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時分,一場大雷雨驅散了些許悶熱。兵部大院外,依舊車水馬龍熱鬧非凡。幾盞大燈籠高高挑在兵部雅門楣上,照亮了門口積水的青石板街道。
漢尚書謝啓光從大院匆匆走出來,帶着幾名隨屬師爺親兵,急匆匆準備前往多鐸的豫親王府稟報軍情事宜。其實兵部滿尚書海祿無論帶兵打仗還是調度軍隊,根本都是兩眼一抹黑——他的尚書職位不過因爲他是滿人,而且還是英親王的內親才蕩,根本毫無能爲。因此兵部實務都壓在了這位漢尚書肩膀上。最近兩天,他不過總共才閤眼兩個時辰,已經累得發慌,四十來歲的人看上去倒像個老頭子,眼圈深深地摳了進去。
他一出來,許多人立刻圍了上來,多半倒不是爲了軍情,而是爲了撞木鐘圖軍功晉身的各級大小員,有武職甚至還有職。謝啓光儘管煩得半死,卻耐着子一一寒暄間,末了拱手道:“下還有緊急軍情要向豫親王爺稟報,各位先散了吧,改日有空再談。”說完帶着親兵師爺上了執役牽出來的快馬。一行踏着青石板路面,水四濺地馳去。
遠處的小寶點點頭,心裡有了譜。這謝啓光看來倒很有讀書人樣子,謙虛知禮,估計拿君臣大道理出來讓他投*順治不難。看到謝啓光走遠,他走近兵部大門。門口守衛多半認識他,知道他當了御前侍衛,雖然只是平調,到底是天子近臣,日後前途自然比起空頭銜的通州守備要強百倍。
他們都羨慕地看着小寶,連出示腰牌都免了,不但讓他進,幾名守衛還諂媚地道:“魏大人,以後可別忘了小的們的好處啊,千萬別上了高枝就不認人,還請您老多多提攜了。”
“好說好說。”小寶隨手從懷裡抽出張五十兩銀票,遞給最近的一名守衛道:“拿去,下值大夥買杯酒喝,老子請客!”
守衛們滿臉堆笑接過銀票。小寶大搖大擺走進兵部。朝左拐就是書生值班的簽押房。走進門,裡面十來位書吏筆帖式忙得團團轉,幾大張書案上,各地軍情急報堆得滿滿的有半人高。每人臉上汗珠滾滾,有抄錄軍報的,有整理歸檔的,屋子裡都是唰唰寫字翻紙聲。
書生在最裡面一張几案上——最悶熱的角落裡。他的臉很蒼白,眼眶周圍都是暗影,小寶不由有些擔心,看來今天得叫青青燉點老山參給他補身子,連着兩晚都沒好好休息,他實在累狠了。
見到小寶在門口張望,書生放下了手中的毛筆,站起身招呼道:“你怎麼來了?”又向旁邊人假意道:“累了,出去活泛一下馬上回來。”遞了個眼給小寶。
二人走到後院茶水間旁,書生低聲問道:“是不是有事?”
小寶見周圍沒人,趕緊說明來意:“你感覺謝啓光這人*得住麼?”
書生沉吟半晌,毅然點頭:“我看可以,大概是那位想見他吧?”見小寶點頭,他繼續道:“他昨天就替那位遮掩過去了。聽說他這人從來只是實心辦差,不攪和在黨爭裡,爭取他有點難度,但確實可行。必須拿出能打動他的東西。他這人不愛錢,也很精明。要看那位怎麼爭取他的心了。”
小寶會意,“好,你繼續做事,有任何前方的風吹草動都回來告訴我。不過你可得注意身子骨,你看你這兩天都瘦了多少?肩膀骨頭都出來了!老子回去就叫青青熬老山蔘湯,下值回來記得喝,千萬別忘了!”小寶叮囑他兩句,見有人過來,趕緊從後門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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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三更,謝啓光才拖着疲憊的步伐邁進自己家門。管家立刻稟報道:“有十幾位大人直到現在還不肯走,等着老爺您接見,見是不見呢?”
他的夫人早迎了出來,見丈夫累得幾乎走不動了,很是心疼地呵斥管家:“沒見老爺累壞了?一個不見!請他們明兒再來!”
謝啓光皺了皺眉,自己這位夫人怎麼越老脾氣越烈,擺出家主威嚴諄諄善地教導道:“夫人別這樣說,都是朝廷命,別給人家臉看。管家,你去好好跟他們說,就說我今天實在累狠了,除了軍務,有任何事都請過些日子再來,要客氣溫和些,不能仗着我如今得用就給人家臉看。”
剛說完,就見一人從等候的偏廂房裡走出,大咧咧朝正堂走過來。謝啓光一眼看清正是魏小寶,頓時心裡直咯噔,他怎麼來了?這人忽然攀了皇帝的高枝,做了皇帝的貼身侍衛,這麼晚還在等自己,難道?……他趕緊問管家:“那位魏大人是單獨呆一間廂房等着的,還是跟別的員在一起等着的?”
