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棠覺得有些奇怪,他今日竟然沒有拎她起來給他束髮。
可她剛醒沒多久,地窖的門的確是開了,隨後有人送來了新的衣物。
今日來給她送衣物的不是先前的那個眼熟的小丫頭了,而是個老嬤嬤,葉棠先前從未見過。
葉棠接了托盤裡的衣裳,一展開來看,發覺浣花錦上的是最鮮豔的纏枝蓮,一朵紅豔的蓮瓣便能妖嬈半個衣裙。
葉棠指着那衣裳說,“這,這也太紅太鮮豔了。”
送衣裳來的嬤嬤就是製衣處的,一雙手上佈滿了針線磨出來的老繭。
“九王妃,這件衣裙,九王爺吩咐過了,說是一定要在今日給您送來。這蓮瓣的色,是九王爺親自調的,隨後又經人拿了素線印染而成。怕出差錯,特由老身給王妃送來。”
葉棠覺得很是驚奇,“他親自調的色?”
老嬤嬤點點頭,“正是。這衣上色,原本共五百八十二種。如今,經過九王爺的手,已經是五百八十三種了。”
此時葉棠再看,那鮮豔俏麗的紅,的確是有些眼熟。
時雨透新紅,這顏色該不是------
她想起來,他前幾日問過她,她那櫻桃紅是怎麼調出來的。
靈機一動,她提了裙襬一角便往?前放。輕輕一嗅,果然聞見了淡淡的清香。
“是胭脂香。”
那老嬤嬤見了,笑道,“九王妃與九王爺心有靈犀,竟知這色能生香,是因爲添了胭脂。”
葉棠沒說話,任那老嬤嬤將那衣裳小心往她身上穿。
她沒想到,那一落筆便是春秋的人,竟會親自爲她的一件衣裳調色。
“這度年關啊,圖的就是喜慶。九王爺眼光果然沒錯。”
葉棠低頭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突然想知道。他今日穿走的衣裳是什麼樣子的。
“多謝嬤嬤。”
那嬤嬤頷首,恭敬站在一旁,“蒙九王府恩情多年,都是老身應該的。”
一出地窖,許久未見這刺眼天光了,天清地白,葉棠不由伸手一擋,眯起了眼睛。
她剛出來,便有人來傳話給她。
“九王爺讓您去房裡一趟。”
“嗯,知道了。”
他與她的臥房曾起過一場火,原因是他搜走了她所有的衣裳,她爲了夠書架頂上的一卷畫絹不小心打翻了一個暖爐。那場火之後沒多久,她便被關進了地窖。
如今再看。這臥房倒是都已經修葺一新了。
房門前,她正要進去,和風不知道從哪裡跑了來,急急將她拉住。
“恭喜九王妃,今日總算重見天日了。”
“和風?”
承譯要娶芙淑的事情,也不知道他知道了沒有。
“九王妃,咱們可是說好了要去祁州府的。”
和風似乎不願她進那房門,一邊說着一邊就要拉着她走。
“等,等一下。”葉棠掙開了他,“九王爺說要我來一趟,我等會兒再去找你。”
和風終究是沒能攔住葉棠。
他一大早便見許芳苓進府來了。他雖然不知道那女人來幹什麼,可只要她一來,就一定沒什麼好事。
推門而入。前廳並未見有蕭池的影子。倒是裡間聽起來似有些許聲響。
珠簾一掀,她見他正在牀側坐着,衣裳穿的整?,惟獨發還散着。
那發是昨夜她親手放下的不假,可這束髮,似乎也用不着她來了。
他旁邊,就有一個女子正給他束髮呢。
那女子轉過身來,她看清了,是許芳苓。
許芳苓見了她一怔,隨即笑道,“九王妃來了,是來拿東西的吧。”
“東西?什麼東西?”
蕭池於牀側起身,走到她面前。
身上這裙子。葉棠自己也覺得好看,此時順便將他身上的一看。同樣的纏枝蓮紋樣,她的暈彩,他的潑墨。
她輕輕擡頭,淺笑相問,“你要給我什麼東西?”
