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至死方休的嫉恨
薇妮單手支着頭,將手裡羽毛筆轉了又轉,轉了又轉,她儘量地回憶着和勞裡相處的點點滴滴,試圖找出有關他性格的有用線索。
勞裡這人,除了神明,什麼都不放在眼裡。如果他真的掌握了實質的證據,想要除去沼澤女巫,那麼他完全可以藉助教廷的力量。有了教廷的幫忙,他纔能有十足的把握,不是麼?
但是他只是獨身進入了沉暗沼澤──薇妮相信,他肯定不會像別的主審官那樣,到哪裡都帶着自己的聖殿騎士團──他這麼做,要麼是過分自信,以爲憑藉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就能除去沼澤女巫;要麼,他只是對沼澤女巫好奇,想去一看究竟,並非一定得殺死沼澤女巫不可。
沼澤女巫的傳說由來已久,薇妮不相信教廷方面沒有試圖蒐集有關的信息。勞裡素來散漫,能促使他行動的信息必然有很強的真實性,如果教廷方面知道這條消息,肯定不會無動於衷。因爲一旦殺死沼澤女巫的計劃失敗,沼澤女巫換了藏身之地,他們下一次再想找到她一定更難。
“所以,”薇妮用羽毛筆輕輕敲着桌面,“勞里根本就沒有打算讓別人插手沼澤女巫的事。”
既然如此。薇妮起身,換上一件被她拆去了所有裝飾品的衣服,從箱子裡取出上次爲了拯救光榮之刃而從堪帕瑟拍賣場搶來的珠寶,從中挑出了一隻嵌滿珠寶的的金絲盒子。
金絲盒子做工精緻,寶石嵌得極其牢固。她試着用匕首撬了撬,匕首受力面太小,用着很不方便,身邊沒有其他稱手的切割工具,薇妮掃視周圍,最後把注意力落在了鏡子身上。
薇妮的手剛碰到鏡子。鏡子立刻就知道了她的意圖。
“我不要做低下的工具!我是鏡子,不是刀!”鏡子尖聲嚎叫起來,聲音震得似乎連房頂也顫了顫,“討厭的薇妮!倒黴的小鬼!”
幸好薇妮自從搬回房間,就在房間裡設定了消音的幻陣,以防別人能從外面偷聽到房間裡的響動。
鏡子只嚷嚷了半分鐘,便漸漸住了口。
薇妮遺憾地說:“親愛的鏡子,我忘記告訴你,消音幻陣的原理是將說話人的聲音返射到他自己耳中。”
鏡子此時已經被自己的吵鬧聲震得半暈了過去,不知道是否聽到了薇妮解釋。有氣無力地抗議說:“我是高貴的魔鏡雪靈.唯閣下,不是低下切割工具。”
薇妮不理會鏡子的抗議,用鏡子的第五個功能“切割”輕輕鬆鬆地將寶石敲了下來。
艾麗絲的出走使得莫頓城堡上下一片慌亂。薇妮拿出自己攢下的銀幣。請馬車伕將自己送下山。給僕人們提供車馬的馬車伕身份低微,沒有見過薇妮,看她樸素的衣着,以爲是她是需要獨自下山辦事的小女傭,於是沒有多問。直接將她送下了山。
薇妮去切斯特城郊的冒險工會小酒館用寶石換了十枚金幣。以八十枚銀幣爲報酬,提交了送信任務。很快就有兩個年輕的冒險者接受了任務,他們一個將會把艾麗絲出走的消息送給費德維茨,一個會將關於勞裡尋找沼澤女巫的密信交往教廷。
做完了這些,薇妮又悄悄地乘馬車回了城堡。莫頓夫人病倒在牀,僕人們全都上上下下忙個不停。沒有人注意到薇妮的短暫失蹤。
晚餐時間,老班雷特負責照顧病中的莫頓夫人的飲食,徹底忘記了給薇妮送晚餐的事拋在了腦後。薇妮去廚房取食物的時候。正好瞧見樓上林賽穿着黑底繡金的束身長裙,踏着高跟長靴,氣急敗壞地指使着僕人們做這做那。她的心情看上去壞極了,一邊磨擦着無名指上的巨大粉色鑽戒,一邊不斷地用力跺着腳。尖細的高跟鞋在樓梯上磕出聲聲脆響。
莫頓夫人病了,於情於理薇妮這個蒙承了莫頓家族恩惠的孤女都該去探望照顧。
她原本以爲莫頓夫人只是因爲震驚和氣憤而昏厥。沒想到莫頓夫人的這一暈引起了一系列的併發症。起初似乎只是身體虛弱染上了風寒,但是雖然請了神官和藥劑師來,風寒卻沒能治好。
神官擅長的是治療魔法創傷和嚴重的劍傷,而藥劑師則更擅長治療小病和調養身體。即便如此,在魔法師和藥劑師的雙重治療之下,莫頓夫人的病卻絲毫不見好。
莫頓夫人不想讓幾個年幼的孩子沾染上風寒,於是將他們託付給了女傭照顧,而次女林賽又代替着她掌管着城堡的內務。因此,探望照料莫頓夫人的事,就落在了薇妮身上,畢竟莫頓夫人身份尊貴,需要“有身份”的小姐在一旁伺候。
雖然莫頓夫人從來沒有訓斥或者虐待過薇妮,但是薇妮知道她極其厭惡她,厭惡到了甚至不屑於挑剔她的程度。從前她有幸和莫頓一家共進晚餐時,莫頓夫人的目光從來不曾落在她的身上。
等到薇妮乖巧地站在莫頓夫人牀前,將湯藥端給她時,莫頓夫人冷冷地接過碗,依舊是不屑正視她一眼。
等到莫頓夫人喝完了藥,半躺在牀上休息時,侍女抱來一疊書,放到薇妮面前,交待說:“這些都是夫人平時最喜歡讀的書。”
侍女大多不怎麼識字,因此讀書給莫頓夫人解悶的任務就交到了薇妮手中。?最上面的一本是《驕傲的維達》,
《驕傲的維達》是本著名的浪漫喜劇故事,講述了聰明漂亮的維達小姐最喜歡嘲諷她的追求者。一次郊外旅行,她認識了騎士斯威勒。第一次見面時,維達嘲笑了斯威勒的無知,而斯威勒則故意驚嚇了她的馬,兩人從此成爲敵人。又經過一系列的事,兩人逐漸互相欣賞,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這本書語言輕鬆詼諧,劇情新奇浪漫,深受小姐們的喜歡。
薇妮徵求莫頓夫人的意見:“親愛的姨媽,我爲你讀這本書怎麼樣?”莫頓夫人不置可否地輕哼了一聲。
薇妮當她是默許。於是柔聲讀道:“第二天維達再見到斯威勒的時候,?她揚起頭,驕傲地從斯維勒面前走過,似乎昨天在馬上的尖叫失態的事根本沒有發生過?。
‘英俊勇敢的騎士?’維達想起朋友對斯威勒的評價,心裡腹誹,‘根本是個沒有教養的野蠻人’誰想要嫁給他,那纔是瘋了。我寧可離家出走,也不要和這樣的人綁在一起。”
“夠了!”莫頓夫人尖叫着打斷了薇妮的故事,“不結婚?!離家出走?!你讀這些,是故意想要氣死我對不對!”
