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婦請雷銘和連榮麟進了平房.扳正了兩張原木色的木椅.彈了彈上面的灰.讓他們在一張大圓桌後面坐下.自己則忙着收拾着地上的凌亂.“早上警察來了之後.我就說收拾的.沒想到下午你們又來了.”
雷銘看着她忙碌的背影.觀察着她的一舉一動.動作迅速又麻利.對屋子裡的佈局也很熟悉.膚色黃中帶黑.雙脣也泛着一層一層的死皮.是日曬雨淋的後果.皮膚和雙手都格外的粗糙.上面厚厚的繭是時間積累沉澱下來的.她的的確確是這裡普通的一面農婦是不會錯的.但是.她真的是許牧之的前妻.
雷銘從來沒有查到過許牧之有離婚的背景.而且許牧之的現任妻子是另一財閥的女兒.當初的世紀婚禮是深海市的人全部都知道的.許牧之又什麼時候在鄉下藏了一個前妻呢.
“這裡.發生了什麼事.”雷銘開口問道.
“被小偷光顧了.”農婦拍了拍手.看着收拾得還算勉強的屋子.也拉過一張木椅在雷銘對面坐下.有點憤慨不平.“我們村子裡還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你說.我們鄉下人什麼都沒有.家裡最昂貴的就電視機和冰箱了.這些也不值錢.有什麼可偷的啊.”
連榮麟趁機問道:“掉什麼東西沒.”
農婦搖了搖頭.又突然緊張起來.“你們不會因爲我沒有掉東西就不嚴肅處理啊.雖然沒掉東西.但是這些壞掉的傢俱.也是我的損失啊.”
“什麼東西都沒有丟.”雷銘微眯着眼.半探着身子.“比如一個小本子或者是一個U盤之內的東西.也或者.是一張照片.或者是寫着地址、電話的紙片.”
連榮麟意味深長地看着雷銘.又望向眼前的農婦.
農婦沉默着.雷銘知道她在努力地回憶.所以他也沒有出聲催促.
最終.農婦也只是很迷茫地搖着頭.
雷銘和連榮麟的臉上是說不清的失望.但雷銘也並沒有灰心.他示意了連榮麟一眼.連榮麟心領神會.掏出自己的手機.放大了一張照片遞給農婦.“你認識照片上的女孩嗎.”
農婦接過手機一看.立馬雙眼一瞪.神色大變.立刻拍着桌子站了起來.低吼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你們想要做什麼.是許牧之派你們來的.對不對.”
“我想你誤會了.”雷銘急忙起身解釋.“我們不是許牧之派來的.難道.你沒有看新聞嗎.許牧之.他已經去世了.”
農婦震驚得瞠目結舌.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臉色慘白一片.一把抓住了桌子的邊緣.像是一口氣上不來就要倒下去了.“你……你說什麼.牧之……牧之他……走了.”
“我很抱歉.”雷銘始終審視着農婦.像是要看出什麼端倪來.
連榮麟也站了起來.補充道:“現在這起案子變得撲所迷離.根據一些線索.我們才又會專門來這裡一趟.”
“誰告訴你們這裡的.”農婦緊張地望着他們.“是那個賤女人嗎.也是她派人來這裡把我家搞得一團亂.不不不……是她.一定是她.當初她不擇手段.搶走我的丈夫.我的女兒.我的家庭.現在就連牧之死了……她也要……也要……”
“你說的人是許牧之的妻子趙妍.”
“所以照片上這個女孩.是你和許牧之的女兒.”
雷銘和連榮麟前後開口.故事的碎片這個時候才終於露出了形狀.
農婦想起了往事.想着許牧之.哪怕再恨再埋怨.還是忍不住心裡那份愛與牽掛.兩行淚水無聲無息地滑落.她雙手捂着臉.身子一個踉蹌.又跌坐在了木椅上.戶外的亮光從她背後照來.農婦的臉隱在黑暗中.微弓着背.肩頭抽動.是那樣的深沉又無奈.
“我就說過.富貴太容易得到.也會太容易失去.可是他聽不進去啊……我們都是這個村上的人.他是窮怕了……一直是那樣努力得想要出人頭地.努力讀書.努力學習.可是村子裡的人對他寄予厚望.他越是成功越是害怕自己失去已經得到的……他的壓力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直到我們結婚後……他還是一直苛求自己.逼着自己……”農婦哽咽着娓娓道來.“我以爲他總有一天會想通.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生後方式.我們哪怕沒錢.也能過着沒錢的悠閒日子.至少.心裡的壓力不會這麼多啊.
“但.我的想法錯了.婚後沒多久.我剛剛懷孕.他就在一次商業聚會上認識了趙妍.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手段.讓趙妍對他死心塌地.完全不顧她自己的身份.後來.都是趙妍來找我.逼我和許牧之離婚的時候.我才知道他們的事情.而那之後.許牧之再沒有來找過我.”
農婦一聲嘲諷的冷笑.“他背叛了我.等我生下女兒又被他搶走.他親手毀了我們的家庭我們的生活.我恨他.我恨了他整整一輩子.到最後……我又得到了什麼.一聲‘對不起.我錯了’.一聲‘我還是愛着你的’.我什麼都沒有等到……可是……可是……我也還愛着他啊.我也愛了一輩子啊……”
農婦忽然間說不下去了.撕心裂肺地哭得更厲害了.
