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請您先準備好急救的醫護人員。”
少年活佛輕輕轉動着手中的念珠串,默唸了好幾句經文,才緩緩地道,“急救用的藥物與符合您血型的血包,最好準備多一點。”
“好,然後呢?”閻傲一口答應下來。
“傲少爺,不要!”聞言,本就因爲閻傲之前的決定而渾身發涼的冷宿大駭,忍不住再次急急出聲阻止:“您不能……”
“閉嘴。”閻傲冰冷的眸光如刀刃般刺過去,成功的讓冷宿噤若寒蟬般閉上了嘴,“去叫我們最好的醫療團隊飛過來。”
他不怕死,但提高生存率的準備他從來不輕忽。
冷宿急得要上火,卻違抗不了閻傲的命令,眼疵欲裂,艱難的咬牙轉身,走到角落打起電話來。
閻傲危險的冰冷目光,再次落在少年活佛身上,“預計十五個小時,我的世界級專屬醫療團隊就會抵達,在這段時間內,我還需要做什麼準備?”
“閻先生稍安勿躁,這場法事儀式,小僧這邊至少需要三天的準備時間。”
少年活佛輕輕搖了搖頭,彎腰下榻,取過閻傲手中的嬰兒小棺,目光淡淡掃過閻傲手中的另一樣物品——閻傲自講經老人腳下所取的轉經筒,聲音彷彿帶着深意:“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蘊盛,閻先生以爲,這八苦中哪一種最苦?”
“……你什麼意思?”冰冷的狹長鳳眸倏然眯起,閻傲冷冷地盯着他看了足足三分鐘,才道。
是在同情他,想要開解他嗎?真是可笑,他就算有了心魔,走火入魔又怎麼樣?他甘之如飴!
“……閻先生不妨去朝聖之路走一趟,或許,心裡會好過一些。”閻傲的明顯抗拒與反感,少年活毫無遺漏地看在眼裡,不由得微微嘆息。
“我說過,我從來不信佛。”
閻傲語氣危險極了,大昭寺前八角街的那條長長朝聖之路,俗稱轉經之路,據他所知,是虔誠的藏傳佛教信徒們每日磕頭朝聖供奉朝拜釋伽牟尼佛的重要渠道。
“閻先生誤會了,朝聖之路是爲了自己的信仰沒錯,但也不僅僅是爲了信仰。一是能夠見到聖佛。二是爲了祈福,爲朝聖者心念所愛之人祈福,平安喜樂。三是,爲了贖罪。”
少年活佛頓了頓,蘊含着慈悲佛意的眸光落在閻傲身上,帶着淡淡的安撫味道,“贖罪也好,成佛也好,祈福也罷,都是爲了丟掉心理包袱,成全自己。所行一路,心意虔誠就好。”
閻傲聽得渾身僵硬。
手掌用力攥緊手中的轉經筒,他優美薄脣緊抿成一道鋒利的危險直線,深深地看了一眼少年活佛,不發一語的轉身就走。
少年活佛淡然一笑,佛性盡顯,在閻傲跨出殿門的一剎那,輕輕道:“閻先生,佛說,一千個等長身頭,定是爲心愛之人而磕。那個人必定會福澤天下,平安喜樂。”
閻傲的腳步驀然一頓!
但只是一個呼吸的時間,他就再次毫不留情的大步離開了,冷
宿快速對少年活佛與眉頭緊鎖的老喇嘛行了個禮,迅速追上去,順手關掉了身上的隱形攝像頭。
等兩人與門外的龐大保鏢隊伍消失在眼前的時候,老喇嘛起身走到少年活佛跟前,睿智目光在小棺材與佛骨舍利上來回移動,滿臉都是凝重之色,“班禪陛下,這……”
“……唯有盡力一試了。”少年活佛苦笑,“那是一個不怕天譴自帶龐大氣運的男人,如果失敗……”大昭寺裡他這一脈,很會有可能提前去見聖佛了。
世界權力巔峰金字塔上的那五大家族,饒是他們這些擁有一些神秘力量的宗教都不得不忌憚,退讓幾分。
老喇嘛目光閃動,靜了一會兒,無奈地嘆息,“我明白了。”
……
十五個小時後,一艘私人飛機降落在拉薩機場某個特別空出來的區域內。
前來接人的冷宿,看到率先走在醫療團隊之前的尊星刻父子,當場就是一愣,“Emperor?!”他們怎麼會在這?不,不對,爲什麼這兩尊大佛會出現在閻家的私人飛機上,而機上的人員卻沒跟他報告?
冷宿凌厲的目光頓時掃向了機組人員,卻得到機長繃着一張仇大苦深的臉,在嘴巴上做了個拉鍊的動作——他是被人用槍指着頭要求保密的好嗎!他也想帶着人反抗,甚至通風報信啊,但是打不過尊家的人啊,一路都是尊家的人在開飛機!
