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風驚覺,忙擦乾了淚水:“丁媽?”
“孟總走的時候,遣走了所有的傭人,他對我說,讓我有空的話,一星期來這兒打掃一次,今天剛好輪到,所以就過來了……剛纔在客房打掃,所以沒有聽到您進來……”丁媽看着她,頓了下,“唉,孟總真是……他可是個大好人哪,好人怎麼就不長命呢?”她又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如風的心緊緊揪着,好人?或許,在世人的眼裡,他是個無惡不作的大壞人吧。
下葬那天,她去了,遠遠站在那裡,看着他的骨灰入土,她的心也跟着一併沉了下去,和他一起,埋入了地底下。
參加葬禮的人並不多,寥寥無幾,清一色,都穿着黑色衣裝,胸前戴着白花。雨靈也來了,消瘦了好多,小巧的臉上戴着一副大大的墨鏡,如風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她知道,她並不會好過。
他沒有親人,沒有親人來爲他送行,只有這些他的兄弟們,而他所謂的親人,他最最親的人,如果她稱得上是他的親人的話,她此刻卻只是躲在衆人身後。
她真想衝到前面去,真想像那天一樣,笑着對他說,我會忘了你,可是,那樣的勇氣,她一生有一次,就已經去掉了她大半生的命,她沒有辦法,再令自己對着已經死去的他,再微笑,她只想抱着他,不,哪怕是骨灰,她也永遠不想放手。她怕自己做出這樣的舉動,她只有命令自己,站得遠遠的。
雙手緊緊攥成拳,指甲陷入肉裡,她卻絲毫不爲所動。
天開始淅淅瀝瀝下起雨,滴落在身上,滲透進衣服,她一直站在那裡,一直望着他的墓碑,直到所有的人都離開,她也一直站在那裡……
髮絲被淋溼,臉上全是雨滴,順着蒼白的面頰流下,流進嘴角,鹹鹹的,澀澀的……
舉步維艱,她還是一步一步慢慢踱到他的身邊。
撫上冰涼的墓碑,他就睡在這下面,她和他,只隔不過一米。她就要觸手可得他,而伸出手去,卻撫不到他溫暖的氣息,永遠都撫不到了……
她輕輕倚在墓碑上,猶如倚在他的肩,她和他,此刻靠得如此近,她的心裡霎時安定下來。
孟紹南,我和寶寶,都在這裡陪着你,你不會孤單,不會孤單……
左泓淨站在墓園的入口,看着那個倚在墓碑上瘦弱的身影,去了她的公寓,沒有找到人,去了公司,也沒有找到,秘書說她今天沒有來過公司,他心裡一急,轉而又想到那天在她公寓樓下聽到的事。
今天,是孟紹南下葬的日子。
或許,會有人說他傻,可是,他對她,卻是那樣執着,即使他知道,她永遠也不會忘記他,可是,他卻無論如何,都割捨不下她。
如果,有什麼可以讓他停止他對她的愛,他想,那是等他生命終結的時候吧。
六年後
日子過得很快,一晃六年過去了。
這個世
界上,每天都有着生離死別,每天都在上演着悲喜劇。並不會因爲消失了一個人,時間從此就停住。
而那些永遠消失的人,隨着時間的流逝和記憶的輪迴,在人們的腦海裡漸漸淡忘……淡忘……
靜寂的墓園,沒有任何人影,只有秋風吹過,落葉飛起的沙沙聲。那低低的風鳴,像是這些靈魂在哀悼。
墓園的入口,走來一位女子。
纖纖素衣,戴着寬大的墨鏡,手捧着百合。如海藻般的捲髮披散在肩上,有幾絲頑皮地鑽入她潔白的頸項。臉色白皙,貼着髮絲,卻也顯出幾分成熟和嫵媚。
她又來了。
幾乎每個月,他都能看到這個女子,手捧着鮮花到墓園裡,走到一塊碑邊,坐在那裡,一坐,就是一下午。
每個月的十號,她都會過來。
墓園看門的老張,看着她從容地走進墓園,走向那塊墓碑。他來這裡看守墓園已經五年,而從他來到這裡的那一天起,每個月,都會看到那個女子的身影。
一開始,他並沒有覺得什麼,可能只是年輕的妻子失去了丈夫,一下子不能接受,所以會一直來一直來吧。