薇妮禮貌卻毫無誠意地說:“我很抱歉。姨媽。我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我知道你恨我,”莫頓夫人忿忿地念叨道。“看我生病了,你就正好逮着機會來刺激我,刺激我衰弱的神經。現在是夏天,房間裡還關着窗簾,你們想悶死我?”
立在一旁的女傭嚇了一跳。慌忙拉開了窗簾。
強烈地陽關針刺一般射入了莫頓夫人的眼,她生氣地大聲嚷嚷:“關上,快關上,你想弄瞎我的眼睛嗎?!”
等到房間重新恢復了黑暗,莫頓夫人的情緒這才慢慢平靜了下來,但是胸口仍就起伏不停。大口地喘着氣。
“房間裡悶死了悶死了,”莫頓夫人絮絮叨叨地抱怨,“我感覺我就像是被裝在一口不透風的棺材裡。”
她生病了不能吹風。於是女傭擺了一盆薄荷到房間裡,說:“夫人,這樣會不會好一些?”
莫頓夫人看了看薄荷,沒能跳出什麼刺來,只好不耐煩地說:“你給我下去。下去!全都擠在這裡做什麼。”
等到女傭們都下去了,屋裡就只盛下了莫頓夫人和薇妮。
大概是草藥漸漸開始發揮療效。莫頓夫人的情緒平靜了一些,漸漸陷入了昏昏欲睡的狀態。
薇妮見她閉着眼睛,似乎睡着了,考慮着要不要讓女傭進來,自己也好趁機溜走。正在這時,莫頓夫人忽然開始呻吟,看來即便昏睡了過去,她在夢裡仍然覺得難受。
“水。”莫頓夫人命令說。
薇妮給她倒了一杯水,輕輕推了推她,說:“姨媽,水來了。”
莫頓夫人緩慢地睜開眼,在看清薇妮的瞬間眼神驟然變得冰冷。她推開水杯,嫌惡地說:“薇妮塔斯.赫格倫,我有沒有告訴你,我最討厭你的眼睛。你的黑眼睛,就和莫妮卡那個女人的一樣。”
莫頓夫人似乎忽然來了精神,她掙扎地坐了起來,表情猙獰,充滿了怨恨。她忿忿地盯着薇妮的臉──這是她這一次這麼認真地打量她──她說:“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覺得像看到一隻蜘蛛一樣讓人討厭。我告訴約翰,我們不能收養這個孩子,我們該將她扔到教堂去。但是約翰說,所有人都知道赫格倫家族只剩下這麼一個孩子,而我們不幸是她唯一可以攀上親屬關係的人,所以,爲了不讓別人懷疑我們的慷慨仁慈,我們必須收養她。”
莫頓夫人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似乎說出這些話讓她輕鬆了不少:“驕傲的維達?哈,我十六歲的時候比維達還要驕傲。追求我的人可以組成一支騎士團,但是我誰都看不上,直到遇到約翰。可恨的是,約翰那時喜歡的,居然是莫妮卡.赫格倫那個交際花。我告訴了約翰,莫妮卡.赫格倫只是個騙子。可是約翰以爲我是在嫉妒。
真好笑,我會嫉妒她?一個家道中落卻非要假裝貴族小姐的騙子。
約翰和她結了婚,終於發現了我說的話是對的。赫格倫家族已經失去了大部分的財產,莫妮卡勾引他不過是爲了他的錢。
惡人有惡報。結婚一年,莫妮卡這個壞女人居然就病死了。約翰回來找到我,我是那麼地愛你,儘管他結過婚了,我還是愛他。所有人都以爲我瘋了,但是我還是毅然決然地決定嫁給他。”
莫頓夫人滿臉通紅,不知道是因爲說出內心深處的秘密而興奮,還是因爲發燒燒壞了腦子。
“我的病很快就會好起來,”莫頓夫人喃喃地說,“我纔不要和莫妮卡那個壞女人一樣病死。”
說完,她閉上眼睛軟倒了下去,不知道是因爲累了,還是病倒暈了過去。
薇妮按鈴叫來了藥劑師和神官,自己先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