尤其是那一位軍火皇帝,連他們家當家的信物都亮出來了,他們攔個毛線嗷。
冷宿頓時眼前發黑。
“傲呢?”尊星刻酷酷的雙手插在褲袋上,帶着兒子,領着尊家精英們魚貫而出,居高臨下地詢問。
“……見過Emperor,御人小少爺好。”冷宿定了定神,畢恭畢敬地立即行禮問好,遲疑了一下才回答:“傲少爺現在在……八角街。”
“在那裡作甚?”
尊星刻看了一眼陰沉得快要下雪的天空,接過心腹手下雲霄遞過來的大衣穿上,順手揉了一下滿臉倦意的尊御人的頭,不容拒絕地命令:“雲霄,先帶御人去閻家人的落腳地休息,我跟冷宿去找傲。”
他實在是放心不下——閻傲又出大幺蛾子了,不然,怎麼連專屬醫療團隊都緊急調過來了?
“是。”雲霄摟過睏倦的小Boss,點頭。
瞪着自作主張的尊星刻,冷宿滿嘴都是苦味,奈何反抗不得,只等按照尊星刻的命令行事,兵分兩路,帶着尊星刻與醫療團隊一起出發去大昭寺八角街。
半小時後。
天空居然下起了雨夾雪。
尊星刻撐着傘,迎着刮骨刀一般的清晨寒風,走在因爲這場突如其來的雨夾雪而人跡稀少的八角大街上,轉過一個街角,冷不防就遇到了閻傲,整個人都駭住了。
“你就這麼讓你家主子這麼發瘋自虐?”他臉色鐵青,猛然回頭,眸光如刀般刺向已經安排好醫療團隊入駐大昭寺的冷宿,磨牙!
冷宿面無表情地低頭,沉默。
尊星刻火氣一
下子就上來了,深邃的輪廓如蒙上了一層冰霜,混賬,主子這樣,手下也這樣。
尊星刻雖然之前從來沒有來過西藏,但是大昭寺前的這條八角街是藏傳佛教轉經朝聖的最重要線路,每天都有磕着三步等身長頭的信徒來到這裡開始每天虔誠的功課,他還很清楚的。
但是尊星刻從來都不知道,閻傲也會朝聖。
不,不可能,閻傲來這裡絕對不可能是在朝聖,就算是朝聖,也不可能是三步一叩,還是等長身頭。
閻傲就在這下着雨夾雪的長長的寬闊的冰冷八角街上,三步一叩,等長身頭,以最虔誠也是最慘烈的五體投地方式,緩緩前行!
別的人至少還帶着墊子,唯有閻傲,渾身溼漉漉的,什麼都不帶,直接與冰冷堅硬的青石板親密接觸,尊星刻甚至能看到,閻傲的額頭早已經磕破了,每一叩首,被雪水一衝鮮血就稀釋成粉色,消失在他的臉上,地上,暗紅色的傷口甚是恐怖!
而閻傲身邊的那些保鏢,只敢遠遠的跟在後頭,連去給閻傲打傘的人都沒有——十成是閻傲的命令!
尊星刻看得怒火高漲,渾身都疼了,五體投地的姿勢,是那些宗教信徒最虔誠也最殘忍的叩拜方式,沒有任何餘地,比特種部隊的臥倒訓練還要殘酷!
額頭上的傷口都這麼嚴重了,被衣服包裹着的身體也不用說了。
閻傲這是贖罪,也是在……自虐。
強忍着火氣,尊星刻大步走過去,直接站在閻傲身側,冷聲問:“好玩嗎?”
“……”猛然聽到尊星刻的聲音,已經磕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閻傲,蒼白虔誠的神色上出現了一丁點茫然,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凍成爲紫色的薄脣微微顫抖,呼吸紊亂,勾出一抹略略僵硬的淡漠笑意:“你怎麼來了?”
一邊問,閻傲一邊並沒有停下動作,重重磕了下去,不,是摔了下去,尊星刻甚至聽到了身體沉悶的撞擊聲。
難怪需要調專屬醫療團隊過來……尊星刻深呼吸了一口氣,忍住要把這傢伙一把救起來扔到擔架上帶到醫院去的衝動,“你磕了幾個?還要磕幾個?”
他深知,閻傲這傢伙一旦執拗起來,除非達到目的,否則死也不會罷休,他都懶得花費脣舌去勸人起來。
“399個。”閻傲再一次摔下去,呼吸不穩,“還有601個。”
“1000個?你他媽真的瘋了!”尊星刻倒抽一口冷氣,憤怒地踹了一腳閻傲旁邊的積水——後面的冷宿毫不懷疑,其實尊星刻更想踹的人是他們家傲少爺。
“你不用陪我。”閻傲的聲音越來越低,狹長鳳眸空洞麻木,卻又異樣的虔誠,“我只是想試試,佛說的到底準不準。”
“……”尊星刻臉上的霜都可以刮下來厚厚一層了,“傲,你什麼時候成了信徒?”
夾着雪的雨水裡,閻傲的聲音有點模糊,卻如尖銳的鋒刃般掠過他的耳膜,令人心悸——
“我只是無處可去,無藥可解,無法挽回,只能病急亂投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