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零星的蟲鳴聲越發顯得夜晚的寂靜。
威廉踏着斑駁昏黃的小區燈光,快步離開了雷銘公寓的單元樓,一無所獲。
他眉尖輕蹙,心裡還在琢磨奎因要找的東西究竟會在哪裡,並未留意身後一直有個人影鬼鬼祟祟地跟隨他。等威廉快要到自己停車的地方時,他忽然聽見身旁的灌木叢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威廉餘光一瞥,臉色立刻陰沉。
多年來的經驗告訴他,他被人跟蹤了。
威廉卻不動聲色,繼續朝自己的路虎走去,就在他準備掏車鑰匙的那一瞬間,威廉一個轉身撲上去,不等跟蹤者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威廉已經在身後扣住了他的右臂,死死地將他壓在一棵壯碩的粗樹上。
那人呼哧着熱氣,掙扎着,沒料到威廉居然有這麼強大的力量。
燈光正好照亮了他的臉和身上的制服,威廉有點納悶,低語問道:“你是小區的保安?”
“哼,小子,你……你化成灰大哥我都認識你,現在……你小子卻裝作不認識我?”
威廉沒有鬆手,“小區保安怎麼會跟蹤業主?我怎麼知道這套衣服不是你偷的?”
那人狂笑不止,反問:“你是小區的業主嗎?你偷偷摸摸潛進別人家裡,我還沒抓你呢!”
“你到底想要怎樣?”威廉扭着他的胳膊,咔嚓一聲響。
疼得那人鬼哭狼嚎,“住手!姜宸熙,你瘋了!睜大你的眼睛看看老子是誰!”
“姜宸熙又是誰?”
“你少給老子裝傻充愣!”那人掙扎着,喘着粗氣,“你在電視上老子一眼就能認出你!你以爲你變了個樣子,就沒人能認出你了?老子告訴你,就算這裡沒人信我的話,我也會四處散播你林威廉就是姜宸熙,到時候八卦的記者應該很感興趣!”
威廉沒有啃聲,拽着他的手腕越來越緊,疼得那人直叫。
“你覺得你告訴記者後,他們會信?”
“……雖說我要他們相信了?大家相不相信我纔不關心!”那人陰狠的冷笑着,“到時候只要八卦的記者知道了,整個深海市的人都會知道!到時候就會掀起輿論的熱潮,真真假假,自然都會對你和你的事業造成影響……這年頭,誰還知道事情的真假?”
威廉咬牙切齒,沉默得可怕。
“你想要什麼?”威廉冷靜的嗓音裡聽不出絲毫的感情。
那人笑得更開心,“這樣我怎麼談條件?”
威廉鬆了手,後退了小半步。
那人捂着發紅的手腕,差點沒被威廉擰下來。
“這麼說,你是承認了,你林威廉就是姜宸熙!”
燈光下,那人的雙眼射出兩束光芒,熠熠生輝,狡詐又得意。
“譚世邦,你到底想要什麼?”威廉雙手插在褲兜裡,居高臨下的神態依舊趾高氣揚。
譚世邦咧嘴壞笑,笑得令人噁心想吐,“我想要的,很簡單,錢!”
“要多少?”
“你覺得你的聲譽,值多少?”
威廉沉默片刻,“我現在拿不出這麼多現金。”
“支票。你們有錢人不都愛開支票嗎?”
威廉抿了抿脣角,一副“算你狠”的樣子,從西裝裡抽出了支票夾。
譚世邦迫不及待地看着威廉在支票夾上寫寫畫畫的樣子,一顆心亢奮地幾乎跳到嗓子眼。
威廉剛撕下支票,譚世邦一把搶了過去,雙眼貪婪地盯着上面的數字,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和生意人談生意就是好啊!乾脆利落,價錢公道。”
“錢到手了,有些事情最好爛在你的肚子裡。”
威廉將鋼筆和支票夾揣回去,轉身就走。
譚世邦喜滋滋地捧着手裡的支票,像是捧着自家單傳的獨苗一樣。
“既然你是林威廉,爲什麼又要來當姜宸熙?”
“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對你越沒有好處。”
足夠淡漠又足夠威脅的一句話,威廉沒有回頭,徑直坐上了自己的路虎。
鎖上車門,威廉撥通了一個電話。
“最近會有人拿着我的支票去兌換,我要你,給我做掉他。”
威廉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車窗外的譚世邦,他依舊站在路燈下捧着支票滿臉歡喜。
卻不知道,這張支票,也是他的死亡通知單。
和生意人談生意,風險,是必須自行承擔。
路虎車絕塵而去,兩束車燈很快消失在了無盡的黑夜裡。
一路繞城高速,路虎逼近郊區,車燈光如白波似的盪漾在黑夜的浪濤裡,最後穩穩照亮了面前的一片叢林——骷影盟的基地。威廉一路迂迴曲曲折折,終於趕到了裝修豪華的會客大廳。
沉悶的一聲響,他推開門進去,竟然看見連榮麟和夏沁也在這裡。
兩人都循聲望過來,他們以爲,是奎因來了,卻並不是。
“東家讓你們搜查了哪裡?”
威廉大步走來,他們在這裡,只能說明這也是奎因下達的命令。
“雷家別墅和月間別墅。”連榮麟面無表情。
“找到了嗎?”
“東家只說了尺寸,並沒說是什麼東西,所以找起來並不順利。”夏沁解釋,“按照尺寸大小拿回來了一堆東西,連鈕釦也沒有放過,可並不知道有沒有東家需要的。”
連榮麟看向威廉空空的兩手,“你也一無所獲?”
