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漆黑的房間,千葉獨自坐在基地指揮室的曲面屏前,反覆觀看赫斯塔這場的戰鬥。
從她逃離避險室開始,到俯衝射殺螯合物結束,整個過程只有11分52秒。在關鍵部分,千葉幾乎是一幀一幀地定格、翻閱。
赫斯塔沒有二次覺醒,這毋庸置疑,但她確確實實躲過了許多次螯合物的進攻……以一種笨拙但有效的方式。
赫斯塔從來沒有接受過正式的近戰訓練,她能僥倖求生,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這次被圖蘭放出來的螯合物生前是第四區的研究員——它身材虛瘦,也沒有任何格鬥基礎。
但凡對方在力量或技巧上略勝一籌,就不會是現在的結局。
雖然基地現在還無法解釋赫斯塔爲什麼能夠在這種情況下跟上螯合物的速度,但有一點千葉非常確定——赫斯塔的高速作戰,只發生在與螯合物近戰的時刻。
當螯合物與她在走廊上競逐,她能跑出其他水銀針在子彈時間下的速度;
當她持槍與螯合物對峙,她能捕捉到敵方的行動軌跡,在戰鬥中持續精準射擊;
但是,當螯合物被關在走廊另一頭,她揹着肖恩向避險室移動的時候,她跑得非常吃力,速度也迅速回落到她的常態水平。
觀看着影像的千葉突然感到一陣悚然。
如果赫斯塔真的被羅貝爾之流帶走,她的特殊體質幾乎完全契合聯合政府的需求——面對螯合物,她能表現出一個水銀針的作戰素質;面對普通人,一個稍顯強壯的成年人就能輕易將她制服。
她的力量不會帶來任何威脅,控制起來也輕而易舉……換言之,這是一個前所未有,完全無害的水銀針。
難道羅貝爾已經知道了赫斯塔的特別之處,所以才如此大費周章地與基地搶人?
千葉咬緊牙關——如果真是這樣,她就大大低估了對方在這件事上的決心,也就進一步低估了聯合政府願意付出的代價。
但很快,千葉又搖了搖頭。
不。
這不太可能。
那個瞬間冒出的想法幾乎立刻被千葉自己否定——如果聯合政府真的一早就知道赫斯塔是這樣的角色,那麼當初赫斯塔剛剛離開修道院的時候,他們就該開足馬力過來搶人,而不是她這邊已經帶赫斯塔來辦手續了,兩個治安隊新人才姍姍來遲地跑來周旋。
那麼……有沒有可能在這段時間內,聯合政府從其他地方取得了新的情報,意識到赫斯塔有搶奪的價值?
千葉陷入沉思。
雖然,這種可能性確實存在……但概率極低。
被隔絕在外的聯合政府不太可能在第一時間拿到與赫斯塔有關的數據,他們這一次會將目標鎖定赫斯塔,多半還是因爲她既有在宜居地生活的身份,又有拯救修道院孩子們的經歷,所以比較適合用來激發民衆的同情心。
如果是這樣,那麼當務之急就是在聯合政府意識到赫斯塔的價值以前,徹底斷了他們搶人的念頭。
千葉幾乎立刻起身,走向近旁的電腦。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但千葉沒有理會。
不一會兒,莫利直接推開了門。
走廊上的白光順着門縫,在指揮室的地板上投下一道楔形的光影。莫利站在門口,望着似乎正在工作的千葉。
她的臉色並不好看,因爲這場所謂的聽證會,不要說是追責,那些聽證官對她連一句口頭的批評都沒有。
一場如此嚴重的事故,竟就如此輕飄飄地化解於無形,這非但沒有讓莫利輕鬆,反而令她感到一種莫大的侮辱——那些被她視如鐵律的規則,就這樣輕易地被千葉攪碎。
“聽證會結束了,”莫利冷聲說道,“千葉,你是不是——”
“出去。”千葉甚至沒有擡頭,“天大的事也等明天再說,我現在沒空。”
莫利的怒氣值瞬間蓄滿,她重重地合上門,離開了。
指揮室內又恢復了先前的黑暗——除了千葉正對着的那塊屏幕。
她的指尖在鍵盤上飛速敲擊,屏幕的冷光映照在她的鏡片上,令她整個人看起來格外鋒利。
……
週日的清晨,日光和煦。
盛夏已至,但天氣並不算熱。羅貝爾早早醒了,他像往常一樣先吻了吻熟睡的妻子,然後悄無聲息地穿着棉拖鞋朝衣帽間去了。
管家已經將他今天要換的衣服全都準備好,因爲他答應孫子和孫女今天上午要帶他們倆出去釣魚,他不必再像從前一樣西裝革履——他今年年初的時候就定做了一條華達呢的工裝褲,然而這半年的工作實在是太忙了,直到今天,他纔有了第一個可以自由出行的週日。
他下了樓,看見兩個小傢伙已經圍坐在桌邊,吃着已經準備好的早餐。
小孫女先發現了羅貝爾的身影,她跳下椅子,快活地張開雙臂,跑向羅貝爾。
“喔喲……”
羅貝爾把孩子抱起,笑着走回餐桌,管家默默幫羅貝爾拉開了他的椅子,在小女孩被重新放回座位以後,羅貝爾也坐在了自己的主位上。
“您要看看今天的報紙嗎?”管家問道。
羅貝爾瞥了一眼不遠處疊放在編織筐裡的晨報——每天早晨他都會在早餐的時候看報,管家會先將當天的新聞全部通讀一遍,並把羅貝爾可能感興趣的內容全部標記出來,以便節約他的時間。
不過今天他好不容易纔能抽出時間陪陪孩子們,於是羅貝爾搖頭,“不用了,”
他看向孫子孫女,“爺爺今天不工作,只陪乖孩子們一起玩,好不好?”
兩個孩子高興地應聲答好,餐桌上,羅貝爾問了問兩個孩子最近在學校的情況,小娃娃們彷彿有說不完的話,他們彼此告狀,並興奮地將假期裡發生的趣事報告給爺爺。
電話在這時響了一聲,不遠處的管家立刻接起了。
他聽了一會兒,放下話筒,走到羅貝爾身邊,“先生,找您的。”
“我已經和秘書辦說過了,今天一天,我是自由的,”羅貝爾低聲道,“如果是工作上的事,讓他們去找阿朗吧。”
“好的。”
管家剛要移步,羅貝爾又習慣性地問了一句,“誰打來的電話?”
“阿維納什。”管家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