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時間的魔力
“你的氣色很憔悴, 最近發生了什麼事嗎？”馮綺玉一邊用勺子攪動咖啡一邊問。方笑薇看她似乎總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有些羨慕，更多的是一種欣賞。
“我可能一輩子也不可能做到像你這樣舉重若輕。”方笑薇輕輕地說, 眼神有些迷濛。例會已結束, 八卦時間也過去了, 周圍的人已經準備離去。
馮綺玉停下手中的動作, 認真地說：“爲什麼不可能？已經有好幾個太太跟我打聽你的來歷了, 她們很欣賞你。你有一種讓人安定的氣質，你也一樣從容淡定，這是歲月給女人最好的禮物。”
方笑薇苦笑：“我寧願歲月不給我這份禮物, 如果時光能倒流，我寧願率性隨意地過一回, 也好過現在這樣進又不能進, 退又無可立足之地的局面。”
馮綺玉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爲情所困？這是女人的通病, 不是你一個人纔會遇到。你大可不必作出此種扭捏之態。”
方笑薇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只好一笑：“到底被你看穿, 看來我還是修煉得不夠。”
馮綺玉笑：“在這裡的女人哪一個不是這樣？年輕時少不經事，對婚姻抱有太多的幻想。有的付出了自己的青春，有的犧牲了事業，當男人們功成名就之後，卻發現現實早已背離了希望, 婚姻的承諾換來的是現實的背叛, 那麼, 那個躲在婚姻背後哭泣的女人, 由誰來拯救？”
馮綺玉只不過平平淡淡地說着, 卻字字有骨，話裡有話。方笑薇擡頭對上馮綺玉閃閃發亮的眼神, “所以，你就開了這傢俱樂部來拯救女人？”
“不！你錯了，我從來就不是什麼救世主，能拯救女人的還是隻有女人自己。”馮綺玉說。
方笑薇輕點了一下頭，這個她早就知道了，現在問出來只不過是求證一下而已，如果有誰真的認爲自己是萬能的上帝，那麼他不是尼采就是瘋子，而且尼采最後還變成了瘋子。
“你看過《原配夫人俱樂部》這部電影嗎？”馮綺玉忽然問道，看到方笑薇點頭，馮綺玉才說下去：“四個大學裡最要好的夥伴畢業以後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人到中年都已經成爲婚姻的犧牲品。而她們中的一個，名叫辛西婭的，大學畢業以後嫁給了一個窮小子，憑藉着自家的財力和對丈夫的信任與幫助，辛西婭的丈夫成了華爾街銀行業鉅子。但是，事業上的成功卻預示着他們婚姻的危機，辛西婭的丈夫另有新歡，將辛西婭棄之如蔽履。傷心的辛西婭整日借酒消愁，分別給大學時代的好友寫下了臨死前的告別信後，從自己的公寓墜樓而亡。而我，就曾經是辛西婭的真人版再現。只不過，我在自殺前一刻想到了我的女兒而勇氣頓失沒有死成。”
方笑薇再次感到震驚，她一直以爲馮綺玉是那種把一切掌握在手中，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方笑薇問。
“五年前。在這之前，我們互相糾纏，彼此傷害，已經無可挽回。他說那是他的真愛。其實我們也是從熱戀開始的，只不過，幸福敵不過時間的魔力，我們最後還是草草以離婚收場。”
方笑薇默然了一會兒，像敘述一個別人的故事一樣把自己最隱秘的心事說了出來。像童話裡說的那樣，一個人守着一個秘密太久已經變成了一種負擔，她不堪重負，也想找一個樹洞來傾訴。
馮綺玉認真地聽着，沒有打斷她的敘述，也沒有中間問她任何問題，等她把一切都說完了，她才說：“也許你一開始就把方向搞錯了。”
“什麼意思？”方笑薇不解地問。
“你不應該一開始就追問你的丈夫到底有沒有出軌以及出軌的對象是不是他的初戀女友等等。因爲你有種先入爲主的印象，僅憑几張照片、幾個曖昧短信和一次的偶爾不歸宿就認定你的丈夫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這是不對的。”馮綺玉的眼光向來獨特，方笑薇不由得半信半疑：“那什麼是對的？”
