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因爲學習而被迫分手的前女友, 蘇曉博顯得很是悲傷:“唉,網戀怎麼了,很奇怪嗎, 現在網絡那麼發達, 想認識人又不一定要在現實裡接觸, 網上衝浪乾點啥都能認識新朋友……難道你們還歧視網戀嗎。”
池青在解臨重複“網戀”這兩個字的時候, 就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了。
他們一直以來都在學校範圍內鎖定兇手, 卻忘了最關鍵的一環。
兇手不一定是弘海六中的人。
換句話說,兇手完全可能通過其他途徑來認識死者。
喻嵐的死就是一個例子。
喻嵐和學校隔得太遠,即使她的身份是喻揚的姐姐——這麼一個平時怎麼想也不會和別人起紛爭的女孩子, 沒有被殺的理由。
而且那天給喻揚做問訊時,他們進行過這樣一番對話。
——“你姐姐認識你班上的同學嗎?或者是以前的班級。”
——“我姐姐不認識我的同學, 當然, 我非常肯定, 她和人溝通起來很困難,所以除了工作以外, 其他時間都儘量避免和別人接觸,我經常開玩笑說她是‘社恐’。”
——“那平時如果有同學來你家呢?”
——“我姐姐會提前收拾好家裡,然後去書店看書,等我同學走了她纔會回來。”
“叔叔你們太老土了!”
蘇曉博還以爲他們就是覺得網戀很奇怪,他必須爲網戀正名, 又說:“身邊能遇到的人就這麼點, 無非就是因爲大家剛好上一個學校, 或者家住同一個小區罷了, 但是在網上你可以認識五湖西海的人, 擴大尋找緣分的範圍,這不就更容易遇到真愛了嗎!”
解臨和池青待久了, 也不總是撿好話說,偶爾跟着刻薄一句:“所以你就是在學校裡不怎麼受歡迎唄。”
蘇曉博紅了臉:“是沒有遇到!沒有遇到!”
解臨:“行吧,反正我不是很懂你們這些在網絡上找對象的人,畢竟我對象不需要在網上找。”
蘇曉博:“……”
解臨心說這小孩怎麼這麼不上道呢:“你就不問問我對象是誰?”
“我上學要遲到了叔叔們,”蘇曉博不想繼續這個恥辱話題,“明天還要考試,我心理壓力已經很大了,能不要摧殘我了嗎,我覺得我這回可能還是倒數第一。”
池青:“你可以對自己更有自信一些,以你這個詞彙手冊第一頁都沒背下來的水平,不是可能,是肯定。”
蘇曉博是一刻也不想在這輛車上待下去了。
車行駛到光遠學校門口。
光遠的校服和弘海不一樣,淺色系校服看起來格外清新,學生們井然有序地揹着書包入校。
解臨看着蘇曉博慌慌張張把手機藏進衣兜裡走進校門的動作,緩緩將車窗搖上去,車內瞬間安靜下來。
他分析道:“喻嵐不善和人交際。”
“這裡面或多或少存着幾分自卑,自卑自己不能說話,面對弟弟同學的時候害怕異樣的眼光,也怕如果她出現的話,學校裡的人對她弟弟產生議論。”畢竟學校裡那些無聊的八卦傳播的速度比網絡還快,不需要多大的事兒,一句“哎你們知道嗎喻揚的姐姐居然是個啞巴”就在年級裡火速傳開了。
池青順着說了結論:“所以她不可能去結識弘海學校裡的人。”
解臨:“兇手行事有序,不是衝動殺人,也不是激情犯罪,能連殺幾個人還不留下任何線索,他(她)精心部署過,而且如果兇手不是蔣依芸的話,說明一直在把嫌疑往蔣依芸身上引,既然這樣,他(她)何必要動喻嵐?”
這不合邏輯。
喻嵐的確是這個案子裡最“不合邏輯”相關人物。
……
兩人清楚地意識到。
這種看似不合邏輯的地方,或許,也是兇手留下的最大破綻。
“這些問題等抓到兇手就知道了,不過蘇曉博還是給我們提供了一個思路,這個案子還有需要排查的地方,”解臨最後說,“——網上。”
-
“網上?”