蕭池先是看了她一會兒。而後一手背在身後,另一手遞給她一個信封。
她一低頭,看清了信封上的字,一瞬恍惚。這東西,對她來說,來得太突兀了。而後搖搖頭,低聲笑開。再擡眸看他,居然是一臉璨然。
“九王爺,終於是想開了啊。以後,也終於不用爲九王爺束髮了。”
她的表情,他盡收眼底。
她似乎,在嫌他這休書遞晚了。
負手而立,他又說,“你這束髮的手法太差,本王勸你還是多加練習的好。免得以後另嫁他人遭人嫌棄,還要怪本王沒有教好。”
“九王爺爲我穿鞋,那我就幫九王爺束髮吧。”
“往左邊點,哎不對,右邊點。”
“這樣下去,不出兩年,本王便可以出家了。”
“本王這發,以前沒人動過,以後,除了你,也不會有別人動。”
明明他的話,言猶在耳。葉棠看了看許芳苓給他束的發,的確是比她要整?許多。
“九王爺放心,便是有人要怪,也是怪將軍府葉家,不會怪在九王爺頭上的。”
葉棠將信封擱在手裡輕輕一翻,輕笑道,“嗯,讓我來看看,這九王爺在休書裡是如何說我的。”
素白的手將一張薄薄的紙從信封裡揪出來,輕輕一抖,便聞見新墨香。
“將軍府葉家之女,葉棠,一不遵禮德教化,心思不軌;二罔顧人倫,不知廉恥;三身心不淨,污九王府清名,令上下蒙羞。今賜休書一封,各自嫁娶,互不相干。從此,天涯路遠,互不相欠,也,再不相見。”
她跟在他身邊纔多少時日,卻早就能一眼認出他的筆跡來。字跡鏗鏘,一筆一劃皆如凌厲刀鋒。字數不多,的的確確都是他親筆。
葉棠將那透着墨香的紙張小心疊好,重新放回信封裡,封好。
“九王爺好文采,這字嘛,也好看。如此,多謝了。”
呵,若他沒聽錯,她是在謝他。
他眼神一眯,盯着她看。拿到休書,她當真。是如釋重負,毫不留戀難過啊。
她果然,一直都是迫不及待離開他的。
他又開口,“你好歹嫁本王一回,府裡上下,你想帶走什麼,都行。”
葉棠聽了,先是環顧與他生活了這麼久的房間。走水重建,這格局,物件擺放與原來一模一樣。
最後,目光落在妝鏡邊上的那面平底瓷盤上。
盤底焦蓮,黑蓮瓣,紅金邊兒,浴火新生。葉棠有些奇怪,這盤子畫成擺放在那裡已經許久了,按理說,這色早該落了纔對。可此時在看,那盤子墨濃色濃,依舊是剛畫成的樣子。
若說紙上也能烽煙起,落筆潑墨即是一場戰事。那這天下,無人能敵他。
眼睛靈動,長睫一閃,她又笑道,“九王府數月,雖然九王爺最後還是嫌棄了葉棠,可承蒙九王爺心性寬和,百般照顧,我怎好要您的東西。倒是九王爺先前給的東西,件件價值不菲,該一樣一樣還了纔是。如此,纔好互不相欠,再不相見。”
輕一低頭,她將他親手給她戴上的棠花釵摘下來,拿在手裡,捏着金絲柄一轉。
而後遞給他,“九王爺,給。”目光掠過許芳苓,她又看着他笑說,“這東西,終究與我無緣啊。至於我,也註定與九王爺無緣。”
青蔥玉指捏着那金絲棠花釵,維持這姿勢許久了。他眉眼深邃,看不出在想什麼。半晌,才伸手去接。
還未碰到棠花一瓣,她卻手上一鬆。
棠花落地,粉晶霎時間碎了一地。
葉棠輕一挑眉,搖搖頭,看着地上碎片一臉惋惜。
“九王爺,真不好意思啊,一時沒拿住。九王爺心胸寬廣,該是不怪罪的吧。”
他一時間怔怔看着那朵碎開的棠花,什麼都沒說。
她其實不知道,這朵棠花陪他的時間甚至比她還要久。
