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覓聽着宋璐那邊吵吵鬧鬧的聲音,一會又是一羣人叫着“組長組長”,一會又是一陣走來走去的聲音,卻是沒有了宋璐的聲音,奇怪地拿下手機看了看,又轉頭看向花臺邊的人。
南門貞半蹲着替小杰擦着臉上沾到的灰塵,一邊出聲安慰着孩子受驚的心,好在剛剛下了車去零食店,才進店車子就發生了爆炸,即使他及時護住了小杰,孩子也被巨大的爆炸聲嚇到了,現在眼神裡無光,一直抓着南門貞的衣角不肯放開。
南門貞看着小杰這個可憐樣,心裡更是難受的不行,轉眼看了看過去接電話的陸覓,陸覓這纔拿着手機過來,指了指說:“餘……餘小姐來的電話。”
一聽是宋璐,南門貞把小杰一手抱了起來,陸覓趕緊把電話送了過來,他都還沒問清楚情況呢,宋璐就不知道怎麼了,不過既然宋璐提到了申總,就給申總接電話沒錯啦,再說,南門貞的手機早就跟着汽車一起葬身爆炸火海中了。
宋璐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一邊模糊輪廓的人影,又看了看周圍的環境,是一個狹窄的房間,但是擺放的東西和佈景都是帶着女生的整潔和偏甜美風,宋璐不記得自己剛剛經歷過什麼,只是不僅頭疼,而且渾身也很乏力。
剛剛的女聲見宋璐睜眼便到一邊去化妝,可是還是不見宋璐起牀,索性放下手裡的眉筆又走了過來,這才發現宋璐的不對勁,一手探了探宋璐的頭,才發現宋璐可能是不舒服,於是又走開打了個電話才返回,坐到宋璐牀邊:“小諾,今天的兼職你不用去了,身體不舒服就要留在家裡好好休息。”
邊說着邊倒了杯開水,拿了藥:“藥和水,我都幫你準備好了,現在水還燙,等涼了一點你再喝,一個人在家可以麼?”
似乎是在問宋璐,宋璐望着她朦朧的身影:“你……”
想問她是誰,口舌都幹得無法說出來一句完整的話,聽到宋璐說話,女人又轉過身來,在她牀邊蹲下:“你放心,姐姐今天會早點回來的,要實在不行了,咱們就去醫院。”
看着女人因爲說話張開的脣,宋璐的視線突然間都明亮了起來,頓時看清了她的臉,瞳孔猛然放大了起來。
餘斐安拍了拍宋璐伸出被子的手,又好好地幫她用被子蓋上,這才轉身離開了。
“姐姐……姐姐……”
真的是姐姐嗎?心裡這麼問着自己,可是餘斐安剛剛碰了自己的頭,那是種真實的觸感,她能感覺到餘斐安微涼的手覆在自己額頭。
宋璐看着她漸遠的身影,不自覺開口喚了出來,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叫過姐姐了,自從餘斐安遇到了事故之後,熱淚從眼眶中流了出來,身上蓋着的被子卻是有千金重,她怎麼都掀不起來,直到在淚眼迷濛中看着餘斐安消失在了門口,整個房間裡還留着微風的味道,拂着她的眼睛。
偏頭看了看放在桌子上的透明玻璃水杯,眼睛看到的一切變得扭曲了起來,陽光透在玻璃上反射到宋璐的眼睛上,一陣強烈的光刺得她睜不開眼睛,不得不選擇不去注視這些物品。
才一轉眼,宋璐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站在街上,車流在身邊川流不息着,頭頂的太陽光依舊刺得她眼睛疼。
“小諾!”
宋璐身後忽然傳來聲音,經過剛纔那一喊,她認出來了現在叫自己的人正是餘斐安,心裡一激動就轉身過去,馬路對面果然在紅燈之下站在一個人影。
餘斐安朝宋璐招着手,讓她就在原地等自己過去,眉眼裡都帶着笑意。
“姐姐。”
宋璐展脣一笑,小聲地開了口,看着餘斐安身邊的紅燈變成綠燈,餘斐安這才向着宋璐的方向奔了過來,看着餘斐安的說話的脣形,都是自己的名字。
彷彿時光又回到了八年前,她和姐姐餘斐安相依爲命,一起打工一起學習,一起爲着明天的生活而努力着。
宋璐也邁開步子朝餘斐安跑了過去,兩姐妹正要碰到彼此的手,生生交錯開了,宋璐一碰,餘斐安的手就變成了透明的,宋璐定睛一看,周圍的環境又變得不一樣了。
耳中傳來一陣爭吵。
“小諾,你什麼意思?姐姐聽不太懂。”
“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在和我裝傻?那個所謂的補習,根本就不是補習,我原來以爲你也是被矇在鼓裡的,現在看來,你早就知道了!”
