣,其心情說是大跌眼鏡,都是最輕的比喻。
在無數大失所望的靈魂們眼中,拜爾德如今的一舉一動,不僅僅是有失傳說中的英雄風度,更是對英雄之名的一種玷污。
那些偉大平原的靈魂們爲之不解。
但死神納克貝特卻在漫長的時間裡,弄清楚了究竟發生了什麼。
拜爾德被謊言與詭計之神斯萊厄所矇騙,簽訂下了暗藏禍端的賭約,最後在愛人遺體的衝擊之下,淪落到此等境界。
他每日每夜都如木偶或傻子般徘徊在偉大平原,直至今天,已經不知過了多少千年。
拜爾德好像永遠都走不出那一日。
死神納克貝特爲此深感惋惜,但祂知道,這不是自己要管的事,無論拜爾德生前有怎樣的威名,如今不過是一個死後的靈魂而已,即便他走出了,也仍舊是一個靈魂,這並沒有多大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