可是後來,他又注意到,她在那兒,一坐就是一個下午,仔仔細細地擦着墓碑,輕輕靠在碑上,好像在訴說着什麼,有時候,她的臉上會帶着微笑,有時,也會看到她流淚,但是流淚的時候,她也還是笑着。
他感慨這樣的深情的愛人,他們之間的感情,應該會到很久遠的時候,還是會經常懷念吧。
她總是呆到快要到關門的時候,纔出來。而出來時,身邊總有一位英俊高大的男子陪着她。老張想,可能是她的親屬或是兄弟之類的。因爲他認定了躺在那裡的那個人,是她的愛人。
而這樣的日子,在每個月十號,都會重複一遍。不管颳風下雨,不管炎熱天寒。五年來,一直如此。
有一次,關門之前巡視一圈,走到那個墓碑前,老張刻意放慢了步伐,他看到了墓碑上的字:孟紹南之墓。邊上署名:愛妻如風立。他長滿皺紋的臉霎時笑開,現在還有像這樣感情好的夫妻,真是少之又少了。
天快要黑的時候,老張一如既往,看到了那個英挺的男子的身影出現在墓園門口。
那個男子應該很有錢吧,開了輛高級的不得了的車子。清明的時候,掃墓的人多,那天,她是和他一起來的。他的車子停在墓園的停車場,太顯眼太亮麗的車子,引起了掃墓的人的注意。
他聽到人羣中有人喊:“天,快看,邁巴赫啊。”
“好帥的車啊。”
老張才知道,那車叫邁巴赫。
他看到他快步走向那個身影,輕輕扶起她,脫下身上的外套給她披上,然後攬着她的肩,一起走出墓園。
他沒有聽到他們交談過什麼,五年前,他也一直認爲那個男人是她的兄弟或是親屬,可是五年來,他才
真正看懂,他是那麼深刻地愛着她。
他替她開了車門,扶她坐進車裡,然後自己坐進,發動引擎,車子駛離墓園。
那一束亮麗的汽車燈光,,在墓園裡劃到一道漂亮的弧線,消失在夜色中。
車內,一片沉默,只有收音機裡唱着哀婉動人的歌曲:
假如你還在這裡 假如轉身就看見你
假如可以抱緊你 不再離去
假如你還在這裡 是否能走到最後一起
是否能重新選擇 不再放棄
傷心有多久 取決何時能放手
思念啊 很漫長 還找不到出口
……
左泓淨伸手換了頻道,哀怨的曲子一下子變得輕鬆愉快起來。他性感的聲音響起:“肚子餓嗎?想去吃什麼?”
“小哲和南南呢?”如風沒有回答他,而是問起了她的寶貝兒子和女兒。
“在家……”左泓淨的臉上溢起笑,“到幼兒園一看到是我接的,立馬臉上閃現烏雲,問我媽媽怎麼沒來接?一副小媳婦樣,倒是南南,在一邊安慰起他來……呵……”左泓淨低低笑出聲,那笑裡滿懷寵愛。
如風的臉上也溢開笑,她能想像小哲嘟起嘴的樣子,說起來,南南也三歲了,比小哲小了三歲,有時卻讓她覺得,南南倒是大孩子了。
“以後,帶小哲一塊過來吧,他總是要念着你爲啥不帶着他一起?”左泓淨眼看着路況,輕聲對着如風說。
孟紹南剛死後的第一個月十號,他沒有找到她,焦急地打她電話,她接了,卻沒有說在哪,可是他知道。
他清晰的記得那天,傍晚時分,因爲是冬日,所以天黑得特別快。從下午一直到傍晚,他都找不到她,打了她電話,也總是沒有人接,後來,終於打通了。
他焦急地問她:“在哪兒?”
電話那端卻只是沉默着,她沒有說話。
他忽然之間像是明白了,低低嘆了口氣:“等在那兒別走開,我馬上就到……”
那時候,她的肚子已經很大,身上卻依然沒有多少肉,根本就不像一個孕婦該有的豐腴。
就着墓園昏暗的燈光,他看到她臉上殘留的淚跡。他揪緊的心痛開,卻不能做什麼,也不能說什麼。
就着墓園昏暗的燈光,他看到她臉上殘留的淚跡。他揪緊的心痛開,卻不能做什麼,也不能說什麼。
脫下了身上的外套,將她緊緊圈在懷裡,朝着車子走去。
之後的每個月十號,她都會來這裡。而他知道,十號,就是他槍決的日子。
他永遠離開了他們,將她拱手讓給了他。可是他知道不知道,即使他一直都在她身邊,卻還是贏不了他在她心中的地位。
他走了,而她的心也從此關上了門。他再怎麼努力,再怎麼愛她,也始終走不進她的心裡。他留在她身邊又如何,他也仍得不到她的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