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時間像奔跑的火車,我們不過是乘客。我們無法讓火車停下,不過管他呢,火車是朝前開的,目的地不重要,重要的是車上的風景,還有途經的每一站,以及上車的每一個人。

陳梅偶爾會給家裡的老電話打電話,唐傑沒在學校的時候最期望的就是電話響。每次電話鈴一響唐傑都會飛奔過去接起來,聽到電話那頭陳梅的聲音唐傑每次都會忍不住想哭出來,但還是忍住了,因爲害怕。

唐傑變得不愛說話了,每當陳梅問起他的生活,唐傑總是說着不知道。

唐傑深刻地記得,那天接到陳梅的電話,他很開心地像往常一樣飛奔過去把電話接起來,他聽着陳梅的聲音有些入神。

中午被陳建欺負了的唐傑在外婆那裡告了陳建的狀,可外婆卻一直指責唐傑說唐傑不懂事。唐傑很委屈,便賭氣沒有吃中午飯。

唐傑本想將這件事情告訴陳梅,搖了搖頭想想還是算了,只是跟陳梅說他好餓,陳梅聽完便問是不是沒吃中午飯,唐傑說吃了,沒吃飽。可是唐傑萬萬沒想到,這句話卻換來了舅舅和外婆還有陳建的一陣陣冷眼和嘲諷。

陳梅聽到自己的寶貝兒子沒吃飽,便給外婆打電話讓外婆弄一點吃的給唐傑。外婆滿口答應陳梅讓她放心,卻立馬掛斷電話之後便責問唐傑

“自己中午不吃飯,然後又去你媽那兒告狀,搞得像是我們不給你飯吃一樣。”

唐傑聽完怒斥地看着外婆,他不能理解,不能理解爲什麼他要受到這個家裡所有人的排擠。

可是唐傑沒辦法,至少現在還寄人籬下,所以不得不受委屈。六歲的唐傑很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後來舅舅知道了唐傑打電話告狀的事情,晚飯的時候便對唐傑說

“是我們沒給你吃飯嗎?你還跑去你媽那裡告狀,我們對你還不夠好嗎?供你吃供你穿的,你還不滿足。”

唐傑聽完感到十分委屈,他的臉漲的通紅,他緊緊握着筷子,看着桌上的飯菜一動不動。陳建見狀附和道

“吃,多吃點,不然又要去你媽那兒說我們不給你飯吃。”

唐傑手裡握着筷子,眼淚不受控制地從他的眼角流了出來,他張着嘴想要說些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不想吃就別吃了。”陳建看到唐傑的樣子冷冷地說到。

聽到陳建的話,唐傑丟下筷子起身離開了餐桌回到了房間。唐傑一邊走一邊擦着眼淚,他緊緊閉上了張着的嘴,他想努力控制自己不會哭出聲。回到房間後的唐傑將頭埋進被子裡,所有的委屈頓時涌上心頭,終於控制不住哭了出來。

他恨,恨所有人,包括陳梅和唐超。

唐傑在被窩裡回想起上午發生的一切

陳建和幾個和陳建同齡的孩子一起在馬路邊玩,唐傑默默跟在陳建後面想要加入陳建他們,卻始終不知道怎麼開口。看着其中一個哥哥手裡拿着的辣條,唐傑饞極了。一想到辣條的味道,口水就一直在唐傑的嘴裡環繞,不知不覺沾滿了唐傑的整個口腔。

“想吃啊?給你。”

那個哥哥看到唐傑直勾勾地看着他手裡的辣條,便笑着對唐傑揮手說到。

唐傑聽到這句話開心極了,他嚥了咽口水,像條狗似的跑到哥哥面前攤開手。誰曾想那個哥哥看到唐傑跑了過來,便往嘴裡塞了兩大口的辣條,最後剩下的一點卻直接倒在了地上,他將殘留的辣條袋子放到唐傑的手上

“舔吧,地上還有剩的,撿起來吃啊。”

說完便和同行的人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唐傑頓時羞紅了臉,不解地看着那個哥哥,又看了看陳建,唐傑妄想着陳建這個時候可以站出來幫他解圍,卻不料陳建看着唐傑冰冷地說

“你怎麼像條狗一樣。”

說完便大笑着和其他人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唐傑一個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冰冷的話深深地刺進了唐傑的心裡,唐傑用盡全力憋住自己的眼淚,他知道他不能哭。可是當唐傑委屈地跑回家告訴外婆陳建欺負他的時候,外婆卻一口咬定是唐傑犯了錯,不然陳建不可能欺負他的。唐傑聽完外婆的話呆呆地站在原地,他瞪大了雙眼,所有的委屈和怨恨頓時一瞬間同時涌上心頭,唐傑捏緊衣角默默走回房間失聲痛哭了起來。

從那晚開始,唐傑徹底變了,他對這個家再也沒有了感情。

那天之後,唐傑每次跟着陳建都要帶上陳樺,四歲的陳樺覺得很好玩也興沖沖地跟着唐傑。每當陳建他們欺負唐傑的時候,唐傑總會帶着陳樺到一個隱蔽的地方揍上陳樺一頓。看着陳樺傷心的模樣,唐傑卻笑了起來,唐傑心想如果陳樺回去告狀的話外婆肯定會說是陳樺犯了錯,就肯定不會指責唐傑了。

可是唐傑想錯了。

當陳樺回去找到他的奶奶也就是唐傑的外婆哭訴時,奶奶總會抱着陳樺安慰到

“沒事啊不哭不哭,一會兒奶奶去收拾哥哥啊。”

安撫好陳樺後就會找到唐傑一頓打。

那一次唐傑委屈極了,他和外婆對峙着,說外婆區別對待。外婆聽完打的更厲害了,邊打嘴裡邊還一直唸叨着

“還學會頂嘴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不知道打了多久,打的唐傑忘記了疼,也忘記了恨。

那是唐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對他們宣泄心中的不滿。

唐傑開始分不清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了。

唐傑總是會一個人走在種滿油菜花的田野上,望着不遠處的高山發神,時而哭泣,時而微笑。山頂被一片片雲朵圍繞着,不知不覺中,滿是樹木的高山竟逐漸變得漆黑模糊,白雲也早已消失不見。究竟是什麼纔會讓這座山重新恢復綠色生機呢,或許只能等到明天天明瞭吧……

陳梅和唐超終於回來了,在一個寒冬。

南方的冬天竟在那一年奇蹟般的發生了雪災,大雪掩蓋住了所有的生的痕跡。

唐傑看到雪興高采烈地跳了起來,或許是在黑暗裡過了太久吧。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這景象,雪白白的一片竟是那樣美麗,所有的東西都披上了白色的外衣,唐傑並不覺得冷,他站在雪地裡張着雙手想要佔有這難得的一切。

那天晚上唐傑哭着求着陳梅,把在這個家受的所有的委屈全部發泄了出來。陳梅聽完唐傑說的一切,沉默地紅着眼抱緊唐傑點了點頭。

唐傑在陳梅的陪伴下很快就睡着了,所有的悲傷和委屈早就被他拋之腦後。

那是他睡得最踏實的一個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