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他山之石, 可以攻玉
方笑薇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張愛玲在《太太萬歲》的題記中描寫的中年主婦的翻版。她安於寂寞，“沒有可交談的人，也不見得有什麼好朋友, 顧忌太多了, 對人難得有一句真心話。”雖然時代不同了, “雨衣肩胛”的春大衣和玻璃皮包早已不流行了, 但穿着做工精緻的衣裙, 手挽名貴的皮包，她做的事卻是一樣的，也是“粉白脂紅地笑着, 替丈夫吹噓，替孃家撐場面……”
看到這的時候, 方笑薇簡直是冷汗順着背脊潸然而下。她的生活就這樣被一個六十幾年前的人一語成讖了麼？但回頭想想她自己的生活情形, 難道不是“有一種不幸的趨勢, 使人變成狹窄、小氣、庸俗”？她在幾個家庭裡不是“周旋着，處處委屈自己, 顧全大局”？
這就是她十八年來所過的人生，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還將繼續過下去。可是女人在現在這個社會上生存有多麼不易，連主婦這個平庸的職位都時刻有人明搶，有人暗奪。你想做個主婦, 安於平凡, 守着一個良人白頭到老, 別人卻偏偏連這點愛好都不讓你成功。
從接到三條短信的那一天起, 方笑薇就知道, 自己心裡一直都在害怕的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無論多麼相愛的夫妻，在現在這樣一個到處充滿誘惑的社會環境中, 要潔身自好真的太難了。陳克明既不是聖人也不是柳下惠，他面對誘惑，能做到坐懷不亂嗎？
方笑薇不知是在什麼地方看到過，說男人玩婚外情需要“四力”——權力、財力、體力和智力。玩婚外情的男女不但要有隨意支配的時間，還要心智健全，手頭寬裕，□□有術，心理素質夠硬，這樣才能在同時面對老婆和情人的時候面不改色心不跳。毫無疑問，陳克明具備以上作案的所有條件。方笑薇悲哀地想。
在短暫的惶恐與憤怒後，方笑薇冷靜了下來，她在反覆考慮，她該怎麼辦。這時候去暴打她人，或者約第三者出來見面，明智嗎？
但什麼也不做假裝天下太平就是對的嗎？自欺欺人她也做不到。她懷着一種複雜的心情去了離家最近的工行，無師自通地把她記下的這個號碼報給營業員，告訴人家要交手機費，要營業員先對下名字，看是不是她要交費的名字。當營業員報出“丁蘭希”三個字時，她愣住了，半天沒說話，直到營業員不耐煩地催促她，她才驚醒，隨即說不是這個名字，可能搞錯了，她要回家查一查再來。說完，方笑薇幾乎是在營業員懷疑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丁蘭希，一個如花般美麗的名字。方笑薇想得心都痛了。這個名字她並不陌生，很久以前，早在她和陳克明結婚前，她就知道陳克明有個被陳母亂棒打散的前女友，名字就是丁蘭希。方笑薇從來沒有見過丁蘭希，早在她和陳克明認識前，丁蘭希就遠嫁到了上海，音訊全無，這些都是她陸陸續續從陳克明身邊的朋友們那裡聽到的，陳克明一點也不諱言，方笑薇問他的時候他就全告訴了她。可是，十幾年都過去了，她還回來幹什麼？收復失地嗎？
不知道是真是假，陳克明回家說要出差兩天，去天津跟人家談筆生意。往常的方笑薇是沒有任何懷疑的，這一次，她禁不住猜想，他真的是出差嗎？她依舊沒有二話，像個稱職的賢妻一樣，默默地給他收拾好行李，默默地送他出門。然後，自己再像個受傷的小獸一樣，在一個沒有人看得見的地方默默地舔自己的傷口。
陳克明走後的第二天，家裡依舊十分冷清。方笑薇想起又是俱樂部的聚會時間了，出去散散心也好，就給小夏交代幾句，開車來到俱樂部會所。前一陣子因爲網上的混戰，方笑薇缺席了好多次活動，田辛有兩次來叫她，她也總是說沒有時間，田辛以爲她在推託就沒再叫她，其實她那時是真的沒有時間，所有時間都用來上網蒐集資料外加發帖，用MSN聊天商量對策了。
方笑薇去的時候路上堵車，到底會所時已經很晚了，主題活動已經結束，大家已經四散開始Tea Time了。馮綺玉又不知到世界的哪個角落去了，田辛也沒來，其他幾個人都是半生不熟的點頭之交，她沒有與之深談的慾望。
方笑薇端杯紅茶，隨便挑了個角落坐下來，靜靜地想一些自己的心事。不一會兒，她的注意力就被旁邊的八卦給吸引了去了。