他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宮宴回來,雪野湖上,蔡老頭讓他挑幾樣東西,他什麼都不要,單單要了這柄金絲棠花釵。
“老朽看九王爺天禧當頭,怕是好事將近了。”
他當時拿着那棠花釵一笑,只當是那老頭說笑。其實,就連他自己也沒注意,聽見這話,他腦海中一閃而過的青碧身影是誰。
後來沒多久,他的確是娶了她。他也未細想,這婚事。究竟是勉強還是如願。
咫尺距離,葉棠又將他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番,似是讚歎,“九王爺啊,果真是俊朗無雙,世上少有。”
他擡眼,又見她正站在他面前,開始從容解自己的衣裳的小釦子。
也不顧還有許芳苓在,他親手爲她調色的衣裙終究被她脫了下來,仔細疊好,又雙手捧了。
雙臂一伸,朝他一遞,“這個,我也不要了,一併還給九王爺吧。省的與九王爺穿一樣的衣裳,難免要污了九王爺清名。”
他依舊看着她,沒接。
“九王爺?”
見他眼睛一直盯着她看,葉棠不知道事到如今,他還在看什麼。於是只好輕聲喚了他一聲。
已經叫了他一聲,那衣裳仍舊託在她手裡。他還是沒接。眸光一轉,葉棠看着他雪白衣襟上好看的紋樣,又低聲開口。
聲音雖小,可足夠他聽見了。
她說的是,“驚瀾。”
不過兩個字,聲音繾綣溫柔,似乎帶着些嬌嗔無奈。就好像無數個夜晚,她趴在她胸膛上,埋首在他頸窩,輕喚他一聲,輕而易舉就侵入了人心。
他果然有些許反應了,一聽見那兩個字,他便條件反射般想要抱她。
可,她沒有耐心了。
蕭池只見她朝他輕輕一笑,手上一鬆,那衣裳便從她手上落到了他腳邊。如火如虹的纏枝蓮開了一地。
她身上只餘下了一身雪絲裡衣,剪裁合身,又是貼身的輕薄布料。雪色下,單薄清瘦曲線隱隱可見。
葉棠轉身,地上衣裳她連看也不在看,徑直走到了房間小櫃子前。
那櫃子裡放着一樣東西。她曾經夜夜壓在自己枕下。後來,裹了絨綢,小心放了起來。既然她要走,便要將那東西一起帶走。
蕭池見她踮着腳,捧出一樣東西來。小心翼翼,又喜形於色。 шшш◆ттkan◆¢O
絨綢被她輕輕掀開一角,露出一小節刀柄。
柄上深刻着兩個字,易之。
蕭池就看她站在不遠處,低着頭,白皙手指帶着無限溫柔,輕輕撫過刀柄上的那兩個字。
他當然知道,易之,就是葉修庭。
她果然。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去見他了。
她還不知道,她其實,與葉修庭並無血緣。
許芳苓站在一側,不動聲色悄悄看着九王爺。她從未感受過這樣的他。
一向溫和內斂,清潤微涼的人,這次雖依舊未說什麼,可連她都能感受到他的情緒了。
雪衣周圍生了寒意,連許芳苓都知道,他動了怒。這怒意,無須任何多餘說辭,如此顯而易見。
偏偏那個葉棠,天生遲鈍一樣,只顧着低頭看手裡的東西。而後如釋重負般嘆了口氣,將東西重新裹好,小心抱進懷裡。
許芳苓頭微微一垂,不遠處桌上放着她今早給他送來的迎春糕。每年歲末這天,她都會親手做些糕點給他送來。
往年,他會嘗一些,然後喊來承譯將剩下的端下去分一分。可今年,他雖然準她入了府,可他連嘗都未嘗。
再看那個葉棠,身上只剩下了一身裡襯,可她也毫不在意,抱緊了懷裡的東西就要出門。
