輸棋之後的李襄屏鬱悶了,因爲在這盤比賽之後,他不僅深切感受到自己和一流棋手之間算路上的差距,更由於他輸掉這盤棋,導致他所在的隊伍也以1比3的比分輸給了山城隊。
因爲這一輪一分也沒拿到,那麼這樣一來,導致整個隊伍再次到了降級邊緣,目前在全部12支圍甲隊伍中,他們排在倒數第2,在比賽還剩下最後一輪的情況下,可以說他們一隻腳已經踏進了圍乙。
在比賽結束之後,李襄屏久久默默無語。
不過還好,在看過目前的積分排名以及最後一輪的對陣情況之後,李襄屏卻發現總算是天無絕人之路,最後一輪如果打好的話,他們隊伍還是有保級希望的。
因爲在最後一輪比賽中,他們正好遇上了目前排名倒數第3的平煤隊-----這是一場真正的保級大戰,並且是那種不需要看其他隊伍臉色的保級大戰。
今年的保級情況是這樣:除了最後一名已經鐵定降級以外,另外一支降級隊伍就會在他們之間產生,而到目前爲止,平煤隊只比李襄屏所在隊伍大分多1分。
看到這樣的積分情況,李襄屏頓感壓力山大呀。
要知道圍甲的賽制可是和其他很多競技項目不同,存在一個特殊的“主將勝”規則,也就說兩個隊4臺比賽,假如是下成4比0或者3比1,那麼勝者全取3分,負者0分。
假如兩隊打成2比2的話,那就要看主將那一臺,主將贏的一方得2分,主將輸的一方得1分。
正是因爲存在這樣一條規則,那麼完全可以想象,在最後一輪中,李襄屏的這盤比賽有多重要。可以毫不誇張的說,假如最後一輪李襄屏輸,那麼他所在的隊伍80%以上概率降級,而如果李襄屏贏呢,他們又有50%以上希望保級成功。
結束倒數第二輪圍甲比賽之後,時間已經來到2002年9月份了,到了這個月後,國際賽事依然繁忙,並且大多數比賽都已經漸入佳境。
比如這個月上旬,李襄屏要去日本參加“豐田杯”八強賽,中旬,“LC杯”八強賽,而到了月底和10月初,則是“三星杯”的八強賽以及“豐田杯”半決賽連着開打。儘管有如此多重要比賽,不過在去日本參加“豐田杯”之前,李襄屏還是在惦記着最後一輪的圍甲比賽呀。
這場比賽因爲是最後一輪,比完之後就是閉幕式,所以比賽時間推遲到9月下旬,也正是因爲還有比較充足的準備時間,所以李襄屏就拉下面子向自己的外掛請教了,問問他有沒有什麼好辦法快速提高自己的算路能力。
然而讓李襄屏沒想到的是,當他向自己的外掛開口後,老施卻這樣回答他道:
“算路?我覺得襄屏小友之算路能力很好呀,無需再用其他特別辦法提高。”
嗯,對於老施這話要怎麼說呢,假如是一年前或者半年前的李襄屏,那他聽到這話肯定會沾沾自喜,甚至有可能都會飄飄然。然而現在的他卻已經有所不同,尤其是他剛剛被古大力教做人,讓他意識到自己算路方面能力的欠缺,那他就對老施的回答更不滿意了,感覺自己的外掛明顯是在敷衍自己。
李襄屏黑着臉對自己外掛道:“定庵兄休要敷衍,此局你也看過,我這樣的算路還算不錯?不會在你眼中,我只配擁有如此算路能力吧?”
“這......”
要怎麼說呢,兩人畢竟已經朝夕相處好幾年時間,因此施大棋聖當然也聽出來了,李襄屏這次好像是來真的,所以他稍微停頓一下,決定和李襄屏認真探討一下這個問題:
“這樣襄屏小友,你既然說起圍棋之算路,那我且先問你,在你看來,何爲圍棋之算路?”
“這個......”