“我倒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你應該首先搞清楚，這些照片是誰給你寄來的，他或她爲什麼要給你寄照片？不要告訴我，這個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好心人，僅僅是因爲看不慣丈夫花天酒地就給妻子寄個證據。丈夫出軌，妻子永遠是最後一個知道的。”馮綺玉客觀地分析道。
看方笑薇陷入回憶，馮綺玉又加上一句：“除非，他另有目的。”
“可是，那三條短信分明是她發來的，我已經查證過了。開通這種全球通號碼要身份證，而身份證總不可能有假吧？”
馮綺玉說：“你大概知道，在咱們中國，還有造假證這一行當吧？爲什麼不可能是有人造了假的身份證去開通一個號碼呢？”
方笑薇瞬間如同被驚雷擊中。如果真像馮綺玉所說，是有人造了假的身份證來辦手機，只爲了設下一個巨大的陷阱來對付自己或陳克明，那這個人得有多可怕？
“所以，你的眼光不應該只盯着你的丈夫不放，試試去觀察他身邊的人，也許會有意外的收穫。”馮綺玉說。
方笑薇若有所思地點頭，馮綺玉突然說：“你有沒有想過出來工作？你這樣窩在家裡做個面目模糊的主婦太可惜了。”
方笑薇苦笑：“出來工作？我自己家裡有公司，我還能到哪裡工作？”
馮綺玉責備她：“你這樣想就是錯的，就算找點事做打發時間也是好的。做主婦做久了，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地進行，一點變化都沒有，生活的激情會消磨殆盡。我是過來人，我最清楚這其中的滋味，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轍。我有個朋友是家證券公司的老總，不如我介紹你到他的公司去上班？”
方笑薇沒有答應，馮綺玉也不勸說，只說：“你不必急着答覆我，這個offer直到這個月底都有效。你可以仔細考慮以後再跟我聯繫。笑薇，機會來了就要好好把握，不然，永遠都是爲打翻的牛奶而哭泣。”說完，馮綺玉順便看了看四周，又說：“人都走光了，咱們也該走了，今天是週五，晚了待會上環路會堵車。”
方笑薇才猛然記起今天又是陳樂憂回家的日子，連忙也隨了馮綺玉一起往外走。
回到家裡時間倒是還早，家裡靜悄悄地沒什麼人，小夏去了菜市場，小武也出去了，按照陳樂憂的吩咐，他每天要出去滑旱冰一小時。
方笑薇坐在露臺上，自己給自己找事幹。先找出上回馮綺玉送她的上好的咖啡豆開始研磨，然後再煮，還沒有盛上來就已經香氣四溢，香濃的味道飄滿了露臺的每個角落。她一邊喝咖啡，一邊隨手給自己找了本書看。
原本只是消遣和打發時間，但方笑薇翻了幾頁就停不下去了，放下咖啡開始認真地讀起來。這是最近比較熱的一本翻譯小說《時間旅行者的妻子》。亨利是一個穿梭在時間中的人，每一次突然來臨的時空轉移會把他帶到過去或是將來，短暫停留之後，他又會迅速回到生命的主線，如同做着時間旅行一樣。當他的妻子克萊爾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亨利從幾十年後的未來趕來，爲了讓這份感情根深蒂固、堅如磐石，這個亨利會耐心地陪着她長大，參與她的第一次約會、第一次□□、第一次被人欺負。如同栽培一株珍稀花卉，從播種時就開始百般呵護。直到有一天，時間主線上的那個亨利正式出現，他們宛如第一次見面，她卻已對他深愛已久。
方笑薇花了整整三個小時才一口氣把這本書讀完，合上最後一頁，她在想，如果有另外一個你，可以旁觀自己的人生，甚至參予其中，那你對正在經歷的悲歡離合又會是另一種心態吧。
“如何可以學習它，在所有的事發生時從容地抽身而出，當作只是在看一場曠日久遠的表演？一切的欣喜怨懣激動傷痛與不可自持都驟然褪色，像被樹脂包裹的昆蟲，瞬間鑄定爲琥珀的命運。”只可惜，她做不了時間的旅行者，對正在發生的一切都沒有辦法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