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來,孫霆均此刻的笑特別惡魔,無疑是在沈芳的心上割了一刀又一刀。
沈芳的眼中淚光閃閃,很顯然孫霆均已然成爲沈芳生命中一個無法抹去的陰影。
她曾善良美麗,落落大方。也曾體型笨重,卻依然能在一張堆積着脂肪的臉上露出孩童般乾淨的笑容,現在的她望着孫霆均的眼神除了恨,再沒別的了。
她站在原地抽了幾口氣,激動的情緒卻漸漸平靜,最後只回他一句:“如果沒有呢?你就娶嗎?”
孫霆均太不信任沈芳的私生活了,想都沒想就說:“沒有就娶。可你怎麼會沒有?霍佑伸進進出出都帶着你,說你和他沒有,鬼他媽都不會信!”
這句話剛說完,沈芳就上前了一步。慢慢地她的眼神瞥向我,聲音早因爲流淚而沙啞了,可出口時語調的起伏依舊細軟地說:“你們都聽見了嗎?”
我愣了下,倒是商臨適時地接了她的話,陰柔地回句:“嗯。”
沈芳的臉上露出一絲邪惡的笑,她很快就把眼神瞥向孫霆均:“你好好聽清楚。”
緊跟着她就掏出手機給霍佑伸去了一個電話,爲了證明清白,她還特意開了擴音鍵。一些較爲私人的話被沈芳一咬牙問了出來,電話那頭的霍佑伸還沉默了片刻,估計也是懵了。
然後我們就聽見霍佑伸說:“芳芳,你流產不久,我哪敢碰?”
語落,一串低低的笑聲通過無線電設備傳輸到我們這羣人的耳朵。
沈芳又閒扯了幾句後當即掛斷了電話,用一種勝利者的眼神瞧着突然驚慌的孫霆均。
我的視線中,清楚地瞧見孫霆均嚥唾沫的動作,喉結也很不安分的上下滑動。
沈芳這時候又朝前走了半步,離他非常近。
她擡起削尖的下巴,艱難地說:“孫霆均,你一個大男人,自己說的話該不會轉身就不認吧?”
孫霆均皺緊了眉頭,語氣已然失去了所有的傲慢,聽上去相當認真地問:“我對你這麼壞,爲什麼還想要嫁給我?你傻了?”
沈芳笑了,是那種特別悲愴地笑:“我不是傻,只是因爲你的存在走上了犯賤的人生。”
一個小小的身軀,彷彿迸發了出了無窮的力量。有些疙瘩一旦存在,根本就遺忘不了。越是想嘗試遺忘,就越是感覺被剔肉削骨一樣。
“人姑娘都把話說這份上了,成不成一句話,乾脆利落的很。你還是不是個爺們?”商臨略顯煩躁地呲牙罵了一句。
因爲孫霆均打我的一巴掌的事,他的臉色到現在都沒緩和,可又偏生是個意外,他也不好說什麼,再說現在的商臨和孫霆均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以後的接觸會很多,但商臨清楚孫霆均之前對我那份意思,現在這麼着急忙慌地想要促成這件事,其實很容易理解。
可憐傻傻的孫霆均啊,脾氣一上來就真被激了激。他望了眼我,此時的我正被商臨緊緊摟在懷中,他眼中閃過一絲絕望與死心,再加上沈芳句句都在逼迫他,他火一上來就突然對沈芳說:“這幾天準備好戶口本。操。做我的老婆,你他媽別後悔!我他媽叫你求生不得求死無門!”
孫霆均的牙齒咬地咯咯作響,脖子上的青筋突突直跳,特別得瘮得慌。
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我只是希望沈芳能得到一個道歉,一個安慰。並不想把她推入無愛婚姻的地獄啊。
我顧不得臉上的腫脹,剛想上前,商臨一把就將我拽了回去,低低地說:“這是沈芳的選擇,不管你阻不阻止,都會發展成這樣。今天的事不過是把以後會發生的事提前了。”
我明白商臨的意思,也的確認同了這樣的觀點,早在沈芳變瘦後出現,我就已經意識到可能會有這麼一天,只是我沒想到的是,這一天會這麼快降臨。
孫霆均對沈芳說完那些話後就帶着一臉的憤怒頭也不回地離開,只留下了握緊拳頭,轉身目送他離開的沈芳。
孫霆均走後,我把沈芳請進了屋裡,商臨給我取來了冰袋,待我臉上的紅腫消退了大半後才安心的把時間交給了我和沈芳。
五樓的陽臺上,我和沈芳倚在圍欄上,任由風吹再臉上。她猜到我會先開口的,於是一直保持着沉默。最後也確實是我忍不住先開了口:“值得嗎?”
沈芳臉上的化妝品已經被全部洗去,一雙略帶腫脹的眼睛因爲微笑而眯得像條縫。
“程乙舒,你和臨哥在一起的時候也想過值得不值得嗎?以你的條件,完全可以找到更年輕,生活經歷更簡單的男孩子。可你卻選了他,對很多女人來講,臨哥也是一個高難度的挑戰,你又爲什麼義無反顧?”
