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杉坐在小馬紮上和麪,旁邊的火堆上架着十幾條大肉條。李狼坐在李杉旁邊,懷裡拿着李杉給他的芒果乾,一點兒一點兒地嚼着。
唔~唔~唔~酸酸甜甜的味道,還有奇怪的口感讓李狼着迷。他專心致志地消滅着手裡的芒果乾兒,倒是給李杉省了不少事兒。
出門在外,主食絕對不能少。以後在外邊兒開火的時間肯定少,這次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李狼突然出一聲驚喜的聲音,李杉擡頭看。李狼舉着一塊兒很大的,特別完整的芒果乾,邀功似的遞給李杉看。
“嗯,很厲害。”李杉敷衍,默默地嘆了口氣。果然是小孩子,竟然會對這種事感到驚喜。其實這種東西,還是小一點兒的味道更濃……
李狼絲毫不在意李杉漫不經心的態度,把芒果乾伸到他嘴邊。“啊——”
李杉一愣,李狼繼續“啊——”了一聲。
李杉閉上眼睛,笑道,“真是難爲你了,這也算是,割愛了吧……”張嘴咬了一口,李杉也很喜歡這種芒果乾兒的味道。沒有鮮水果那麼多粘膩的汁水,味道也很純正。
李狼舉着那塊兒最大的芒果乾餵給李杉吃,表現出來的耐心叫人驚訝。李杉把最後一點兒叼進嘴裡,李狼才滿意地眯起眼睛。
吃完懷裡的芒果乾兒,李狼開始給李杉搗亂了,什麼奇怪的方法都有。比如說趁李杉轉身的時候,伸出髒兮兮的手在雪白的麪糰上拍了拍,頓時黑手印兒就出來了。
李杉無奈,把那一塊兒面揪出來,揉吧揉吧放在鍋裡。“給你吃!”李杉惡狠狠地說。
男人還把本來準備灑在臘肉上的花椒麪放在了饅頭上,李杉看着那幾個沾着棕黑色粉末的饅頭,打了幾個大大的噴嚏。
李杉衝李狼翻了個白眼兒,教他升起一堆火,木材全部來自沈非凡的空間。李狼的手不知道是什麼做的,擰巴擰巴,木板兒就變成木條兒了。
在火裡埋上帶皮兒的玉米,洗都沒洗的地瓜,還有早就醃好的,拿報紙捲上的,外邊兒還包着泥的全雞。碼得整整齊齊的,成了個小堆兒。
碼一層,李杉就在上邊兒放上碎木塊兒。燒成炭後,再碼一次。熱氣一股一股地往外噴,李狼吐着舌頭哈氣,捧着木塊兒往上放。
叫李狼看着火,李狼終於又精力繼續搞定自己的饅頭了。
但實際上,讓李狼幹活不出岔子的時候很少。叫他收拾房間,他竟然把被子什麼的割成了條條。叫他洗衣服,最後拿出來的就是一塊兒布,線都給崩開了。叫他看着火,那孩子竟然好奇地拿手去抓火紅的木炭。
李狼出一聲慘叫,李杉下了一跳。回頭就看見李狼吮吸着兩個手指,警惕地看着那一堆火。
李杉把李狼的手指抽出來,就看見大拇指跟食指指肚兒上的皮全燙掉了,水泡起了一大塊。
李杉急得趕緊找醫療包,把燙傷藥拿出來的時候,男人還在舔手。
“別舔別舔!”李杉把手指從李狼的嘴巴里解救出來,翻開一看,男人的兩根手指上哪裡有受過傷的痕跡。
李杉翻來覆去看李狼的兩隻手,這是……漩渦鳴人附身了?
