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日回到國公府, 除夕夜宴進行到一半,老太君招呼一聲吟歌,拍拍身旁道:“好孩子過來, 坐到祖母身邊來。”
吟歌依言坐了過去, 老太君撫着她手笑眯眯道:“這幾個月一來, 我對這孩子十分滿意, 淑嫺呢?”
老夫人笑道:“確實是個理家經營的好手, 原來都是出的多進的少,這孩子心細,經過這幾個月, 竟有了盈餘。”
青艾低頭一笑,婆母理家, 原來是靠着吃老本兒。
老太君嗯一聲笑道:“淑嫺自打宿槿成親後一直盼着抱外孫, 萌生了退意, 青艾呢,對這些家宅瑣事沒有興趣, 吟歌這孩子好,又和青艾情同姐妹,讓吟歌進我們家的門,青艾該是願意吧?”
青艾嘆口氣擡起頭來,笑說道:“吟歌乃是宿風師父的獨女, 是書香門第出身, 怎能委屈做妾?”
老太君殷殷瞧着吟歌:“好孩子, 聽見了吧?青艾也是願意的?你不會不給祖母臉面吧?”
吟歌紅着臉低着頭, 想要抽手老太君握得更緊了些, 宿風橫一眼宿槿,宿槿從癡呆狀態中回過神來:“宿風和吟歌打小就認識, 若是彼此有意,哪裡用等到現在,祖母又亂點鴛鴦譜。”
老太君臉一板:“別仗着我疼你,就胡亂插話,有你什麼事?你和文奇也一樣,早早生個大胖小子才行。”
老夫人笑道:“我原來是反對爲宿風納妾的,可若是吟歌,我一百個願意,這孩子讓人放心,青艾也能與她和睦相處,青艾,對吧?”
青艾瞧着宿風,你可別忘了跟我在小院子裡說過的話。
宿風站起身道:“這幾日我和青艾外出,到別院小住,已經對青艾盟誓,此生只要她一個,若違背誓言,不得好死。”
老太君唬一跳,老夫人也皺了眉頭,老太君拍了拍桌子:“青艾,你就忍心讓他這樣咒自己?”
宿風道:“後面那句,青艾沒讓我說,這會兒補上,祖母,母親,納妾之事,再也別提了,我心裡當吟歌是親妹妹一樣,祖母和母親若有心,幫她物色個好人家。”
吟歌瞧着宿風,欲言又止。
青艾心中大叫不好,難不成吟歌對宿風有意?
宿槿眼眸轉來轉去,瞧瞧這個瞧瞧那個,噘嘴嗔怪道:“祖母,偏挑這時候說,過了年再說吧,還沒吃飽呢。”
薛文奇立馬舉起筷子,夾一個雞腿過來,宿槿嚼了一口,朝他笑了笑,薛文奇心花怒放。
老太君氣道:“還想跟我耍心機,來個拖字訣,你們還嫩着呢,宿風,你對着青艾發誓不作數,得對着祖宗牌位發誓纔算數。”
青艾一笑,這老太太,真不好對付,宿風點點頭:“那好,我這就去祠堂。”
老太君說聲你敢,指着他道:“先坐下。”
宿風不動,老太君道:“怎麼?我這個老太婆如今說話不管用了?”
宿風無奈坐下,瞧一眼青艾,青艾目視前方。就聽老太君喚聲青艾:“青艾啊,你的言行太過不羈,許多時候驚世駭俗,祖母喜歡你的性情,也很讚賞你的行爲,欽佩你的勇敢,可是青艾,我們宿氏一族,需要一個安心內宅的主母。”
說着話瞧向吟歌:“這孩子來了一年多了,始終安安靜靜,該出頭時不遺餘力,該收斂時就跟府裡沒這個人一般,是個做主母的好人選,不過青艾先進的門,只能委屈你,她呢,佔着這個名頭,吟歌呢,握着實際的權利,我想着,兩相平衡,誰也不委屈。另外就是,吟歌啊,青艾是個厲害的,她不打人不罵人,卻治人於無形,你若有了委屈,別忍着,有祖母爲你做主。”
宿風瞧着青艾笑,青艾心想,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笑,這老太太,以爲我武林高手呢,治人於無形。
那邊吟歌又抽一下手:“祖母,我不是……”
“行了。”老太君越發和顏悅色,“府裡誰都瞧出來了,這一年多,我和淑嫺多次提起爲你尋一門親事,你總是說不急,不就是心中惦記着宿風嗎?你雖竭力遮掩,不經意間都流露了出來。”
宿槿嚼着雞腿道:“我也覺得是,吟歌就認了吧?”