這回輪到李襄屏噎住了,別看他天天把算路算路掛在嘴邊,然而真要讓他給這個詞下個準確的定義,那他還真沒那個本事。
想了一下李襄屏這樣回答道:“這個這個,我以爲圍棋之算路比較複雜,這其實是個綜合體,可以分爲實算路和虛算路兩種.....唉,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反正我個人認爲,那種什麼什麼一次能算多少多少步,所謂“算破千手”之人未必就能說他算路能力強就是。”
“然也,襄屏小友此說法我非常贊同,正如你剛纔所言,圍棋之算路有虛實之分,所謂的算破千手那只是一種實算路,而在圍棋中,實算路只是基礎,虛算路才更重要,尤其到了高水平的對決,那起決定性作用的往往都是棋手的虛算路。”
李襄屏聽了點點頭,對於老施這話他還是表示贊同。對於圍棋中的“虛算路”,李襄屏個人理解爲是那種“帶着判斷的的算路”,至於爲什麼說這種算路更重要?其實在不久之前,老施在“富士通杯”決賽贏劉倡赫那盤棋,也許就能比較好的說明這個問題。
在那盤棋當中,劉倡赫主要輸在兩個地方,一個是前面那步“尖衝”,然後是老施後面那個“放殺”手段,拋開前面那步“尖衝”不提,單說後面那段攻防戰。
在後面那段攻防戰中,劉倡赫表現出來的“實算路”能力會比老施差嗎?客觀說那當然是沒有,比如後面能和自己大本營聯絡的那些具體手段,劉倡赫其實都算到了。
他當時唯一沒算到的是,自己大龍逃跑之後居然還是形勢落後,不,從他後面幾手棋來看,他也不是沒算到,他只是算得晚了一點而已。然而就是這麼一點點差距,導致他那盤棋的大龍被屠,用那樣一種慘烈方式收場。
當然嘍,我們在這說“他沒算到”,其實更準確的描述,那應該是說“他在計算具體手段時候沒判斷到”,“沒判斷過”,而這種帶着判斷的計算,那就是大家常說的“虛算路”。
真要說起來的話,其實“沒判斷到”還沒什麼,畢竟在一盤比賽中你“沒判斷到”的話,那只是影響這一盤棋而已,真正可怕的是你在計算時候你判斷了,然而你卻“判斷錯誤”,或者乾脆就“不會判斷”,這才常常是輸棋的罪魁禍首。
不要以爲職業棋手就不會判斷錯誤,其實在李襄屏看來,職業棋手出現判斷錯誤同樣也是常態。
吳清源先生當年在和日本棋手進行擂爭十番棋的時候,他在20年間總共下了10次十番棋,而在這其中,有一位老兄和他下得最多,總共下過3次,不過這位老兄最後輸得很慘,最後被吳先生打到“定先”這位老兄就是日本第一個通過比賽打上九段的藤澤朋齋先生。
不要認爲人藤澤朋齋先生是個菜鳥,事實上他的水平極高,尤其是他的力量,那是連阪田榮男都要折服,另外他的綽號叫“翻鬥機”,那麼從這個綽號就能看出來,他當時就是以力量和計算力享譽整個日本棋壇。
那麼他爲什麼老下不贏吳清源先生呢?在李襄屏記憶中,有這樣一個當年的比賽片段也許很能說明問題。
藤澤朋齋第二次和吳先生下十番棋的時候,其中有一盤,藤澤朋齋在中局時候下出一步超強手,那步棋引起觀戰衆多高手驚歎,認爲那手棋算路深遠,完全配得上“算破千手”這個稱號。不僅如此,藤澤朋齋在那步超強手之後的一連串下法更是顯得精妙無比,在N個回合以後,藤澤朋齋的戰略目的和戰略意圖貌似全部得到實現。
可正當衆人都已經準備爲藤澤朋齋歡呼的時候,當時在擔任這盤比賽記譜員的一位低段棋手弱弱來了一句:
“我怎麼覺得,吳先生的實空好像已經領先很多......”
這就是藤澤朋齋和吳清源先生之間的差距。
這其實也是圍棋中“實算路”和“虛算路”的區別。
李襄屏甚至認爲,圍棋在達到職業水平後,那麼區分職業棋手的水平高低,很大程度都是體現在虛算路上面(當然嘍,像老聶那樣的情況,虛算路的能力還在,然而實算路卻已經完全廢了武功的棋手要排除在外)。
而李襄屏認爲的這種觀點,其實在後世的圍棋AI出世以後,那就體現得更明顯,人類和機器的差距在哪裡?後世大家公認最大的差距其實就是差在判斷上,也就是差在“虛算路”上,反倒從“實算路”的情況來看,人類和圍棋AI的差距還沒有那麼大。
看過那些體現圍棋AI“虛算路”狗招,有時都會覺得人類之前的判斷水平簡直幼稚可笑。
可以說也正是因爲李襄屏見識過後世的狗招,所以他纔會如此急切的想提高自己算路,尤其是虛算路的水平。
然而讓李襄屏沒想到的是,當他再次就這個問題向老施討教,老施居然還是那句話。
施大棋聖對李襄屏笑道:
“襄屏小友,你現在毋去想什麼特別的辦法,需知你已經走在正確的路上。”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