她什麼都不要了,連外衫也不要了,似乎只要有懷裡那個東西就夠了。
步履輕快,三兩步到了門口。腳上傷剛好,擡腿一邁門檻,只覺有些微微疼。她一手抱緊了懷裡的匕首,另一手在門框上撐了一下。
葉棠微微一頓的功夫,許芳苓明顯感受到,身旁那人的強大怒意一下消散了。身形一動,他好像忘記了自己原本要生氣的,竟然只想着去扶她。
到了她身邊,他低頭看她的腳,明明該好得差不多了纔對。
還沒碰到她,葉棠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扶着門邊兒輕一回頭,看着站在身邊的人,又是一笑。低聲與他說,“驚瀾,天涯路遠,再也不見。”
她身影那樣輕快啊,初春還未有消息,她一身單薄也不覺得冷,只想着趕緊離開這九王府。
他卻僵在原地許久未動,直到看不見她了,她也未曾回頭。
果然,天涯路遠,她再也不想見他了。
她以爲她將他給的所有東西都還了,可有一樣,她戴的時日久了。似乎成了習慣,一時便給忘了。那是纏在她左手腕上的五彩姻緣絲。
許芳苓不知道他要這樣站到什麼時候,悄悄走到他身邊,想提醒他,葉棠已經走了。
“九----”
他眉目一斂,目光落在她腳下。
許芳苓不由後退幾步,他立即蹲下身來,小心翼翼將她踩過的一片粉色碎片撿起來,放進手心裡仔細擦着上面的塵。
那朵棠花被她摔碎了,粉晶四散,只剩下一個金絲柄還完好無損。
許芳苓站在一側,見他撿了一片還不夠,正尋覓着想將所有碎片都找回來。
碎片幾乎找?了。又見他將葉棠的衣裳從地上拿起來,輕輕拍了拍上面的塵。他手上一頓,那衣裳上似乎還留着她的溫度。
許芳苓看着他將她剛剛穿過的衣裳放在?前一嗅,有些不可置信。
他似乎做什麼都理所當然,這動作,本該是輕佻,許芳苓見了只覺得心裡難受。
那只是葉棠的一件衣裳啊,還是穿過的。
可又見這九王爺的確是笑了笑。
只因他發覺,衣裳墨香裡,還摻着她喜歡用的胭脂香。
順手將那衣裳疊好放在牀側。就好像,她只是與他耍了小孩子脾氣,過一會兒就會回來一樣。
九王府門口,葉棠一出來。便被人攔住了。
攔她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承譯。
承譯一早便得了令,車駕已經準備好,專門在這裡候她。
只不過他沒想到,這九王妃居然會穿成這樣出來。
一身雪絲裡衣堪堪掩着清瘦的身子。明明是嬌嬈的女子,雙手抱着一柄匕首,眼中清明一片。她也不怕冷,寒風打在她身上,雪絲貼在身上,好像經了風霜後,若隱若現的曲線下顯出了錚錚骨。就算她穿成如此,也是芰荷一枝,折不得,辱不得。
承譯覺得,她身上這氣勢,與那人一模一樣,似乎就是從他身上沾來的。
葉棠看了看擋在她面前的承譯,“呵,承譯,你這是什麼意思?”
面前的到底是個女子,微微低頭,承譯不再看她。只說,“九王妃,等您多時了,爺有令,請您跟我走一趟。”
她低頭。手上輕輕摩挲着懷裡匕首上纏着的絲絨。
“跟你走?我憑什麼要跟你走?還有,別叫我什麼九王妃了。”
葉棠說完,繞開承譯。沒走兩步,承譯一個眼神,便有幾人上來將她圍住了。
到底是九王府,他手下的人,訓練有素,只低低擋着她去路,誰也不擡頭看她。
承譯又說,“請九----”
葉棠一瞪他,他忽然不知道該稱呼她什麼。
“請您上車。”
“若我不上呢?”
