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雷望着前方,“……不能這麼想。”
黎各剛想說些什麼,赫斯塔那邊突然停了下來。黎各也立刻側目,與赫斯塔看向了同一個方向。
很快,掩藏在不遠處櫃門後的響動傳進了司雷的耳朵。
一隻手慢慢從櫃門的縫隙裡伸出來,緊接着一個人滾落。
“司雷警官……?是你嗎?”
司雷一時愕然:“古斯塔夫?”
眼前人擡起頭,他一隻眼睛滲出血水,另一隻眼睛緊緊閉牢,雙手雙腳都被束縛着,赫斯塔上前爲他鬆綁。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赫斯塔問,“你怎麼了?”
古斯塔夫哽咽着談及原因——原先費昂斯帶着他和傑奎琳去到了負二層,而後傑奎琳離開前往上層甲板,費昂斯則帶着他匆匆躲藏起來。過程中有船員經過,他試圖呼救,但都失敗了,直到費昂斯出去打電話,許久沒有回來,他才找到空隙脫身。
“然後你就躲到了這裡?”赫斯塔不解,“你既然能移動,爲什麼不上去找大部隊呢?”
“我看見了穿生化服的人……”古斯塔夫顫聲說道,“我看見他們……在處理屍袋。”
“什麼時候?”
“不知道……反正在今天上午。”
赫斯塔與黎各幾乎同時意識到,那應該是死在上午安全檢查裡的乘客,這批至死仍選擇留在餐廳裡的人基本上都是決定追隨費昂斯的死忠。
“然後呢?”
“我害怕極了,就拼命往樓梯間的方向爬,後面不小心滾下來,磕到了左眼……”
“能走嗎現在?”
“可以,”古斯塔夫勉強睜開了右眼,“但我另一隻眼睛現在也有點看不清了……”
幾人都沒有說話——當一隻眼球嚴重受創的時候,如果沒有任何處理,另一隻眼球也伴隨感染的概率很大……但現在船上已經沒有能處理這類傷口的醫護了。
“送他去傑奎琳那裡吧。”赫斯塔看向身旁的兩人,“跟着我們太危險了。”
“不!不!”古斯塔夫立刻跪倒在地上,“求求你們,不要把我扔到任何別的地方,讓我跟着你們吧,就讓我跟着你們吧!”
“不是扔,是這船上有個更安全的地方——”
“即便對傑奎琳安全,對我也不一定安全!”古斯塔夫再次抱住了黎各的大腿,“我絕不會給你們添麻煩——”
赫斯塔幾人沒有說話,某種程度上講古斯塔夫說得沒錯,這艘船上恐怕並沒有哪個角落對他而言是安全的。
“我們的情況你也看到了,”黎各沉聲道,“我們幾個傷的傷殘的殘,你要跟着也行,但要是遇到了什麼意外,我沒有餘力保護你。”
“沒關係!”古斯塔夫立刻回答,“只要讓我跟着你們就好!”
黎各朝赫斯塔的方向看了一眼,赫斯塔沒有反對。
“走吧。”
……
特護病房的走廊,一個頎長的身影從入口踏入。
他的皮鞋在幽深的走廊上踩出節奏均勻的咬合聲,每經過一個病房,他便停下確認病房上的名牌,最終停在了艾格尼絲的門前。
走廊上響起敲門聲。
病房裡的燈亮了起來,梅耶的聲音帶着些許警惕,“誰呀?”
“是我。”
隨着一陣輕快的小跑,病房的門迅速打開,梅耶仰頭望着眼前人,眼中全是詫異,在她身後,被敲門聲吵醒的艾格尼絲也睜大了眼睛,朝這邊看過來。
“戈培林先生!”
戈培林輕輕摸了摸梅耶的頭,“你們還好嗎?”
梅耶幾乎旋即變得哽咽,她想說姐姐不太好,但已經哭了出來。
戈培林的手自然地放在梅耶的肩上,和她一同來到艾格尼絲的牀前。
“戈培林先生……”
“不要起來,我就是來看看你的狀態。”戈培林輕聲道,“你感覺怎麼樣?”
“總歸……”艾格尼絲自嘲地笑笑,不論如何,子彈的貫穿傷沒有幾個月乃至半年的休養是不可能大好的,然而當她小心地轉頭頸脖,那陣熟悉的撕裂痛並沒有出現。
她有些疑惑地擡起手,直到手臂舉到了近乎垂直於身體的角度,她才感到一陣熟悉的痛楚。
“看來恢復得不錯。”戈培林低聲道。
“不……不可能……我……”艾格尼絲撐着手臂,打算坐起來,然而才一用力,她又立即吃痛,倒在了牀上。
“別動,你還沒有完全康復呢。”戈培林看向梅耶,“去給你姐姐推把輪椅來,好嗎?”
“好……”梅耶應了聲,但仍然站在原地沒有動,“現在推輪椅,是要去哪裡?”
“去畢肖普餐廳。”戈培林輕聲道,“救援隊的人就要來了,我們所有人今晚都能離開這艘船了。”
梅耶睜大了眼睛:“……真的嗎!”
“當然了,快去吧。”
梅耶立刻離開病房,去走廊上取回她們來時的輪椅,艾格尼絲神情複雜地目送她離開,而後低聲開口:
“戈培林先生,我要向您坦白一件事。”
“嗯。”
“……布理,死了。”艾格尼絲的聲音壓得很低,“是我殺的,就在……今晚。”
“嗯。”
艾格尼絲擡起頭,戈培林的臉上沒有半點驚訝。
“……您不怪我嗎?不問我原因嗎?”
“你自然有你的緣故,”戈培林的表情毫無變化,他也望着艾格尼絲,“這段時間的升明號情況特殊,幾乎算一處法外荒島,無論發生任何事,都是情有可原的。”
艾格尼絲的眼中驟然涌現出淚水,“謝謝您,我——”
“更何況布理也沒有死。”戈培林輕聲道。
艾格尼絲的臉幾乎瞬間僵住。
“我們當中是有人受了傷……不過還好,至少在這趟航行結束的時候,我們所有人都活着,這是最重要的。”
“什麼……?”
“準備一下吧,一會兒我們一起上去,”戈培林站起身,“我先去隔壁看看海倫。”
……
休息室,船員爲塔西婭準備了舒適合腳的運動鞋,以此替換她已經斷了一條跟的高跟鞋。
塔西婭像一具行屍走肉靠坐在椅子上,船員們便俯身爲她換鞋。
“馬上就要換乘了,您不高興嗎?”
塔西婭目光微動,“換什麼乘……”
“救援隊就要來了,”船員笑着回答,“您很快就能和您的夥伴一起回到陸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