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太后的慈寧宮出來,衛昭已經是一頭的冷汗。
衛昭走了沒幾步,突然有人快步從後邊追上來。
被人攔住去路的衛昭微微一怔,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太后身邊的劉嬤嬤。
衛昭略一欠身,喚了她一聲:“劉嬤嬤。”
劉嬤嬤對着衛昭行了個禮,道:“今日多謝鄉君。”
衛昭不知劉嬤嬤爲何而來,不敢妄然接話,只微笑着不回答。
像是看清衛昭的顧慮,劉嬤嬤命左右跟隨的人退後幾步,方對衛昭道:“這一個多月來,同太后說話的貴人無一不是順着她老人家的意思來答話,就只有鄉君是反着來,替公主說話。”
衛昭猜不透劉嬤嬤說這些話的來意,繼續保持微笑。
“太后沒看錯人,鄉君是真的設身處地爲公主着想……”
說着,劉嬤嬤對着衛昭再深深一拜:“奴婢是看着公主長大的,公主能得鄉君如此真心對待,奴婢替公主高興,並再次感謝鄉君。”
劉嬤嬤是宮中的老人,又是太后身邊得力的嬤嬤,衛昭見狀忙還了個半禮:“嬤嬤客氣了。”
劉嬤嬤起身後,看了看日色,道:“時候也不早了,鄉君早日歸去罷。他日若有需要奴婢的地方,儘管吩咐。”
衛昭謝了劉嬤嬤,目送着她走遠了,纔有些摸不着情況地往外走。
劉嬤嬤唱的這一齣戲,到底是她自己的意思,還是太后的意思?
衛昭想不明白,乾脆就不去想了。
橫豎不是什麼壞事。
就算是壞事,也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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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太后大賞衛昭。
且不說其中的綾羅綢緞金銀珠寶,光是裡頭那一副米芾的詩貼,就已經價值連城。
太后賞完了,到皇上賞了。
文玩古董,跟不要錢似的往衛相府拉了一大車。
賞的原因不外乎衛昭溫文爾雅,端莊知禮。
衛昭心裡明白這些全拜她全太后的那句話所賜。
去越府的時候越慎言同她說了,太后和皇上和解了,不再爲公主喜歡吳以方的事情鬧了。
至於公主想怎麼樣,太后也不再幹涉。
衛昭心裡鬆了一口氣。
衛昭隱隱約約覺得其實太后一早就想這樣做了,無奈沒人勸一勸給個臺階下,她衛昭湊巧地就瞎貓撞對死老鼠了。
不過具體如何,誰知道呢。
女兒得太后皇上另眼相看,做母親的衛夫人當引以爲傲纔是,誰知道在一旁看着衛昭清點賞賜、登冊入櫃的時候,衛夫人酸溜溜地說了一句:“爲孃的辛辛苦苦大半年,還不如你這幾日裡發的財多。真真是大腿抱得好,輕鬆活到老。”
衛昭將最後一對壽桃天球瓶封好了讓蒹葭拿下去,笑着對衛夫人道:“我這不也是給夫人您省錢嗎?有了太后和皇上的賞賜,就不用您操心嫁妝的事了。”
“真是不害臊!”衛夫人過來在衛昭的臉上擰了一下,“纔剛定下呢,就着急着準備嫁妝了?!我看久該再拖上你倆一兩年,看你小丫頭怎麼跳腳!”
衛昭臉紅了一紅,然後拿起手邊的一個錦緞盒子,遞給衛夫人:”女兒看這一隻墨玉鐲子色濃質膩,配夫人上個月新做的那一身衣裳剛剛好。”
衛夫人應了一聲,接了盒子過來打開,取了裡頭的玉鐲子對着頭頂上的太陽一看。
只見那於色澤飽滿欲滴,晶瑩通透,衛夫人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
墨玉難逢又難開採,一向是有價無市。
難得衛昭能得這麼一個品質上乘的。
毫不客氣地將衛昭這一隻玉鐲子收下,衛夫人又問:“老爺同你幾個哥哥姐姐那邊都送了什麼?”
衛昭看着院子裡的東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扶着母親往屋裡走去,答:“米芾那一副詩貼送了老爺,另外我還挑了兩對釉裡紅瓷瓶包了,一塊兒送去的。大哥二哥各送了文房四寶一套;大嫂香雲紗一匹,紅瑪瑙頭面一副;大姐二姐都是雲錦一匹,絞絲金鐲一對。”
衛夫人聽了,不由得皺起眉頭:“給你爹那麼多好東西作甚?!留着你陪嫁不成?!”
“米芾的詩貼我哪品得出好來,還是得送行家才成。”衛昭說着倚在母親的肩膀上,巧笑嫣然地對她說,“再說了,送老爺的東西,最後不還都是夫人您負責收藏的嗎?”
衛夫人揪了一下衛昭的小耳朵,說:“錢財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我還不是給你們兄妹三個攢着的?”