管姬敬回道:“那位魏大人說要秘密私下見,堅持要單獨呆一間廂房。”
謝啓光立刻放了心,趕緊道:“快,快把他帶到後書房去,就說我馬上到,別讓那些員看到他。”
管家立刻出去,迎上小寶附着耳朵說了間。小寶站在暗影裡朝燈光明亮的正堂看了眼,無聲地咧開嘴笑了。
謝啓光除下服,換了身藍綢便袍,用冰涼的井水擰乾的毛巾仔細揩了臉,感覺精神好了許多,這才悄悄朝後院小書房走去。那裡是他私下見磕地方。
院子裡靜悄悄的,推開門,小寶正蹺着二郎腿想着什麼,一見謝啓光,小寶站起拱手道:“謝大人,我魏小寶可是等了大人您多時了啊!”
謝啓光寒暄間客氣門面話,分賓主坐下。小寶笑道:“如今前方戰事夠揪心的,謝大人只怕忙得團團轉,沒被豫親王爺罵兩句吧?”
這話已經有些露骨,謝啓光微微皺了皺眉頭——忠君是三綱五常之首,忠於順治是他這個臣子應該的,但他並不迂腐。如今順治到底沒有親政,朝政被多爾袞把持,豫親王現在也是總理後方一切軍政的攝政王爺,摻雜進去,一個不好,身敗名裂事小,誅滅九族也是可能。君子明哲保身,還是小心爲妙。想到這裡,他決定不把話說瓷實,以免授人以柄。因此含糊敷衍了兩句。
小寶知道他的心思,心道,兩邊不得罪?只怕由不得你!湊近謝啓光,小寶神秘地道:“知道皇上爲什麼提拔老子當侍衛麼?”
老子?謝啓光又是皺了皺眉頭,老實講有點炕慣小寶的匪腔粗魯勁,但是小寶的出身他心知肚明,何況很多武將都是這副模樣,也不好指責,對小寶這個問題倒是有些興趣,因道:“魏大人請講。”
“嘿嘿,老子姓魏,是地地道道的漢人,”——其實小寶不過是胡謅,對這點他壓根不確定——他繼續道:“皇上說了,天下子民都是他的子民,分什麼滿人漢人!只要實心爲百姓朝廷做事,誰做的好就升誰的,管他滿人漢人。這可是皇上的原話,我魏小寶發誓不敢亂說。”小寶鄭重朝天拱拱手,以示提到聖意時的尊敬,“老子雖是漢人,可是在皇上眼裡,比許多滿人都強得多,至少老子忠君,肯實心爲皇上辦差。皇上說了,就憑這點,我魏小寶將來那個前程,嘿嘿,光明的很啊!”說完朝謝啓光睒睒眼睛。
這話等於在說將來順治親政後的國策了,謝啓光不怦然心動。要知道,如今大清所有的朝政要職都被滿人佔據一大半,漢臣地位待遇相比滿人來說要差許多。就說他吧,多年謹慎當差,毫無紕漏,累得血都吐過,到現在不過是三品兵部漢尚書。而自己的頂頭上司、兵部滿尚書海祿,什麼主意都沒有,不過仗着是哪位王爺的連襟,平白一再高升,寸功尺勞俱無、連漢都謝利索的一個蠢材,現是兵部要職滿尚書,正二偏品大吏,實在讓人無法心服。
謝啓光想到這裡,小心再次問道:“魏大人真的確定聖意如此?”
“哎,老子可說不來你們那些縐縐的話,不過老子敢捏造皇上的話麼?給一百個膽子老子都不敢!”小寶賭咒發誓道。
謝啓光放了心,是啊,聖意是一個三等御前侍衛敢捏造的?如果皇上真是這樣想的,光憑這點就該倒向皇帝!畢竟多爾袞多鐸那些人完全不信任漢人,看這回帶兵出征的將軍就知道了,竟然沒一位漢人將軍——除了多爾袞的心腹馬屁精何洛會,那人只好算漢奸罷了!謝啓光沉吟半晌,毅然道:“好!不用再說下去了,告訴我該怎麼做?”
“嘿嘿,這個不忙。你現在先跟我走一遭,定心丸總要給你吃一顆吧。”小寶神秘地笑笑。謝啓光馬上知道這話的含義,他激動地站起身,“好!現在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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