聽到這兩個字,小組其他成員都愣住了。
解臨擡手解開兩顆袖釦,走到白板前,在幾張案發照片上拿圈了一下:“每名死者被發現時,身上都帶着手機——王遠、靳鴻博、馬暉、喻嵐。”
“手機在日常生活裡,太普遍了,幾乎不會有人不帶着手機出門,所以之前一直沒有注意過。但是仔細想想,這三名學生,不好好聽課,上課的時候只能玩手機,他們的網絡世界比普通高中生豐富的多。”
“那喻嵐呢?”有人提問。
池青坐在底下,冷聲代替解臨回答:“喻嵐說不了話,她平時和人的溝通,全靠打字。”
話說到這裡,其他人恍然大悟。
除了“約會”這個特徵以外,他們三個人還有這樣一種共同特徵——那就是網絡在他們生活裡佔很大一部分比重。
他們和在場的所有人都不一樣,季鳴銳他們忙着工作,覺都不夠睡了,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出去結識網友。
池青更是從拿到手機那一刻開始,不管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一律當黑名單用戶處理。
季鳴銳捏着筆說:“這麼說來……手機確實很關鍵,我們得對他們的網絡好友進行排查,看看有沒有共同好友。”
小組五人很快向上頭申請,拿到了電腦室的鑰匙。
電腦室裡有三排電腦,他們可以直接開始進行排查工作。
季鳴銳、解臨和池青負責排查好友列表,排查的時候肯定不能直接問,得開個微聊小號不動聲色打探。剩下的人負責掃遊戲和手機裡的其他社交軟件。
一般來說,在網絡社交裡,不管前期在哪兒認識的,想發展成長期網友,最後肯定會轉戰微聊。
所以他們三人的任務最繁重。
池青拿到分配給他的小號之後沉默了一會兒。
爲降低對面的警惕,他拿到的小號是個女號,頭像長髮飄飄的,年齡一欄寫着17歲。
這一整天他們小組成了一個網絡衝浪小組。
季鳴銳很快加上一個王遠列表裡的好友,隱匿真實身份聊了十幾分鍾:“靠,這人是個賣答案的!王遠也是個人才啊,都花錢買答案了考試還考那麼差,這賣答案的說他賣的答案百分百準確,但是王遠填答題卡的時候沒按照答題卡順序填,完了還給其他人共享,結果三個人全都墊底,還找這賣答案的鬧了一回,賣答案這人特別無語。”
解臨更快,男人散漫地躲在電腦後面伸展了一下手指,說:“我這邊幾個,一個是遊戲代練,兩個遊戲好友。”
季鳴銳:“你怎麼那麼快?”
他看了眼時間:“這纔過去十幾分鍾啊……”
解臨:“同時聊三個人很難嗎?”
……
這什麼海王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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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臨又補充一句:“咳,他們還想跟我加好友,不過我都拒絕了。”
這句話是對着池青說的。
上回就因爲他跟那名高二教師多說了幾句,這人就醋成這樣。
他說完又問:“你聊得怎麼樣了。”
解臨留意到池青那邊好像沒什麼動靜。
他對象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在鍵盤上敲了幾個字,然後又停了,隔一會兒,才又接着敲幾下。
頻率低得驚人。
池青沉默了一會兒問:“聊到一半消息發不出去,顯示對方還不是您的好友是什麼意思?”
解臨:“拉黑通知。”
“哦,”池青面無表情地說,“那我被拉黑了。”
“……”
解臨的位置在他對面,聞言挑了挑眉,他起身走過去,站在池青身後,一隻手撐在桌上,俯身看電腦屏幕的時候下巴再低下去一點就能碰到池青的頭頂。
“我看看你都聊了什麼。”
池青電腦屏幕上開了三四個聊天對話框。
但這並不是因爲他和解臨一樣會聊天,純粹是每一場對話都結束得太快所以纔會開出來那麼多。
每一個對話框都沒有聊超過三句。
對面:你是?
池青:是誰跟你沒關係。
對面:?
另一個比較活潑一些,看頭像是個女孩子,發過來一個軟綿綿的表情包:嗨!你好呀,這裡是小悅2333
池青作爲一個網絡衝浪經驗爲零的人問:小悅2333?
女孩子這時還沒發現有什麼問題:嗯嗯。
池青對着這個“嗯嗯”實在不知道要怎麼聊,只能打出去一句:爲什麼要在名字後面加數字,念起來不覺得奇怪嗎。
女孩子:……
解臨瀏覽完所有聊天界面,從喉嚨裡低低地笑出一聲,然後沒止住:“有你這麼聊天的嗎。”
他這句話一出,其他人放下手頭的排查工作過來圍觀:“……嚯。”
季鳴銳:“你現在知道當初高中的時候爲什麼我們要揹着你建一個單獨的班級羣了嗎,以往只有班主任能做到的事情,你也做到了。”
池青忍無可忍:“……你們很閒?”
幾人起鬨完繼續回到位置上忙碌去了。
池青正打算去聯繫下一個,在搜索欄搜索賬號的時候,電腦“嘀”了一聲,紅色感嘆號跳了出來,有人添加他爲好友。
池青掃了一眼,發現是個陌生賬號。
賬號名字很簡潔,一個英文字母“L”。
直覺告訴池青這個“L”應該就是某人。
[你們已經是好友了,現在開始聊天吧!]
池青坐着,從這個角度能看到對面男人漫不經心敲擊鍵盤的手,手指骨節分明,銀色戒指閃着冷光。
對面敲鍵盤的聲音結束的同時,新好友發過來一條消息。
L:沒事,用不着會跟別人聊天,跟我聊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