衛昭笑嘻嘻地應了“是”,扶着衛夫人坐下,又親自捧了茶來:“可是沒有夫人,又哪來的我們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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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十天,端靜公主解禁了。
從籠子裡放出來,劉彤馬上就去找衛昭,讓她陪同自己去泡吳以方。
衛昭帶了兩回路,劉彤一回生二回熟的,接下來的日子就自己單槍匹馬地上了。
這日,衛昭正在家裡準備小侄兒的小衣服,剛剛從太白樓回來的劉彤興致沖沖地殺到了衛相府。
看着劉彤讓蒹葭將屋裡的人攆了出去,衛昭不慌不忙地將嬰兒的衣帽收拾到籃子裡,問:“今兒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了嗎?”
劉彤看了一眼籃子的衣服,“噗嗤”笑了一聲,問衛昭:“這麼心急着嫁呀?孩子的衣服都準備好了。”
衛昭被她這話臊得臉紅,連忙辯解道:“是給我大嫂還未出世的孩兒準備的。”
劉彤“哦”了一聲,在衛昭身邊坐下,拉起她的手,一臉春意地問:“昭兒昭兒!你同越公子定親也快兩個月了罷?!你倆有沒有……?!”
“和我猜謎呢你這是?”衛昭笑了,“有沒有什麼你也說明白些呀。”
“就是……就是……”劉彤咬了咬下脣,將那藏着的半截話說了出來,“就是有沒有……親過嘴?!”
衛昭被劉彤這話鬧了個大紅臉。
“你這問的都是什麼呀?!我和他還沒成親呢,怎麼好就……那個了?”
衛昭沒有劉彤那麼奔放,親嘴兩個字,不好意思說出口。
“誰說一定要成親了才能……那個的?!”
劉彤第一回說得大膽,第二回就跟衛昭一起扭捏起來。
衛昭看劉彤這不正常,認認真真地看了她好一會兒,突然伸出手扶住她的臉,嚴肅地問:“彤兒你該不會是和以方表哥……??”
劉彤聞言臉一紅,然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難以自抑地笑成了一朵花。
衛昭看不透她這神情舉止,合了合手掌,逼供:“快說!”
劉彤好不容易收了笑,對衛昭點點頭:“嗯,我今日在太白樓,親了吳以方。”
衛昭一秒鐘變呆鵝。
半響,衛昭才艱難發問:“是……你強迫他?!”
劉彤白了衛昭一眼:“他一個大男人,難道連推開我這個小女子的力氣都沒有嗎?”
衛昭:“…………”
在衛昭懷疑的目光之中,劉彤還是老老實實交待了:“好啦好啦,是我主動的啦。但是一個巴掌拍不響啊,他沒這個意思我哪裡能得手嘛!”
衛昭歎服。
親愛的公主殿下,您還真是走霸道總裁路線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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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劉彤的主動震驚到的衛昭,緩了三四天還沒緩過勁來。
就算在威武將軍府同越慎言見面,衛昭還是滿腦子都是劉彤強吻吳以方的事。
就連越慎言剛剛同自己說了什麼,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衛昭眼裡就只看得到他豐潤的嘴脣一張一合的,然後不由自主地循環播放劉彤說過的那一段話——
“親上去,跟軟軟的桂花糕似的,甜糯甜糯的……”
甜糯甜糯的……
衛昭不由得想起早上吃過的桂花糕來。
親吻,真的就是桂花糕的味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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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昭正神遊天外着呢,越慎言已經悄無聲息地搬了把椅子在她近旁坐下。
“想什麼呢?”
越慎言伸手在衛昭的眼前晃了晃。
“想桂花糕。”
衛昭條件反射似地回答了。
答完了才發覺自己說漏了,衛昭趕緊擡手掩住了嘴。
越慎言笑笑:“想吃嗎?我讓人去給你做。”
衛昭忙拉住了他:“不……不用的,早上纔剛吃過的。”
越慎言專注地看了她好一會兒,又問:“真的是在想桂花糕?”
衛昭點點頭,抿抿嘴,又搖了搖頭。
“那到底是在想什麼?那麼出神?”
越慎言問。
兩人由於身高的差異,坐着的時候,衛昭略一擡眼,正好看得到越慎言的嘴脣。
脣形豐滿,嘴角自然上揚。
“在想……”
衛昭不知怎麼的,扶着椅子的扶手,起身飛快地湊到越慎言面前,蜻蜓點水似地在他脣上吻了一下。
“在想這個。”
越慎言臉上驚訝一閃而過,緊接着嘴角上的笑意更深了:“就這樣?”
壞事已經幹下的衛昭後知後覺地害羞起來,輕輕地點了點頭:“就這樣。”
“就這樣……怎麼夠呢……?”
越慎言說着,伸出手勾住衛昭的後腦勺,俯身,吻落。
越慎言的嘴脣有一絲冰涼。
可一觸上,衛昭卻覺得自己像是落入熊熊烈火之中,整個人,整個人的理智,都灼熱得可怕。
就只感覺得到他傳來的那一絲冰涼。
衛昭不由得閉上眼。
眼前落入黑暗,衛昭全身上下的感知都落在兩人脣齒相依的那一處。
越慎言輕輕地吻着她。
溫柔輾轉,待她如珍似寶,猶如稍一用力,便會將她吹散了揉壞了一般。
衛昭心裡就跟塞滿了抽了絮的棉花糖一樣,軟軟的綿綿的,甜蜜得要漫出來。
這可是她喜歡的人呀。
她衛昭喜歡的,想要長長久久在一起的人呀。
只願君心似我心。
不離不棄,攜手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