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飛機上時,其實我仍然在思考着到底要不要離開。也不知道是什麼可以這麼吸引我,像是一根羽毛落在了心上,只要有一丁點的風吹草動它就會撓的我心癢癢。然而現在,心中的狂風暴雨,卻依舊還沒有過去。二十一天養成一個習慣,那離開一個人要多久才能夠習慣呢?我不知道,也沒有人告訴我,只是知道日子已經這麼過去很久了。”?
1
飛機降落,顧唯夢打着哈欠走下飛機。只要是凌晨的飛機總是讓人覺得很累,本來是可以在飛機上睡一覺的,奈何她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入睡。
心裡一直痛着,腦海裡一直是那個場景,耳邊一直是那個聲音。這要她怎麼入睡?一閉上眼,一切又像放電影一般重重複復着。
有時候顧唯夢自己都會質疑自己的腦袋是不是一個錄影機,每一次遇到特別難忘的事情就那麼切切實實拍下來然後像是中了病毒一般不受控制地循環播放。
從前是,現在也是。
每次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顧唯夢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逃避。只要是不願意看到的東西,不願意提起的事物,如果自己沒有辦法坦然面對,如果對方沒有辦法從眼前消失,那就自己消失好了。
也許是因爲多年前的事情,才讓她難以控制自己的心吧。
比起一直在光芒之下成長的顧唯一,身爲妹妹的她的雙眼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如此不同。過早的融入社會,過早的明白事理,過早的看到黑暗。
一個心智更成熟的人,永遠沒有辦法和同齡人站在一個世界裡,無論是何時何處,曾經還是未來。
而她顧唯夢,一個悲觀主義者,只能怨天給予了她一雙批判的雙眼。在她眼裡,第一眼看到的每一件事物都是壞處,心中想到的第一個問題永遠都是缺點所帶來的影響。
她的想象力很豐富而且切合實際。每一次她最害怕的就是胡思亂想然後最後一切都成了真。
所以,徐茫。
“我們之間,就這樣吧……你可以不記得有那麼一個叫做顧唯夢的人曾陪伴在你的身邊,因爲我們畢竟只是面對面走着,然後擦肩而過,背對着背越走越遠再也不回頭。”
時間會掩埋一切,也會治癒所有的傷痛。只是歲月不饒人,鋒利的刀尖劃過時所留下的傷痕結成痂成爲疤,便是無法抹去的。
那也好,這樣至少不會是一個悲傷的故事,因爲我還記得你。
那個傷疤,是你曾來到過我心上的證明。
2
顧唯夢打着哈欠走出機場,一手拖着行李箱,另一隻手掏出手機解除了飛行模式。
面前的機場還是和印象中的一模一樣,唯獨不同的便是人流量似乎更多了。透過玻璃牆看到外面,天似乎有些矇矇亮,想必不少人都還在睡夢之中。
低下頭看着手機,還想着要不要先給玓姐打個電話,結果還沒等她摁下號碼手機就立刻震動起來。
“喂?”顧唯夢有些疲憊,聲音脫口而出時剛剛好打了個哈欠。
“到了吧?出來吧,我接你回去。”
上一次在的士上匆忙地打電話過去都沒有感覺到對方聲音的變化,而這一次竟是有種蒼老之感。
不過也是,大家都不是孩子了,又更何況玓姐呢……
顧唯夢微微昂首,朝着門口不知在看什麼:“好的吧,是a出口嗎?”