猛然一個物體穿過自己的身體,宋璐這才發現自己變成了透明狀態,隨即另一個物體也直直從自己身體中穿了過去,宋璐順着物體方向一看。
居然是姐姐餘斐安和另一個自己,而真正有感覺看着這一切的自己卻是以第三人的視角目睹着“自己”和姐姐爭吵。
“人爲財死,鳥爲食亡,只有錢纔是真諦,你看那些有錢人,隨隨便便花錢就能買走一個女孩子的清白任意玩弄,我不過是找到了兩全其美的方法,這樣我們就有錢出國了啊……”
餘斐安朝“宋璐”解釋着,“宋璐”卻哭着搖頭否認她這扭曲了的價值觀,上帝視角的宋璐看着哭泣的“自己”和振振有詞的餘斐安,被藏在深處的記憶卻被喚醒。
一陣被車撞擊過的聲音響了起來,宋璐耳中一片耳鳴,自己的身體卻像是倒在鵝地上,看着殷紅血液中餘斐安驚訝的嘴臉。
…………
“小諾乖,不要出聲一會兒,一會就不疼了。”
“小諾,不要怪姐姐,要怪就怪你太吵了……”
一股窒息感隨之而來,臉上的淚順着臉龐滑了下來,天吶,自己都想起了什麼,她丟失的那段記憶中,居然有這麼多是關於姐姐餘斐安的,爲什麼當年自己去補習卻成了失身夜,爲什麼當年自己會被丟棄在荒野沒有人管……餘斐安爲了得到錢策劃了一切,甚至不惜出賣自己的親妹妹,甚至想殺死自己。
而知道自己失憶之後,餘斐安卻並沒有停下對自己的殺心,百般哀求自己替她背鍋,爲的就是她自己一個人的前途,而不惜毀掉妹妹的人生。
人心,實在是太可怕了。
“開好你的車,人是我執意要救的,出了事我負責。”
見死不救,他可還沒有到那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境界。
聽到這個聲音,宋璐的心跳漏了一拍,這個聲音,可不就是南門貞的嗎,自己出了車禍被餘斐安拋棄在荒郊野嶺的時候,難道救了自己的就是南門貞……
那場車禍讓自己記憶缺失,她以爲自己一輩子都不可能再找回來這段記憶了,可是在潛意識中,這些與自己的痛楚息息相關的記憶卻是如水一般向自己涌了過來,讓她無處可逃。
她記起了姐姐餘斐安對自己做的一切,也同樣記起了關於南門貞的一段記憶,若不是當初他救了自己一命,也就沒有後來的自己,原來從開始到最後,貫穿她記憶的人,會是他。
南門貞的身影在自己眼中慢慢模糊了起來,一陣溫暖傳到周身,宋璐再一次閉上了眼睛。
“阿言……阿言……”
嘴裡不斷喚着南門貞的名字,不知什麼時候對這個暱稱就已經深深刻在腦中了。
“砰”響一聲,爆炸發生了,被爆炸的威力震懾倒地,她記得自己暈過去的一瞬間,耳邊還是陸覓的聲音——“申總他剛纔和我一起在車上……不知道怎麼回事,像是有人在我們車上動了手腳。”
所以當時,南門貞的車上也是有炸彈的,市區同一時間的爆炸正是南門貞的車,當時陸覓和他都在車上。
“阿言!”
反手抓住一樣東西,宋璐從夢魘中醒了過來,猛地從病牀上起身,被子因爲動作的幅度過大而從身上滑落了一半,看着面前白花花的一片,心狂跳着,眼神卻有些無神,保持着這個狀態好幾秒,這才聽到耳邊的笑聲,尋着聲音側頭一看。
南門貞似笑非笑地盯着剛剛醒過來的宋璐,看着她頭上纏着的繃帶,不只是頭受了傷,她的腰和手也受了不同程度的傷,擡手撫了撫她的頭。
“諾安,你……”
話還沒有說完,光是聽到南門貞的聲音又看到他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宋璐再也忍不下去了,都不等他說完話,又怕這是自己做的夢,要是再晚一秒,說不定他就會消失掉,索性一把撲了上去,鑽到他的懷裡。
“阿言,阿言……”
身體狀況要好了很多,所以開口說話也不在話下,一邊叫着他的名字,一邊又蹭了蹭他,南門貞倒是吃了一驚,沒想到她一醒來倒是變得主動黏人了起來,聽着她一遍遍喚着自己的名字,不禁勾脣將她抱住。
“我不是在這裡嗎,怎麼了?”
或許是她做了噩夢,又或許……還記得自己趕到醫院,她的兩個後輩就說她是被氣暈過去的,就是因爲打不通他的手機,也因爲這樣,他才知道,原來她一直追捕的嫌疑犯同時裝了兩枚炸彈,其中一枚就是在自己車底。
“南門貞,我愛你。”
宋璐忽然一正緊,埋頭在他耳邊告白了起來,認識了她這麼久,和她在一起了這麼久,和她經歷過這麼多,卻從來沒有聽她說過這句話,本來應該他來說的話,卻不料被她搶了先。
申大總裁立即眉開眼笑了起來,心情很是愉悅,而宋璐卻淚眼朦朧着,像在緊緊抓着什麼東西一樣不肯把他送開,彷彿他是樹幹,她則是粘在樹幹上的樹懶一樣不分離。
“我想起來了,我都記起來了,姐姐拋棄了我,是你,是你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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