“衫~”李狼舔了李杉的臉頰一下,“吹~”
“吹?”李杉呆呆地拉過男人的手,“呼呼,呼呼,痛痛飛走了~”
李狼眯起眼睛,一臉享受。李杉看着他的嘴巴,慫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話說,總感覺李狼全身上下都是寶啊……
不知道是不是有治癒能力的唾液,反正看他的手指還有自己肩上的傷口,只要被他舔過傷口好得都快,但是看起來效果對他自己來說要好一點兒。
還有奇怪的變化的體溫,從之前的熾熱,現在已經變得和常人一樣的體溫。真是當抱枕的最佳選擇。
還有詭異的手,能單手劈開沈非凡的腦袋,還能擰斷五釐米厚的木板。
還有,讓人驚歎的學習能力。
還有,各種詭異的偏門知識他也知道,比如怎麼開遊輪。
這娃娃,到底什麼來頭。李杉想過很多遍這個問題了,本來推測他是船員來着,可他找到的船員照片裡並沒有李狼這張臉。
問他吧,也是一問三不知。他的記憶是從這條船上開始的,之後也沒有離開過這個地方。李杉曾經問他這條船裡生了什麼事兒,爲什麼會有那麼多開膛破肚的屍體。而且屍體是人的,而不是喪屍。
李狼只回答了一個字,“狼。”
這條船上有狼嗎?李杉不知道,在這裡生活了一個星期,連根兒狼毛都沒看見。可是看船上的屍體,確實很像是被野獸刨開了肚子。
李杉嘆了口氣,這種想不出答案的問題還是不要想了。
不滿李杉走神,李狼抱住了他,親暱地蹭着他的頭頂,李狼眯起來眼睛。
“衫~怕……”李狼警惕地看着火堆,又舔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從一開始,李狼對火這個東西就沒有好感。但是看在李杉很喜歡,而且能做出美味的竈臺,李狼也就忍着和它好好相處了一陣子。
但是現在,它露出獠牙了!
李狼呲牙咧嘴,抓起旁邊兒的水桶。他知道怎麼對付這種東西,衫第一天就教他了。
李狼在心裡獰笑,哼哼……
“停,停!”李杉壓下李狼的手,敲了他一下,“不是告訴過你要離他遠一點兒了嗎?”
李狼哼哼,委屈了。舔着李杉的臉頰,李狼也不看火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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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李杉繼續手上的工作,揉着面劑子。眼睛不時瞟一下那個大火堆,又給自己增加了一項工作。
“疼~竈糖……”李狼給自己謀取福利。
“不是說已經沒有糖了嗎?”李杉看也不看他,“而且你一點兒也不乖。”
李狼哼唧一聲爲自己辯護,眼神卻是遊離的。
“走,超市。”李狼提議。
李杉一愣,嘆了口氣。既然李狼提出這個話題了。“跟你說過事兒,我明天應該就要離開這裡。”頓了頓,李杉不知抱着怎樣的心加了一句,“超市的話,應該會去吧。”
李狼出一聲歡呼,“回來,做竈糖!”
李杉手上一頓,聲音幹,“不會來了,李狼。”
李狼瞪大了眼睛,看着李杉,“衫?回來!”
“不,要去別的地方。”李杉不由自主地捏緊手裡的麪糰,他看着李狼,表是他不熟悉的嚴肅,“李狼,我不會回來的。”
李狼鬆開抱着李杉的手,一臉不可置信。
半夜,李杉再次從牀上爬起來。忍着傷口絲絲的疼痛,小心地繞過躺在地上的李狼,上到甲板上。
坐在欄杆上,風吹過李杉的長腿,褲腿兒被風吹鼓,感覺空蕩蕩的。李杉挺享受這種屁股坐在一根槓子上搖搖欲墜的感覺。
