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就有婢女來到她的房間裡,用羨慕喜悅的目光看着她,“小姐,今日之後你就是王爺的妃子啦!”
赫連涑不語,只是開心地笑着,露出潔白的牙齒。
伺候她的婢女都跟着笑了起來,燕國的人果然和夏朝人不一樣,她們笑起來毫無顧忌竟能露出牙齒,做什麼事情都是大大咧咧的。這樣的人成爲王妃纔好,她不會有心機,折磨刁難下人。
婢女握着木梳,爲她梳開烏黑髮亮的長髮,“小姐的頭髮真是好看,像是緞子一樣,又滑又亮,夏國的女子可少有這樣好看的烏髮!”
“是真的嗎?”喜悅都寫在臉上,她揚了揚眉頭,“父皇也是這樣說的,說我的長髮比阿孃的還要好看!”
身後的宮女都不說話了,她們沒有想到,她就是大燕國的公主,整個皇城都在尋找的人。
她沒有察覺婢女的異樣,對梳妝檯的所有東西都感到好奇,忍不住用小手去摸一摸,看一看。
紅色的是胭脂紙,白色的是鵝蛋粉,金色的是臉花,可以貼在額頭上。兩隻鳥一樣的金簪不知是什麼。
就在她好奇東張西望的時候,婢女已經恭敬地爲她梳好了髮髻,將要爲她戴上步搖珠簾。
赫連涑望着銅鏡,鏡中的少女有着特別的異域美感。五官立體,皮膚白皙如雪,點上朱脣之後整張臉多出了妖冶的誘惑,不像之前稚氣的自己。
“真是好看!”她說着身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頰,鏡中的豔麗美人也摸了摸自己的面頰,撲閃的黑色睫毛像兩把小刷子一樣不停顫動。這張臉,不同於夏朝女子溫婉可人的美,是張揚而深邃的美,動態比靜態更加迷人。
“王妃娘娘真是好看!”身後的婢女讚歎道,“這樣的容貌在夏安可不多見!”
赫連涑像是翹尾巴的貓,輕輕晃動身子,表示她很驕傲。她可是大燕最漂亮的女兒,曾在父皇的生宴上跳過一舞,紅衣翩躚,腰肢隨風,將天邊瑰麗的夕陽都給比了下去,燕國的子民叫她“夕陽公主”,可以與夕陽比美爭豔的人。
等金步搖戴在她的髮髻上之後,鏡中的美人變得端莊大氣起來,赫連涑晃了晃腦子,感嘆“這金色的東西還真是重,壓得我頭都擡不起來了!”
身後的婢女輕笑,“王妃忍耐一些,夏朝出嫁的女兒都要戴着這個,王爺見了定會喜歡!”
聽到容瀲會喜歡,她臉上的愁雲立馬就沒了,陽光般的笑容就重新傾瀉而下,“還有什麼好看的都給我戴上,我不怕重的!”
燕國女兒的心思真是通透,像個孩子似的,什麼都寫在臉上。喜歡一個人就明明白白表現出來,恨不能爲他去摘星星採月亮,只要讓他高興就好。
婢女搖了搖頭,這樣的性格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若是日後王爺再娶側妃,只怕這個燕國公主是無法忍受的吧?她這麼喜歡王爺,怎麼能忍受別人來和她分寵。
將金步搖戴好之後,婢女放下了臉前的珠簾,擋住了這張妖冶奪目的面容。將紅色的蓋頭蓋在了金步搖的上面,遮住了赫連涑好奇的眼睛。
“這塊紅布遮着我的眼睛了,過會等容瀲來了,我怎麼看他?”赫
連涑小聲嘟囔,想要伸手將蓋頭扯下來。
婢女快她一步,拉住了她的手,“王妃別急,過會等王爺來了,他自會爲你掀開蓋頭。”
赫連涑收回了手,聲音悶悶的,“在夏朝成親好麻煩呀!早知就將他拐去燕國,只要得到父皇准許,晚上就可以直接洞房了。”
旁邊的婢女們笑成一片,這個燕國公主還真是開放,對夏朝的習俗竟是一無所知。不知這個燕王心頭愛是怎樣遇見王爺的,竟會私奔來到陌生的夏朝。
等婢女退下之後,屋子裡就剩下她一個人,屋子外有豔麗的木芙蓉,粉色的一大朵很是好看。
她等着容瀲的到來,等了好久,他都沒有來掀開蓋頭。赫連涑僵坐的身子有些累了,她想要掀開蓋頭,又怕壞了夏朝的禮節惹容瀲不高興。她就一直坐在牀上等啊等啊,從天明等到了天黑,外面的木芙蓉掉了一地。
晚上掌燈之後,她等的人終於來了。
容瀲十幾年來都不沾酒,今日是他第一次放縱自己,沉溺在酒精的麻痹之中。他自制隱忍,睿智絕情,絕不會因爲任何事情逃避或慌亂。但今夜,是他成婚的日子,他的心亂了,不願去面對赫連涑。
他知道自己不愛她,只是在利用她,這一生他都不會對任何人心軟動情,可是看到她那雙乾淨又純粹的眼睛之後,他就有些慌亂,感覺自己會被看穿。他演不出情深,他演不出相愛的樣子,只有醉酒才能騙過她,騙過自己。
緞面的錦靴踏在地毯上,腳步輕浮微亂,他推開了廂房的大門,一陣晚風吹過,身後的木芙蓉跌落在泥土裡,簌簌作響。
寒涼的晚風裹着酒氣吹入房中,大紅色的喜燭火光跳動。他步步走進,腳步慌亂,赫連涑的心隨着他的步子跳得很快。
他走到新娘的面前,看她紅衣露着的一雙白嫩小手,手腕上的血色痕跡灼痛了他的眼睛。容瀲無聲冷笑起來,當初對她做過那樣殘忍的事情,爲何現在還想裝作神情,一直殘忍下去不就好了?
