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悵悵、蒼蒼白白的走廊盡頭.一束異常的白光格外刺眼.像是綻放在盡頭的大白花.
錢小沫就站在走廊的盡頭.一身白裙.在光線下幾乎分辨不出來.除了那頭靈動的髮絲.
雷銘看見她了.
一如.兩個人初見的模樣.
在大馬路上.錢小沫在街邊衝他的跑車揮着手.雷銘有嚴重的潔癖.根本不理睬街邊的錢小沫.一路呼嘯而去……隨後雷家別墅的相親大會上.錢小沫站在那裡只曉得吃.手裡拿了好多好吃的.嘴巴里也塞的是鼓鼓的.哼哼唧唧兩句.雷銘也不明白錢小沫說的是什麼.
現在回想起來.病牀上的雷銘竟然忍不住揚了揚脣角.
“銘……銘.”
一聲聲熟悉又柔情的輕喚聲在他的耳邊.剎那間將他從夢境里拉了回來.
他急急忙忙睜開眼睛.病房裡灑滿了金色的初秋晨曦.錢小沫身上跳躍着陽光的小精靈.正俯身凝視着雷銘的雙眸.深情款款又充滿擔憂着急的神色.直直地望進了雷銘的內心最深處.“銘……我回來了……”
簡單的一句話.卻刺痛了雷銘的心.眼淚止不住地滾落.
剎那間.雷銘掙扎着爬了起來.該死的輸液管束縛着他.拔掉.
錢小沫回來了.錢小沫終於回來了.
雷銘欣喜若狂.他知道錢小沫是不會騙他的.他知道錢小沫捨不得自己.
行動前.她答應自己.一定會保護好自己.平平安安回來.
錢小沫一定會說到做到.
雷銘難掩心中的激動.一把強勢地將錢小沫抱進懷裡.緊緊地把她抱住.
這是用盡生命的一個擁抱.
“小沫……你回來了……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
雷銘收緊了雙臂.只恨不得把錢小沫塞進自己的心裡.誰也傷害不了.
“……”錢小沫沒有絲毫的迴應.
“小沫.”
雷銘鬆開了她.擡手勾起她的下頜.俯身想要一吻的時候.錢小沫卻突然偏開了頭.
“小沫.”雷銘的聲音裡充滿了疑惑.
“……”但是錢小沫卻沒有解釋.
“小沫.怎麼了……”
“……”錢小沫還是沒有應答.
雷銘慌了.似乎明白了什麼.越發抓緊了錢小沫的手.
聲音裡小心翼翼.不用聽得太仔細.都能聽出雷銘的惶恐不安來.
“小……小沫.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不舒服也不用你管.”
簡念不偏不巧走了來.雙手插在褲兜裡.趾高氣揚站在錢小沫身後.
錢小沫聽見簡唸的聲音.一陣歡喜.掙脫了雷銘的手.轉身就主動的撲進了簡唸的懷裡.
轟的一下.雷銘懵了.
簡念和錢小沫也沒有再理他.兩個人沉浸在二人世界裡卿卿我我.雷銘徹底被無視.
他是多餘的.
雷銘震住了.腳下踉蹌着.忽然一腳踏空.猛地從懸崖上迅速往下墜落.
黑暗的、潮溼的、冗長的、恐慌的……雷銘心裡五味雜陳.空中的墜落感刺激着他猛地醒了過來.他依舊躺在病牀上.依舊還是那家醫院的病房.病房的牀頭櫃上依舊放着他的病歷夾.耳邊是醫用儀器運轉的聲音.再尋常不過了.
病房裡沒有錢小沫.沒有簡念.剛剛出現在夢裡的兩個人都不存在.
他們從來沒有出現過.沒有絲毫的痕跡.
但因爲夢境和現實世界的時空概念完全一致.所以真實的嚇人.雷銘根本無法接受.
雷銘喘着粗氣.大口大口的.胸口劇烈的上下起伏着.空落落的心.他現在越來越惶恐.
“小沫……”
雷銘忍不住呢喃出聲.腦海中始終都是夢境裡錢小沫對他忽冷忽熱的模樣.
他心如刀絞.痛到近乎窒息.只能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
她的名字分明是世界上的毒藥.雷銘卻早已經戒不掉了.
眼淚簌簌而落.他一聲聲喚着錢小沫的名字.每一聲都無助心疼到讓人心中滴血.
“……小沫……小沫……”
他依舊只能躺在牀上絕望地喚着她的名字.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不知道他叫了多久.他忽然聽見了有人迴應他的聲音..
“雷銘.雷銘.你趕緊醒一醒.雷銘.”
醒一醒.難道他現在還沒醒嗎.
雷銘被嚇住了.再度睜開眼睛.還是一模一樣的病房.他究竟是在夢裡.還是在現實世界.他疑惑了……啊.不不不.這就是一場夢.既然是夢.那麼一切都沒有發生了.錢小沫還在身邊.他躺在家裡的沙發上.頭枕在錢小沫的大腿上.任由她嬌小的手撥弄着他的髮絲.愛撫着他的臉龐.是的.這纔是現實啊.