李杉平衡感很好,他擡起腿,身體後仰,眼睛看向天空,倒也能立得住。李杉看着天上的月亮,還有星星,突然現這好像還是他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天空。
小時候根本不懂得欣賞這種東西,大了又欣賞不到了。天文館李杉倒是去過,也讚歎過從望遠鏡裡看到的其他星球,但是真真正正,用自己的眼睛感受星空還是第一次。
挺漂亮的,挺漂亮的。
有生以來第一次,李杉竟然感覺跟一個人交流溝通是那麼的困難。
李狼沒再跟李杉說過一個字,只是衝着他亂叫。就像是把自己交給他的東西全部都扔掉了一樣……
李狼狂了,他砸了李杉拿出來的鍋,把麪糰倒在地上用腳踩,用水把兩個火堆都澆滅了,甚至直接把沒薰好的臘肉直接扔出窗外。
他大吼大叫,李杉教他說的幾個字根本表達不出他的憤怒。
他撕了李杉給他做的衣服,撕成碎布,連布條兒都算不上。
他踢爛了不少東西,比如說廚房裡的冰櫃和壁櫥,再比如駕駛艙的門還有裡邊兒裝飾用的舵。他甚至整個人跳到操作檯上,把上邊兒的按鍵踢斷了不少。
完狂的李狼抱着李杉,抱得很緊,非常緊。
緊到李杉覺得自己的肋骨一定斷了,心臟被壓得連跳動的地方都沒有,眼睛都要從眼眶裡冒出來一樣。
他又咬了李杉。
李狼咬他的臉頰,鼻子,下巴,脖子,肩膀,鎖骨。他用的力道很大,泄心中的憤怒。
每一口下去,都是一個帶着血絲兒的牙印兒。
那個原本好得差不多了的傷口,成爲了李狼重點關照對象。李杉在他懷裡疼得打顫兒,還能想這孩子是不是也知道癒合的傷口再次裂開的時候最疼,所以才選擇了這種方法。
沒有像第一次那樣血肉模糊的場景,但是密密麻麻交織在一起的疼痛仍然讓李杉狂。
但是,李杉沒有推開他,沒有那個膽子。
李杉自言自語,說全部是他的錯,李狼只是個孩子而已,就像是要搬家的小孩子一定會坐在家裡苦惱,摔着父母給他買的玩具,不願離開自己熟悉的房間,熟悉的環境,熟悉的人一樣。
李狼的一切都建立在這艘郵輪上,在李杉遇到他之前他就在這裡了。
雛鳥節,李狼表現得淋漓盡致。
不願離開這艘船,或者說是一定要回到這艘船上。這裡是他的地盤,在這裡他才能感受到安全感。
所以纔會對一開始登上船的李杉進行攻擊,所以纔會對趴在甲板上喘氣兒的沈非凡出警告。
野獸的領地意識,李杉閉上眼睛。即使自己教會他如何像一個人一樣生活,野獸仍然是野獸。
但是,李狼真的是生來野獸嗎?李杉懷疑過這件事。
那樣強大的學習能力,還有不時冒出來的對人類社會的熟悉感覺。怎麼可能是一頭真真正正的野獸?
所以李杉纔有耐心教他各式各樣的知識,他想把李狼變成一個人。
就像野獸永遠是野獸,永遠不會變成真正的人類一樣。人類也永遠是人類,永遠不會變成真正的野獸。
但是現在看來,是他錯了。李狼就是一頭徹頭徹尾的野獸。
不,這件事其實也是他的錯。沒有詢問過李狼的意見就把各式各樣的知識灌輸到他的腦子裡,有些東西都是他所厭煩的。
也許他更適合當一頭野獸,因爲那樣會比人輕鬆很多。
自己在此之前,從來沒提過他要離開。因爲條件不允許,地上的積水,還有沒有康復的身體。
今天突然提出來,好像也是唐突了……
其實李狼的行爲已經比李杉想象得好多了,本來李杉以爲他一定一步也不願意離開這艘船的,實際上他只是強調着一定要回來而已。
李杉嘆了口氣,是他太高估自己了。
李狼對他的忍讓程度超乎了他的意料,或者說李狼對李杉本身也有一種雛鳥節。
粘着李杉,不讓他離開自己,因爲李杉是他見到的第一個活人。
容忍李杉在自己的地盤放肆,收走各式各樣的東西。容忍李杉對自己的懲罰,容忍李杉喋喋不休地教他他所不喜歡的知識。