沈芳說這番話的時候,嘴角挑着笑,聽上去語聲是那麼溫和,可入我的耳卻跟尖刺沒什麼區別。
我暗歎出一口氣說,然後就把眼神從沈芳臉上移開,近乎於妥協一般地對她說:“行吧,你自己決定。”
沈芳沒接話,我和她這對友誼深厚的朋友彷彿被隔了一層紗似的。或許這就是成熟的代價,那種掏心掏肺,可以和她一起肆無忌憚大哭大笑的日子將淪爲了昨天最美最遠的記憶。
我和沈芳就這麼靜靜地待了好一會,然後我一個轉身,把腰部抵在欄杆上,雙手隨意地反抓住欄杆,側身問她:“你要和孫霆均結婚了,霍佑伸這邊怎麼處理?”
沈芳像是聽了笑話:“程乙舒,一個開着勞斯萊斯的男人會缺愛慕者嗎?最開始的時候我覺得可能是巧合,可現在我已經明白過來了。我,只是霍佑伸接近商臨的一個跳板。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所以我的用處對他來說應該也不會太大了吧。其實今天他過來就是爲了拉攏商臨,但一看見孫霆均就說走。霍先生的心思太深,就算我和他認識不是一場陰謀,現實中心思這麼深的人我也不敢和他談戀愛。”
我心裡的石頭落了落,好在沈芳還是有些判斷力的,她多少看得明白一些事。
“那孫霆均呢,他這樣的應該更不適合談戀愛吧,可你竟然還要嫁給他。腦子有洞!”我又不合時宜地扯了這句。
沈芳的臉色變了,再一次警告我:“程乙舒,這件事我求你別管了。我以後下場慘烈也好,引火自焚也罷,這都是我的事。你幸福就行了。”
可能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對她說教是真的惹她反感了吧,她最後出口的那句‘你幸福就行了’其實挺有殺傷力的。
我想,在往後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對她說話可能無法和以前一樣衝口即出,而是要在腦子裡過一遍,合適才能說。一旦需要如此疲倦,這段友情也似乎快變味了。
沈芳在別墅吃了晚飯,夜幕降臨時,霍佑伸再次開着那輛豪車來到了商臨家門口。透過擋風玻璃,我所看見的那雙眼睛就和深壇一樣,他沒有下車,只是坐在車裡向我們點頭示意,維持着表面上的友好,然後就接走了沈芳。
我癱坐在沙發上出神,一直在想自己到底能爲商臨,爲沈芳做點什麼呢?天知道,我多麼想要平靜的婚後生活,而不是和現在一樣,把腦袋別再褲腰帶上,時時刻刻都有可能翹辮子。
“臉還疼嗎?”正在我出生間,一隻大手撫上了我的臉。
我一扭頭,淡淡說句:“放心吧,沒點屁事。”
商臨很快在我身邊坐下,第一時間疊起了腿兒,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然後把一條胳膊墊在後腦勺的地方。
我縮起兩條腿,一下擱在他大腿上,他瞥過頭來:“撒嬌呢?”
我默了會兒,一瞬不瞬瞧着視線中帥氣陰柔的他,直接進入正題問:“你和孫霆均會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該不是真要從商業版圖上打壓孫路兩家吧?一個公司就算建成,也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才能穩定運作吧?而且孫霆均像個會做生意的嗎?別到時候新公司還沒起步就被敵人給端了。”
商臨聽了我這番話,莫名地蕩起一層笑,毫不客氣地罵了句:“蠢貨。建公司只是一個名頭,至於這公司到底有什麼用處,就是我說了算。說白了,孫霆均只是我的一步棋。因爲我破產過,所以不能再參與有實權的位兒,但可以用股東的身份成爲幕後小老闆。到時候這公司出了事,倒黴的也是孫霆均,不會是幕後的我。”
我猛地張了張嘴巴,突然想到了什麼。手指一下指向他:“該不會那天你當衆拒絕了孫霆均,還和他打了一架,除了因爲他調戲我,還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想被孫霆均牽着鼻子走,主動尋找自己的退路?”
因爲照商臨說的,他並不打算被人知道自己和孫霆均的合作關係,也就是說,就算新公司建了,因爲上次宴會上的一鬧,別人也不會想到他和孫霆均還會攪和到一塊去。成和敗,被拖到檯面上的也只有孫霆均一人。
商臨盯着我,大概是覺得我此刻的驚慌有些可愛,伸手就來摸摸我的腦袋,順便誇去:“完蛋了,你現在這麼聰明,爺以後還怎麼騙你?”
騰的一下,後背陣陣發涼,我一點也笑不出來,又問了句:“那你告訴我,公司一旦成了,如果不是光明正大的商業鬥爭,那乾的到底是什麼生意?”
商臨的臉色沉了,他大抵是不想對我撒謊,權衡半天后做了個手刀的動作,眼裡動了殺機,言語卻不輕不重地說:“孫霆均很適合玩黑的,我會好好地操練他,讓他不得不把所有毒瘤一樣的人都從這個社會剔除。”
我的腦子‘轟’的一下,他輕描淡寫的這些字,全都敲進了我腦子裡。
可他卻拿起面前的水,低頭吹走面上茶葉,冷靜地喝着,如同一個從阿鼻地獄裡走出來的男人。
他不僅是路孫兩家的地獄,還是我的天堂,我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