承譯垂首道,“九王爺有令,若您不肯,我們就只能得罪了。”
幾人將她團團圍着,她寸步難行。葉棠算是看出來,只要她不上車,她今日哪裡也去不了,冷笑一聲,“好,我帶着休書,不怕他找不到我。”
承譯知道,她口中的他,八成是葉家的少將軍。
車駕前,她一腳已經擡起,可又一頓,轉過身來。將承譯一打量。他腰上掛玉佩一枚,上等璞玉精琢,色透水潤,紫色雲紋,表面暈光冬青夏白。
她還記得,和風要她將這東西給承譯時說的話。
“既然要送承譯,就要送最好的。”
“承譯,你要娶誰我不管。可有一件事我要與你說清楚。我給你的每一樣東西,都是和風送的。他其實想親手送你來着,可總怕你不肯要,所以才總是借我的手。若你真的要娶別的女子,便將他送的東西都摘下來吧。就算不還給他,也請你千萬不要戴着他送的東西娶別人。”
承譯聽完。不由伸手摸上了自己腰間的玉佩。
見葉棠上了車,好一會兒,他才低聲說,“送九王妃。”
京郊泰和的小院子,她曾經與他在這裡住過三日。
一下車,葉棠依舊緊緊抱着那柄匕首,沒想到,沒過多久,她又被帶到了這裡。
這次再來,牆邊梅花落盡,倒是有心急枯藤掛了星星點點綠意。
寒梅換迎春,這年關一過,便是春天了。
雪袖下藏一封休書。她低頭一笑。今天,還真雙喜臨門啊。
門一開,這回,院子裡傭人一應俱全。有幾位眼熟,分明就是從九王府來的。
承譯一躬身,“請。”
前腳纔剛跨進門檻,小院子的門一下便被關上了。
醉雀樓裡,許芳苓一人坐在桌前,斟酒一盞,醉顏酡紅。
鍍金架上,翠鳥神情呆滯,一動不動。醉雀一連餵了幾日,它似乎連眨眼都不會了。
有小廝候在許芳苓身側。見桌上菜未動,酒卻快見了底,不由勸了她兩句。
“姑娘,別喝了。”
許芳苓只說,“出去。”
葉棠走後沒多久,徐公公便又來了。
蕭池收拾好一切,從房裡出來。
徐公公一躬身,說,“九王爺答應過老奴的,說是讓老奴今日帶九王妃進宮去交差。”
石階上,蕭池淺淡一笑,只說,“可惜了。”
徐公公心中一凜。“九王爺,您可不能出爾反爾。”
“不是本王出爾反爾,而是本王今早賜了休書一封。如今這九王府裡,已經沒有什麼九王妃了。”
“九王爺,您-----”
聖上說過,只要九王妃沒死,就得進宮去。可就連徐公公也沒想到,爲了不讓九王妃進宮,他居然賜了休書。
“徐公公回去交差吧。”
九王爺說完,便匆匆走了,手裡還託着一個小錦盒。
許芳苓看在眼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且他那個小盒子裡放的是什麼她也知道。是被葉棠摔碎的棠花釵。書房門又一關,他一進去便誰也不聞不問。
許芳苓從九王府出來,回了醉雀樓,開了酒罈。燭火葳蕤,她獨自一坐便是數個時辰。
每年歲末,她都會去看他。雖知道他成婚了,她還是去了。原以爲,這是她和他不變的情分。
她取了親手做的迎春糕出來,他卻問她,“會束髮麼?”
她一怔,見他今日的確是沒有束髮,臉一紅,隨即點頭道,“會。”
“那,幫我束髮吧。”
她還以爲自己聽錯了,可他的確已經坐好等着了。
許芳苓拿了一枚小梳子,受寵若驚,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他。她並不知道,這拉拉扯扯的疼,他早就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