“嗯。”威廉隨口應答。
話音剛落下,另一扇門開了,這回進來的人的的確確是奎因了。
“東家。”
“父親大人。”
奎因揚了揚手,輪椅穩穩當當停在他們面前,身後的黑衣人都知趣地退到兩邊。
“東家,找回來的東西里,有您需要的嗎?”夏沁第一個開口。
奎因和顏悅色,似乎並不生氣他們找回來一大堆沒用的東西,“需要時間篩查才知道。”
“只說個尺寸太難找了,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有目的性,我們也好行動。”
連榮麟看向威廉,爲他捏了把冷汗,這麼直白,難道威廉就不害怕奎因懷疑嗎?
奎因扭頭看向威廉,笑道:“其實我現在意識到一個問題,這麼小尺寸的東西,應該可以被僞裝成任何一樣東西。比如在某個盒子的夾層裡,或者是某個首飾盒裡。所以即便知道它的尺寸,也沒用。”
“父親大人的意思是……”
“明天會有搬家公司,對雷銘的公寓和兩棟別墅進行徹底的掃蕩,所有的傢俱一樣不落地都會運到這裡。凱盛集團我會讓王秘書搞定,等這個公司完全破產後,辦公傢俱全部運來,你們再去寫字樓裡,給我挖地三尺!明天,你和威廉則需要再去一趟被搬走傢俱的空屋子,就算是拆了牆,挖了地板,也不能放過任何角落!”
奎因是鐵了心,南方的戰爭,看來果然是爲了調走雷銘好下手。
連榮麟和威廉相視一眼,似乎已是心領神會。
“好了,就這樣,時候也不早了,我得好好休息了。人老了,比不上你們年輕人啊!”
奎因意味深長的一笑,深邃的眼眸裡閃爍着如星空般浩瀚的光芒。
威廉三人都恭敬地頷首,目送奎因離開。
隨後,他們三人也離開會客廳,從不同的門出去。
夏沁頂着大肚子和連榮麟回到他們的房間,她有意用餘光瞥了眼門口的攝像頭。
進屋後,夏沁揚聲說道:“我去放洗澡水。”
“好。”
連榮麟應了一聲,隨後浴室裡傳來嘩啦啦的聲音,他自己瘸着腿走了進去。
關上浴室的門,悶熱的水汽迎面撲來。水霧氤氳,很快將連榮麟包裹住。
夏沁轉身朝他走來,霧氣深處,朦朦朧朧還有一抹人影,正是威廉。
爲了避開臥室裡的攝像頭,他們每次見面都在浴室裡,並且藉由水聲來干擾竊聽器。
“香媽怎麼辦?”夏沁有點擔憂,壓低了聲音,“今天我們都是趁香媽不在月間別墅行動的,奎因明天派去的人,只怕會強攻。”
“在他們行動前,我會把香媽安置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夏沁疑惑地擡起頭來,連榮麟也是一臉的迷茫,身後的威廉卻說得一本正經。
“我知道月間別墅的林子裡有木屋,香媽在那裡應該不會發現。”
“你怎麼知道?”
威廉總不能把實情告訴連榮麟,有些事就連雷銘都不知道,而現在也並不是坦誠布公的時候,所以他找了個藉口,“當然是雷銘告訴我的。”
威廉現在是他們的人,所以連榮麟雖然有質疑,但並沒有懷疑威廉的話。
夏沁忽然雙目一亮,“你們說,奎因想要找的東西,會不會在這個木屋裡?”
連榮麟和威廉相視一眼,雙眼都是明朗的亮光。
“木屋在什麼地方?明天我們搜查月間別墅的時候,我偷空去看看。”
威廉轉而看向夏沁,“那個地方我不能告訴任何人,只有我自己能去。”
“爲什麼?”夏沁納悶,“難道雷銘還不想要我們知道?”
威廉沉默不答,夏沁變得很不耐煩,“現在難道我們不該信息分享嗎?”
“我只是認爲,你現在的情況並不適合趟這趟渾水。”
“我……”
“夏沁。”連榮麟出聲打斷了她的話,“爲了孩子,你不能冒險。”
“如果奎因發現你知道木屋的存在,對你和孩子都沒有好處。”
威廉的擔憂不無道理,他們怎麼知道出了基地,奎因沒有派人跟蹤他們呢?
夏沁雙手輕撫着自己隆起的小腹,這裡面,可是她和簡念唯一的血脈啊!
這個孩子,將會是簡念生命的延續。
如果不是爲了他,夏沁不會活到現在。
這個孩子,就是夏沁唯一的信念!
連榮麟握住了夏沁的手,“現在這裡行動最靈活的人只有威廉,這種事情,自然交給他最安全。”
連榮麟扭頭看向威廉,“我們都信任你,你最好不要辜負了自己。”
“如果我想出賣你們,不會等到現在。”
連榮麟眼神犀利地射進威廉的眸子裡,兩個男人似乎在意識層面裡進行着深度對話。
水霧縈繞,嘩啦啦的水聲落在浴缸裡,暖暖的,足足接了大半缸的熱水。
夏沁雖然心裡着急,但理智並未喪失,最終還是答應了他們。
浴室裡的鏡子表面漸漸蒙上了一層霧氣,像是某種怪獸正在悄無聲息地吞噬着鏡子裡的那三個人。一點一點,人像漸漸模糊,直到完全消失。而他們三人,卻一點感覺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