“是。”
“行,我看到你了。”
掛了電話,內心卻開始忐忑了。
顧唯夢看見了門外那個踮起腳朝裡面嚮往的玓,心裡涌起一陣異樣的感覺。明明只是五百米不到的距離,她卻磨磨蹭蹭着走了很久都沒有走到。
其實她心裡一直惦記着多年前的事情,所有的美好,所有的淚水,歡聲笑語,以及那場火災。
即便是每次玓姐都是笑着跟她說沒有關係的,但是她清楚事情不會就這麼簡單地過去。
她怕玓姐怪她。如果不是她傻乎乎衝進去,也許大家都不會有事情。
那個時候,貌似最幼稚最沒用的人就是自己了。毛手毛腳,什麼都幫不上。她沒有袁滄露的慎密,沒有玓的冷靜。
她知道一直以來玓姐都很照顧她,玓姐的母親也是同樣的。所以葬禮那天我,全場哭得撕心裂肺的人就是她。而現在旁邊滿臉纏着紗布只露出眼睛鼻子嘴巴的玓,缺什麼都沒有說,眼淚都不見掉。
那個時候她才明白,原來不管是在玓姐還是其他人眼裡,自己都還只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
等到玓姐拆掉繃帶的那一天,她撲在對方的懷裡哭得像個孩子,讓人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誰弄傷了臉一樣。
在中國的時候,她沒有依靠,一切都只能夠靠自己。所幸有着天生的演技,並且將所有的淚水通通忍在了心裡。
顧唯夢一直都記得,離開的那一天,玓姐還是來了。她不問自己原因也沒有說什麼,只是給了一些叮囑便也讓自己上車了。但是列車開動的時候,她卻看見了寒風中站在站臺上一直看着自己的玓,直到站臺化作一個小點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
“唯夢!這邊!”低着頭想着想着路似乎也算是不知不覺間走完了。一臉神遊的顧唯夢被一個叫喊聲拉回了思緒,擡起頭是一輛紅色轎車旁的女人朝着她揮手。
“玓……姐……”顧唯夢磨磨蹭蹭地走到車旁,視線有些慌亂,手腳一時間不知道往哪放了,說話也是吞吞吐吐的。
“不就是這麼一丁點的距離嗎,磨嘰磨嘰走了足足五分鐘啊你。”面前的人將她手裡的行李箱接過,放在了車子的後箱裡面,擡起頭看向那個刻意扭過頭的少女——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顧唯夢已經比她高了。
“我……在想一些事情而已。”
“回來了就不要胡思亂想了,現在的你需要冷靜。”玓神秘莫測地笑了,好像一切她都知道一樣。
“走吧,上車。”
坐進車裡,裡面還是和之前一樣的擺設,這麼多年來沒有改變過分毫,甚至還保持着衛生,讓人看上去有種嶄新的感覺。
顧唯夢刻意坐在後座,目光順着後視鏡看過去看見了一臉專注開車的玓。
她換了一種髮型,留長了頭髮,亞麻色的蘑菇頭型,兩邊剛好遮住了臉上那看起來有些猙獰的刺青,加上是冬天,圍上了圍巾之後也沒有人看見她那蔓延到脖子上的傷痕了。而且她還戴了一副眼鏡,黑色的鏡框,不是青年喜歡的那種大鏡框,而是細窄的,看起來又更添了幾分成熟之感。
很難得看見對方會穿亮色暖色系的衣服,顧唯夢在心裡暗暗驚訝着,但脣角也不免有了弧度。能夠走出黑暗的曾經,不也挺好嗎。
六年,物是人非了。
“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特別嗎?”駕駛位上的人笑了笑,語氣聽起來像是在調侃。
“怔怔地盯着後視鏡,我有這麼好看嗎?我都老了呀……”
“切,誰看你了。”顧唯夢嘟着嘴不自然地移開視線,心裡想着忍不住把話給說了出來,“老大不小的打扮這麼清新干什麼,裝嫩的時代早就過去了。”
“老大不小的難道還去跟別人混啊?等下閃了老腰可就麻煩了。”話語聽起來有些自嘲,但是從玓的口中聽起來又似乎是那麼雲淡風輕。
“我要再那樣下去就成了大齡剩女了。”一句話,不說沒什麼,一說就挑起了顧唯夢那根好奇的神經。
“你談戀愛?”
“怎麼,不給啊?你們個個都遠走高飛留我一個人孤獨終老啊?”
坐在後座的少女撇了撇嘴,聽出了話語裡那股酸澀。
的確,那麼多人裡面,玓就是年齡最大的。因此,她一直都擔任着“老大”兼“老媽”一般的角色。酒吧裡玩的好的大多都是一些比較調皮什麼的,對於每一個人她都有像當媽一樣嘮嘮叨叨過,但至少大家之間沒有代溝。
據說在酒吧裡的那些中國人有不少都是玓姐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時候順便“撿”回來的“孩子”,她和袁滄露很明顯就是其中的。
“他們……走剩多少個了?”張開口聲音有些沙啞,顧唯夢突然間覺得問出這句話有些艱澀。當人到了正直自己年華的時候,羽翼豐滿之後,誰不會遠走高飛?只是那個曾經留養他們的地方、寵他們的人,不知道還是否有人記得。
“啊,還好吧。不少都結婚生子啦,相聚的時間是少了許多。”
“那,酒吧還在嗎?”
“……”
不知道是觸碰到了什麼,車裡突然陷入了一陣沉默。
“嗯?”顧唯夢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僅僅是認爲對方沒有聽清,於是又提了一次,“酒吧還在吧?”
後視鏡中看見開車的那個人臉色突然變得沉重,前面是紅燈,她一腳狠狠踩在剎車踏上,整個車子一個急剎晃了一下。
“……不在了。”
心裡突然一陣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