宿風瞪她一眼,宿槿埋頭專心啃雞腿。
吟歌終於抽出手來,急急擺手道:“祖母誤會了,我不是……”
老夫人笑道:“吟歌臉嫩害羞,我們都知道,就別否認了。”
宿風站起身:“之前跟祖母說過,這些年暫不納妾,祖母硬塞一個許姬,險些害死我,後來又跟祖母說過這輩子都不會納妾,祖母也答應了,今日怎麼突然提起吟歌?”
老太君道:“誰說我答應了,我沒有答應,都是你自說自話,我還沒來得及反對,就跑進來一個小丫鬟,說是二門外有人找你,你仔細想想,是不是?”
老太君說着話又喊那個報信的小丫鬟:“杏花,你來說說,是不是?”
青艾側過身子瞧着宿風,你何時說過這樣的話?我怎麼不知道?宿風嘆口氣:“祖母若堅持要這樣做,只會害吟歌一輩子獨守空房,其他的,我也不多說,免得惹吟歌不快。”
吟歌站起身,紅着臉擺着手道:“大家都別說了,關於我的親事,我父親臨終前有遺命,我一直羞於啓齒,今日到了這份上,只好拿出來,別擾了大家過節的興致。”
吟歌說着話急急邁步出門,福姑忙帶兩個小丫鬟跟了上去。
青艾瞧着吟歌背影,在几案底下握住宿風的手,宿風翹了脣角,青艾另一手食指蘸了茶,在几案上慢慢寫道,我很高興。
宿風點頭,青艾又寫,可爲難嗎?
宿風也寫,爲難什麼?
青艾搖搖頭,宿風的手反握住她的,似乎在說,你放心就是。
老太君和老夫人一直瞧着門口的方向,宿槿又換一根雞腿,薛文奇在她耳邊低低笑道:“阿瑾是不是有孕了?胃口這樣好?”
宿槿白他一眼:“笨蛋,這種時候,多吃東西少說話。”
薛文奇笑道:“宿風要倒黴了?”
宿槿又白他一眼:“宿風也是你叫的?”
薛文奇瞧一眼宿風:“他是我的妻弟,如何叫不得?他是不是要倒黴了?”
宿槿瞧一眼青艾:“不一定,不說話的人,纔是最厲害的,不知道能不能力挽狂瀾。”
老太君和老夫人望眼欲穿的時候,吟歌進來了,手中拿着一封書信,紅着臉遞給老太君,低頭對宿風說道:“師兄看了,可別罵我。”
老太君笑道:“名正言順,他罵你做什麼?他巴不得呢。”
喚一聲青艾道:“我知道,最不願意宿風納妾的,其實是青艾,這信,就由青艾來看吧。”
青艾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這古人最講究一日爲師終生爲父,若是師父有遺命,只怕宿風不得不從。
宿風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青艾深吸一口氣站起身笑道:“萍姑,拿過來吧。”
萍姑雙手遞了過來,青艾打開來,一眼掃過去,笑道:“吟歌,如此好事,怎麼不早說?”
吟歌紅着臉忸怩不已:“嫂子,我不欲強人所難,何況多年未見了,我也不知道,此人是否還是舊時模樣。”
宿風捏一下青艾的手,青艾不理她,只瞧着吟歌笑道:“比舊時還要好,吟歌放心就是。”
老太君拊掌笑道:“青艾如此大度,很好。”
老夫人笑着念一聲佛:阿彌陀佛,這下好了。”
宿槿瞧着青艾,對薛文奇道:“怎麼會?不可能啊?”
薛文奇道:“師命難違,青艾大概是認清了形勢,裝也得裝作大度。宿槿,你如此瞭解青艾,是不是想起往事來了?”
宿槿沒理他,瞧着青艾笑道:“怎麼?我們家要辦喜事了?”
青艾過去拉起吟歌,在她耳邊說句什麼,二人一起來到宿風面前,青艾笑道:“難爲了吟歌,一直沒有將書信拿出來,公爺,爲今之計……”
宿風站起身,瞧着吟歌道:“雖說師命難違,我也只能違背,回頭到師父他老人家墳頭守孝三年,青艾就負責爲吟歌找個好人家,以恕我們違背師命之罪。”
老太君瞧着宿風惱怒道:“青艾都願意了,你還有什麼好彆扭的?”
宿風堅決道:“祖母,我對青艾盟誓在前,得知師命在後,再說,我和青艾之間,容不下旁人了,就算是吟歌,也一樣。”
衆目睽睽之下,青艾握住宿風的雙手,笑看着他,目光中飽含着柔情,四目相對,周遭的人和事早已不在。
老太君喚一聲宿風:“你敢不遵師命,我,我告到禮部去。”
宿風笑道:“祖母也不想想,我怕禮部,還是禮部怕我?”
老夫人在一旁道:“別人管不住他,找楊監軍去。”
青艾瞧着宿風,就見他抿了脣,面上顯出一絲爲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