但是,終究,他要選擇,是離開自己一直生活的地方,還是看着李杉離開。
李杉說完,看着李狼。李狼的眼神,警惕得陌生……
李狼推開他,幾步跑出了李杉的視線。李杉在船上找了一遍又一遍,也沒有看到他。
直到天黑,他自己出現了。眼神仍然警惕着,躺在地上,倒頭便睡。
李杉苦笑,果然對付沈非凡的一套不能用在他身上啊,野性這個東西太可怕了……
現在的況,他真是敗得一塌塗地啊……
本來還以爲可以把李狼帶走呢,這樣強大又忠心的□□,真是太可惜了……
風吹過李杉的頭,微長的頭打到臉上有點兒疼。
李杉突然想起來,男人特別喜歡自己的頭,天天抱着蹭也不嫌扎得慌。
真是太可惜了,李杉想。睜開眼睛看着天空,李杉還覺得自己還是挺喜歡李狼的。
很乖,很可愛。
雖然用可愛形容一個身高一米九,身上全是肌肉,完美倒三角身材,古銅色皮膚的男人不太合適,但是李杉真的覺得這個詞和李狼絕配。
因爲氣質的原因吧……男人就像個孩子,用可愛形容很合適。
李杉一個翻身,穩穩地站在甲板上。扶着欄杆,李杉看着下邊兒龜裂的大地。
黑色的淤泥碎成塊兒,已經乾透了。明天一早,李杉將會離開這裡。就像跟李狼說的那樣,不會再回來了。
深吸一口氣,慢慢吐出。李杉驚異於身上突然出現的重量。李狼抱着李杉的腰,下巴壓在他的肩上,一如之前他多少次做的那樣。
李杉沒有回頭,看不見他的表,他在想些什麼更是無從得知。兩個人站在甲板上,一起吹着風。李杉閉上眼睛,覺得這樣也挺好。
不要讓自己再軟弱下去了……
李狼張開嘴,對準李杉脖子上的傷口,輕輕呼氣。
他說,“呼呼,呼呼,痛痛飛走了……”
天大亮,太陽掛得很高。站在久違了的大地上,李杉伸了個懶腰。
第一次踏上陸地,李狼的性質卻說不上高,他的所有注意力仍然放在馬上就看不到了的遊輪上。
李杉踢着腳下硬邦邦的淤泥,估量着它能不能承受一輛悍馬的重量。李狼站在李杉身後,看着顯得異常高大的遊輪,他生活了好久好久的地方。
堆着四具屍體的甲板,黑暗的樓梯間,染血的地毯,開膛破肚的屍堆,冰櫃裡過期的牛扒,還有他小小的房間。
昨天晚上,李狼拉着李杉在遊輪裡再次掃蕩了一遍。所有他認爲好的,珍貴的,有紀念意義的,有回憶的東西,全部放到了李杉的空間裡。
藍色的印花兒窗簾,雕花兒紅色門板。剩餘的燃料,碩大的動機,帶着鏽味兒的錨兒。柔韌的線纜,還有厚實的帆布。他在廚房裡找到的銀色叉子,在牀底現的小鈴鐺……
那個遊輪對李狼的價值,已經全部轉移到李杉身上了。
昨天晚上,李杉握着李狼的手,什麼都沒說。他把李狼遞給他的所有東西,無一例外地放進空間,在河道入口的石子路上,那裡是李狼的專屬區域。
李杉給車子加滿油,爲李狼拉開副駕駛的門。李狼帶着一臉好奇的表爬了進去,李杉拍拍座位,示意他坐好。
李杉給他繫上安全帶,看他把鞋子踢到一邊。興奮地摸着屁股底下的皮革坐墊,戳戳收音機的開關。
李杉關上門,上了駕駛座。打着火,李杉摸摸李狼的頭。
他笑着說,“我們走啦,李狼!”
回答他的是久違的一聲嚎叫。
李杉打開窗戶,把油門兒踩到底兒。輪胎咆哮着在鬆軟的地上掀起一陣塵土,車子飛了出去。
李狼在座位上大喊大叫,搖着身體探頭看窗外,大風讓他眯着眼睛,性質卻沒有一絲被撲滅的跡象。
風同樣颳起了李杉的劉海兒,際被吹得麻。李杉裂開嘴,跟着李狼一起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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