正在說八卦的是一個四十多歲不到五十的一個胖太太，方笑薇認得她老公是搞房地產開發起家的樑總，平時也算陳克明狐朋狗友圈裡的人，不過，方笑薇跟樑太太沒有深交過，只是略熟一點罷了。樑太太看到方笑薇也轉過臉來，就衝她友好地點點頭，卻沒有停下自己的八卦新聞：“……嘖嘖，於太太也真是好本事，她把那對賤人捉姦在牀，也不哭也不鬧，幫她老公把內衣外套全部穿好，還打好領帶、撣撣灰，最後還面帶微笑地看着他：‘真奇怪，你既不高也不帥，年紀也不輕了，怎麼就老是有小姑娘看上你呢？爭先恐後地往你牀上爬呢？’她老公聽到這話臉色都變了，哈哈哈哈……”
旁邊的人正聽得興起，催促她：“快說，快說！接下來怎麼樣了？她把那小狐狸精怎麼樣了？”
樑太太興味盎然地看了大家一眼：“要不我說於太太好本事呢，咱們哪比得上她一個手指頭啊。你們說說，要是你們大家遇到這種事了，怎麼辦？”
那些聽緋聞的太太們紛紛啐她，嫌她是烏鴉嘴。樑太太也不惱，看了看大家：“咱們平常人遇到這事，誰不是紅了眼睛就往上衝，破口大罵外加拳打腳踢的？最後吃虧的是誰？還是咱們自己！那些死沒良心的這時候看見你了，比仇人還眼紅，你跟狐狸精打架，他不會去幫你，只恨不得你就此消失纔好，你要是提離婚，好，正中他下懷，巴不得你提呢，馬上就離。你上哪裡講理去？”
衆人紛紛點頭，若有所思。這一席話暗含了方笑薇的心事，一時之間不由得也聽住了。
樑太太賣足了關子才慢條斯理地說：“於太太從頭到尾就沒正眼看過那狐狸精一下。她幫她老公整理完了衣服，還從包裡拿出一瓶‘紅牛’來，啪地一聲打開蓋說：‘累了吧，老公？來，累了喝點紅牛，喝完紅牛精力充沛，咱們有的是錢，這些小玩意，想玩幾個玩幾個，不想玩了就扔到一邊去。’老於被她的話都弄傻了，根本不知道她到底啥意思，也不知道她要幹啥，喝了幾口‘紅牛’居然乖乖地跟着於太太回家了。她這一手高明啊，咱們誰學得來？那狐狸精被她給氣得喲，差點沒犯了心臟病。”
旁邊有個方笑薇不認識的太太插嘴道：“這幫男人啊，就是沒良心，也不看看當年是誰幫他們打天下，誰跟他們飢一頓飽一頓下死力幹活，誰幫他們生兒育女、養老持家，現在兜裡有了幾個閒錢了，日子好過了，就心裡癢癢要找女人玩刺激。現在還真奇怪了，自甘墮落的女人還挺多，不用你招呼，自己送上門來。”
樑太太喝了口茶又接着道：“你說老於，一把年紀還學人家玩婚外戀，一個禿頭肥肚矮胖子，人家小姑娘戀他什麼呀？還不是看中了他的錢包和他手裡那點權。他那點權怎麼來的？他岳父給的。雖說他岳父現在離了休，但虎老威還在，隨便拿捏一下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你說，他不是鬼迷心竅了是什麼？”
聽到這裡，方笑薇駭然失色，難道她們口裡的於太太是田辛麼？
樑太太說完八卦，看到方笑薇：“小方，說起來，於太太也是你的朋友呢！你入會還是她介紹的。”
方笑薇心頭一顫，聲音澀澀地問：“她今天怎麼沒來？”
樑太太還沒說話，身邊的另一位太太就開口了：“一個女人遇到這種事，再怎麼豁達也會有想不開的時候。於太太那麼要強，這麼丟臉的事她怎麼受得了？怎麼也得避避風頭過些日子再說了，這一兩個月她怕是不會來囉。”
方笑薇黯然地點頭，樑太太惋惜地說：“她這也是好面子，咱們在座的誰沒經過這事？誰還會笑話誰？哪個男人不是有了幾個臭錢就手癢？社會對男人就是這麼寬容，所以咱們纔要好好愛惜自己，吃好喝好玩好，一點也別虧待了自己。感情的事看淡一點，別那麼較死勁，你鑽了牛角尖出不來，吃虧的還是自己。”
張太太聽得頻頻點頭，末了補充一句：“其實我覺得啊，要不要離婚不能以有沒有出軌來衡量。如果老公還有良心，出軌以後還知道對老婆孩子好，買房子買車還照舊寫老婆的名字，孩子的成長他還照舊操心，那就實在沒有必要離婚啊。你看成龍有外遇，林鳳嬌不也照樣忍了嗎？如果男人有外遇以後，怎麼看老婆怎麼不順眼，挑肥撿瘦，罵罵咧咧，成心找茬的，給老婆花點錢心疼得要命，給二奶花錢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這樣的男人就是人渣，大家有多遠躲多遠，越早離開越解脫。”
衆太太紛紛點頭稱是，大家又聊了些別的話題才各自散去。
方笑薇舊愁未去，又添新憂。無論如何，要她像田辛一樣親自去給丈夫捉姦，然後還若無其事地幫丈夫穿衣服，還要把狐狸精氣得半死，打死她也做不到，恐怕狐狸精沒有被氣死，她先氣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