一雙如玉的手從月牙白的袖子中伸出,對,他今日沒有換上紅色的嫁衣。她答應嫁給他,他卻從來不想娶她爲妻,一切不過是利用,就連拜堂,酒宴都省了。除了府中的人,沒有任何人知道當世的五王爺娶妻了。堂堂大燕國的公主,不過是私奔而來的女人,不顧廉潔和身份,他可以讓她成爲無名無份的侍妾被天下人恥笑。
容瀲的寒眸中一片冷凝,脣邊的笑意綻開,層層疊疊像一隻誘人的大網。
只要能得到她,控制她,就可以毀掉容珏的一生,讓高高在上的太子也嚐嚐失去所愛的人的滋味。
瑩白的手掀開了蓋頭,露出了精緻的步搖和珠簾下醉人的面容。她透過珠簾,含笑望着容瀲,伸出小手拉住了容瀲的衣袖,毫不在意他臉上的寒意。
“你讓我等了好久,我以爲你不會來了。以後我再也不要成親了,頂着這東西一直都沒法看見你,容瀲以後別讓我等了,提心吊膽的好難受!”她拉着容瀲撒嬌道,拔下頭上的金步搖,一頭烏黑的秀髮就這樣傾瀉而下。
烏髮間露出一張異域妖嬈的容顏來,她呆呆望着容瀲,望着他身上暗花的
白衣,“你還是穿白衣好看,你可知我想你想了一整日了!”
從始至終容瀲都沒有說話,他已經忘了自己應該說些什麼了,應該對她兇,不理她,還是繼續假裝郎情妾意。
不動聲色的清眸迷失在她紛揚的黑髮中,還有她脣邊燦爛的笑容,好似看見他是天底下最開心的事情。
明明不該這樣演的,她只是一顆棋子。可是看她穿着嫁衣,滿臉都是幸福的樣子,他冷情的心卻變得柔軟起來,所有絕情的話一句都說不出來了。
他輕輕將這個等他一天的傻姑娘抱入懷中,身手摸了摸她的頭頂,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細聽下才發現有了一絲的寵溺。
“放心,以後我不會再讓你等了!”
赫連涑乖乖地靠在他的懷裡,在他胸口前嗅來嗅去,“你身上的味道真好聞,在大燕我從沒在任何人身上聞到過這麼好聞的氣息。”
容瀲的眼睛變得深邃起來,漆黑的色澤像他經常把玩的棋子。
“你以後真不會後悔嗎?”冰冷的心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裂痕了呢?
墨發下姣好動人的小臉擡起,一雙剔透的眼睛望着他,“你是容瀲,我爲什麼要後悔?只要是嫁給你,我絕不會後悔!”
這句話像是一根刺,狠狠地紮在容瀲的心頭上。
她想嫁的人是容珏,愛上的人也是容珏。只是他用了骯髒的手段騙走了她的幸福,其實他是個賊。
他閉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氣想讓自己清醒平靜下來。
黑色的小腦袋在他懷裡動來動去,隨後滿臉通紅地望着他,眼中的柔情幾乎要溢了出來。難得看見她害羞的模樣,每次與她對視,最後害羞的人都是容瀲。
“我們一起休息可好,嗯,不是尋常的休息……你要動一動,以後我們才能生出娃娃……”赫連涑害羞的樣子很迷人,緋紅的臉配上飽滿的脣,讓他有了嘗一嘗也好的壞念頭。
看容瀲望着她,一句話都不說,赫連涑有些急了。
“你不歡喜我嗎?還是你的身子不行?我記得你身子一直孱弱,上次在沙漠裡你抱着我走了幾步就累得滿頭是汗……”她還沒有說完,容瀲的眼底已是一片泛着冷意的濃黑色。
他低頭咬住了她的嘴脣,帶着不悅的懲罰。如玉完美的手心遮住了她的眼睛,這雙直白而炙熱的眼睛在透過他想着其他人。容瀲有些不悅,翻滾的怒氣卻奇怪地泛酸。
他只想讓她屬於自己,這雙眼睛看見的也只有他一人。這個念頭突然間就竄了出來,將一向冷情自持的容瀲嚇了一條,想忽略它,但細想之下他偏偏覺得挺好還頗爲滿意,這絕對不是一個好兆頭。
片刻失神之後,容瀲逼着自己清醒過來。他撫着自己微醺的腦袋,覺得一定是自己今晚喝酒的原因,纔會變得如此不理智。他沒有忘記母妃的慘死,他沒有忘記豔皇后的盛寵,就是因爲豔皇后和她的兒子才逼死了他的生母,容珏該死,容珏喜歡的人也該死!
所有的柔情退去,因爲仇恨他恢復了冰冷而理智。
這一夜,他不是爲了成全赫連涑的愛情,而是爲了毀滅這兩個原本可以相愛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