“你們……你們……都不知道……我、我究竟是怎麼過來的……”
雷銘看着她.嘆了口氣.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他很清楚這種感覺.而連榮麟心裡的感觸更不比雷銘少.
等農婦哭得稍稍喘口氣的時候.雷銘才問道:“那你知道你女兒現在的情況嗎.”
“我……我不知道……他們不讓我見她.不准我打聽她的消息……我、我已經很久……很久……我……”農婦泣不成聲.抽着氣再也說不出什麼話來了.
雷銘和連榮麟相視了一眼.現在看來.要找到這個女孩.只有從趙妍下手了.
兩個人回去的路上.都一句話都沒說.車內的氣氛一直都在冰點以下.沉悶得要將人逼瘋.雷銘坐在副駕的位置.手裡依舊翻着那份代碼文件.現在他們掌握的唯一信息就是許牧之的女兒.而對手卻已經掌握了那份U盤.現在時間拖得越長.對雷銘他們越是無利.不管U盤上是什麼內容.對手在這段時間內足以做好一切準備.這份U盤最終將毫無殺傷力.
“該死.”
雷銘煩躁地低吼着.咬着牙.將手裡的文件狠狠揉成了一團.
連榮麟目視着前方.緩緩踩下了剎車.等着眼前的紅燈.
“你覺得趙妍會和我們合作嗎.”連榮麟扭頭看向雷銘.
雷銘淡漠地看向車窗外.只回答了一個字..“難.”
連榮麟也懊惱着不知所措.看着紅燈閃爍.又踩下了油門揚長而去.
兩個人繼續沉默着.誰也沒有再開口.直到連榮麟把車停在了曉天金融投資集團的外面.
他們對視了一眼.連榮麟點了點頭.雷銘便大步流星地下車走進了寫字樓.
寫字樓外擁擠了很多人.大多數都是媒體記者.被集團的保安全部擋在了外面.人潮擁擠的縫隙間.還能依稀看見寫字樓外兩邊整齊擺放的花圈.上面都寫着大大的黑色“奠”字.花圈上掛着各式各樣祝福語.風中還夾雜着燒紙和蠟燭的氣息.時不時還能聽見寫字樓裡的哭聲.讓人也覺得壓抑和悲痛.
雷銘整了整衣領.黑色的外套十分正式.
他走過去.立刻有不少的記者注意到他.蜂擁而上.
“雷總也來參加許總的葬禮儀式嗎.許總生前和您的關係很要好嗎.”
“抱歉.我今天只想安靜地弔唁逝者.”
雷銘匆忙地走過去.在保安的護送下.終於撇開記者的打擾進了寫字樓.
他站在大廳.大廳的各個角落都站着人.幾乎都是許牧之的員工.雷銘穿梭在裡面.沿着走廊一直走下去.尋着哀樂.只聽見哭聲也越來越大.越來越明顯.便也找到了靈堂.前來行禮的人不少.輪到雷銘進場的時候.他一眼就看見跪坐在地上的趙妍.哭得十分冷豔.
雷銘上前鞠躬行禮.上了三炷香.轉身走向趙妍.
趙妍跪在地上哽咽着微微頷首.也算是家人答謝了.
雷銘卻並沒有換之以禮.而是半蹲在趙妍的面前.忽然低語道:“我知道你和許牧之的秘密.”
話音落地.趙妍的身子一顫.驚恐又疑惑地擡起頭望着雷銘.
她知道雷銘.也認識雷銘.在商會的各種活動上.趙妍還是偶爾會見到雷銘的.而每一次雷銘到場.必定是萬衆焦點.以前是趙妍的父親.後來是許牧之.經常在她面前提及雷銘.哪怕趙妍不知道雷銘是誰.這下也知道了.
“……你……什麼意思.”趙妍的聲音顫抖着.
雷銘微微咧嘴一笑.眸中卻毫無笑意.“關於那個女孩.許牧之和前妻的女兒.”
趙妍的腦袋頓時嗡的一聲響.身子立馬癱軟倒在了一旁朋友的身上.
雷銘冰冷的一笑.緩緩站了起來.旁人也只當趙妍是傷心悲痛過多罷了.
“現在.我就會告訴外面的記者.祝你好運了.”
雷銘意味深長地說着.雙手插在褲兜裡.微微後仰着身子.筆挺帥氣地走了出去.
趙妍一直望着雷銘的背影.都忘了後面前來行禮問好的人.
雷銘頭也不回.走得是趾高氣揚.剛走出禮堂的大門.就聽見趙妍追了上來說道:“等等.我有話想要和你談.”
雷銘停下腳步.神色毫無異常的轉過身來.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趙妍閃爍着目光看了雷銘一眼.又小心謹慎地看向左右.最後慌里慌張地避開煩躁的人羣.朝另一頭偏僻之處走去.雷銘大步跟在她的後面.最後跟進了一處會議室.冰冷的辦公場所裡陰氣沉沉.趙妍沒有開燈.立在一株綠色盆景前.轉着雪白的喪服.形若枯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