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平川更加驚訝,“……爲什麼?”
“在我父親去世後不久,我們家就分家了,”梅思南輕聲道,“當時哥哥們主要分走了我們家在南區的幾處房產,託博爾山那邊的地沒有人願意要。”
“還有人不要地!?”丁貴生瞪大眼睛,“你幾個哥哥都在想什麼?”
“這不奇怪,”丁嘉禮在一旁解釋道,“爸爸你去查查二十年前那片地方的地價就知道了,我記得當時——”
“十七羅比!”時平川放在桌子下的手重新伸出了桌面,他拿着手機,把剛剛檢索的結果展示給周圍的人看,“當時託博爾山一帶,一畝地的均價只要十七羅比!白送啊!!”
“我們家那片應該更便宜,”梅思南迴憶着,“我印象裡不到十羅比。如果有人願意開墾,還能拿到一些農業補貼——不過我們家實在缺人手,所以那些地,這些年一直都荒着。託博爾山太偏僻了,很少有人願意在那兒生活……除了我媽媽和兩位照顧我的家庭老師。像我的幾個哥哥,都是剛成年就迫不及待地要走。”
“難怪他們不願要那些土地……”丁貴生明白過來,“他們就是拿了地也沒用,地價賤,地方又偏僻,想賣也找不到買家,拿了也是砸手裡,還不如拿點南區的房子實惠——呵!你幾個哥哥現在肯定腸子都悔青了。”
丁雨晴扶着臉聽着,“……那,託博爾山那邊的地現在多少錢?”
幾個男人立刻看向了梅思南。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這樣大的生意,我個人也做不了主,政府那邊指了一個團隊來處理這裡面的事,等文件送到我跟前,我簽字就行。”梅思南輕聲回答,“而且,因爲北十四區的土地交易僅限在十四區內部進行,所以羅博格里耶先生一開始似乎不能直接買地。他必須在北十四區連續投資十年才能得到購買資格——在這十年間,我只能先把地租給他。”
聽到這裡,時平川的後槽牙都快咬碎了。他心裡的計算器一直在飛速運轉,他實在無法做到像岳父一樣因爲無知而無動於衷。
按照梅思南的說法,一旦那些土地以租賃的形式和外區人簽訂契約,那羅博格里耶就只能走非農業用地的手續來吃下這些地皮。十四區政府去年剛剛明確了這類土地的最低租賃價格不得低於過去兩年全區土地均價的70%……而這個均價計算,是把整片南北十四區的土地——包括商業用地,也囊括其中的。
而且,這個交易既然已經到了政府派專門的工作組來主持的地步,就說明梅思南手裡的土地面積不會低於兩萬平方公里。
……整個橘鎮才4300平方公里。
話問到這裡,時平川雖然實在好奇,也只能強忍着不適沉默微笑——梅思南的整個故事就像一個成人童話,美好得像假的!
“反正,梅老闆現在身價肯定千萬以上了,”丁嘉禮朝梅思南舉杯,“年少有爲!”
另兩個男人也向梅思南舉起了酒杯,“年少有爲!”
“……你們,怎麼認識的?”時平川控制着語氣,儘量平靜地問道。
“我一到鬆雪原就被人偷了行李,所有現金、證件、卡……全都沒了。”梅思南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多虧遇到了嘉禮,不然現在得流落街頭了,”
“不客氣,”丁嘉禮拍了拍胸口,“我這個人就是看不得別人受苦。”
時平川深深地看了妻弟一眼,又很快轉走了目光。
酒過三巡,酒桌上的話題幾乎都集中在梅思南一個人身上。從雪原農場的生活日常,到初來城市的種種不習慣,男人們事無鉅細關心了個遍。臨近九點,時一苗開始止不住地打呵欠,丁雪陽抱着孩子先行離席,直到徐如飴都面露倦意的時候,赫斯塔看了眼時間,已經快十點了。
今晚這頓飯吃得不虧,除了菜餚美味,她整個後半場幾乎都在和丁雨晴母女聊天。從她們口中,赫斯塔聽到了不少消息,這兩個月來,橘鎮、乃至整個南區,大家始終在關注的新聞大約有兩件,一是升明號被劫,二是梅郡疑似出現螯合物的消息。
那些從升明號上平安下船的“倖存者”們一上岸就接受了專訪,以化名講述他們在船上的遭遇。引人注意的是,這些站出來的講述者基本都是男性乘客,因爲乘客裡數不多的女性則要麼表現出了嚴重的妄想和攻擊行爲,要麼對一切都緘口不言,拒絕透露任何她們在船上的經歷。
丁雨晴甚至回房給赫斯塔拿了一份自己做的剪報,上面刊登了根據部分倖存者回憶整理的“航行指南”,丁雨晴一條條譯給她聽。
聽見這熟悉的文本再次出現在身邊,赫斯塔恍如隔世——不出意外,這些人的故事裡既沒有出現任何一個水銀針,也沒有出現安娜或任何一個具體船員的姓名。
每個人的經歷支離破碎,細節上相互衝突又彼此印證,yi zhi yu
席間,梅思南始終躲避着赫斯塔的目光,此時也不例外,他仍然保持着微笑望着自己眼前的碗筷,以免不小心再與赫斯塔對視。
“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赫斯塔停頓了片刻,“梅思南?”
梅思南怔了怔,擡起頭。
“你的眼睛爲什麼是這個顏色?”
“……我也想問,”丁雪陽忽然開口,“晚上入座的時候就發現思南的眼睛是灰藍色的了,但你的父母似乎又都是南十四區人……?”
“基因變異吧。”丁嘉禮隨口道,“反正也挺好看的。”
“……不是,”梅思南喉嚨動了動,顯然有些緊張,“是因爲……事故。”
“事故?”
“之前,我被雪原上的陷阱傷到了眼睛。”梅思南磕磕絆絆地回答,“本來是註定要失明瞭,結果剛好遇到 AHgAs在招募義眼實驗者……我做了申請,後來……就這樣了。”
“義眼?你的眼睛是義眼?”
丁雨晴有些難以置信地起身,她走到梅思南的身旁,俯身觀察——這雙眼睛顯然和她印象中的‘義眼’不太一樣,這不是一雙裝飾用的工具,而是一對活生生的眼睛呀。
“……對。”梅思南仍然盯着桌面,“確實是匪夷所思的技術。”
“我說呢,”丁雨晴回頭看向赫斯塔,“我見過藍色的眼睛,綠色的眼睛,就是沒見過灰藍色的眼睛!我還以爲是今晚燈光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