雷銘滿懷憧憬.直到眼前忽然出現杜建萍的臉.他心中剛剛升起的泡沫瞬間爆了.
“你一直在說夢話.渾身都在抽搐.我不得不叫醒你.”杜建萍說道.
夢話.雷銘皺眉坐了起來.冷笑着.果然只是一場黃粱夢啊.
“我已經重新安排人手下海找人.你不要太擔心了……”
杜建萍安慰的這句話毫無力度.雷銘不擔心錢小沫是不可能的.
她中槍又在海水裡泡了這麼久.雷銘能不擔心嗎.
他再度拔掉輸液管.掀開被子要下牀.杜建萍皺眉.“你做什麼.”
“我要自己去找.”
“雷銘.你瘋了……”
“是.愛上錢小沫的那一刻.我已經瘋了.”
雷銘低吼着.扯着未痊癒的傷口生生作疼.卻強忍着臉上一點反應都沒有.
杜建萍伸手去攔他.反而被雷銘打開了.
“雷銘.”杜建萍死死地攔住了他的路.“冷靜點.你現在這麼衝動於事無補啊.你不如冷靜下來分析分析現在的狀況.還有可能找到錢小沫……你有沒有想過.錢小沫根本不願意看見你這幅模樣.就算錢小沫真的……她也在天上看着你啊.”
“夠了.”雷銘怒火中燒地打斷了杜建萍的話.咬牙切齒地囑咐道.“小沫不會有事的.不會.”
話音落地.雷銘拖着一具傷痕累累的身體趔趄着離開了病房.
杜建萍沒有攔他.只是一聲長嘆.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了.
雷銘穿着軍醫院的病號服.勉強站在醫院門口.這裡還是軍區.不是他能怎樣就能怎樣的.更不是他說能去哪裡就有人帶他去哪裡.但是.他是杜建萍乾兒子這件事.軍隊上上下下都是知道的.於是還是有人從中給他行了方便.
雷銘坐車趕到海邊.車子還沒停穩.他立馬拉開車門跳了下去.
這是很危險的動作.但雷銘心裡牽掛着錢小沫.其他的他都完全不在乎.
正如杜建萍所說.海邊都是她派出去的人.正搜索着簡念和錢小沫.
這件事已經過去一個晚上了.如果真的沒有任何結果.簡念和錢小沫也都凶多吉少了.
但.雷銘就是不相信.
他快步衝上去.一頭扎進大海里.海水強大的壓力阻礙着他的行動.卻阻礙不了他的心.
找啊找啊.海浪一層層打來.海風一陣陣吹來.找啊找啊……
白晝成了黑夜.海面上的搜索小隊從幾十人到十幾人.再到最後.只剩下幾個人.
雷銘依舊堅持到最後.找啊找啊.
找的太久.他都忘記自己沒有吃飯.都忘記自己沒有換藥.都忘記自己還浸泡在大海里.
都忘記.他的身體根本承受不起這樣的折磨.
於是.他再度昏倒.再度被杜建萍的人送回了軍醫院.
杜建萍看見如此狼狽的雷銘.無奈的搖頭嘆氣.長這麼大以來.這還是杜建萍第一次看見雷銘如此頹靡不振.如此傷心欲絕的模樣.可恨.杜建萍卻又什麼都幫不了他啊.
果不其然.雷銘的傷勢加重.傷口惡化發炎.渾身燙得像是着了火的木棍.
哪怕在睡夢中.雷銘都像是失控的野獸.瘋狂又歇斯底里地說着夢話..錢小沫.
杜建萍拿雷銘完全沒有辦法.第二天天亮.雷銘還在發燒.竟然又跑去海邊.
又是人事不省被人送回來的.
第三天……第四天……一天天的重複.雷銘始終沒有放棄.
杜建萍看着他不停折磨自己的樣子.已經完全無話可說了.
一箇中槍受傷落進海里的普通女人.能堅持在海里活這麼多天嗎.
杜建萍已經不對錢小沫還活着抱有任何希冀了.逐漸撤回了海邊尋人的所有人手.
即便如此.雷銘還是每一天都消耗在海里.
他的傷口浸泡在水中根本沒有辦法康復.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皮膚因爲長時間泡在海水裡也顯得詭異起來.雷銘在透支自己的生命.他的身體每況愈下.主治醫生幾次找杜建萍私下詳聊的時候.杜建萍都害怕醫生做出雷銘最後生命期限的宣判.
每過一天.杜建萍都要提心吊膽.簡唸的手下在一次審訊中.全部自盡.根本沒有留下有價值的消息.杜建萍又是擔心雷銘.又是部署公事.也是焦頭爛額.
於是.杜建萍權衡之後.還是不得不將這件事情告訴了一個人.
現在看來.或許也只有這個人才能將雷銘來回正常生活軌跡了.
杜建萍就不信了.雷銘愛錢小沫難道比愛這個女人還要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