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進入六月份,楚天齊到許源縣公安局上任將近三個月。
來到縣局的時候,楚天齊就相當於一個光桿司令,除了黨校同學周仝和自己帶來的厲劍外,幾乎沒有可信任的人。憑藉着對事物的觀察,依靠敏銳的洞察力,他實施了支點撬動槓桿計劃。
計劃成功了,縣領導對他有了一些忌憚,也想利用他、拉攏他。於是,這些領導紛紛向局裡的代言人發話,配合局長工作。這些局班子成員果然聽話,紛紛在實際工作中給予了楚天齊一定支持。班子成員已經表示配合,下面的那些室、科、隊、所自也沒有挑刺、鬧事的,一時間楚天齊威望日隆,最起碼暫時是這樣的。
內部暫時是和諧了,楚天齊也開始有時間和精力考慮其它幾件事情,並拿出了一些方案、計劃。只是這些方案還有不完善的地方,一旦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那麼計劃也有可能被打亂。
六月五日,星期三,楚天齊剛吃完早飯回到辦公室,厲劍就來了。
上星期五,在班子成員會上,厲劍出任辦公室副主任的提議正式通過,在六月三日就已形成文件。文件分別報給了縣委組織部、市公安局,這就是進行備案程序。一般情況下,一個副股職位縣局已經形成共識,是不會被推翻的,也沒有被推翻的先例。所以,只要在班子成員會通過,並正式成文,那就是板上訂釘的事了。
能夠取得進步,厲劍非常感謝局長提攜,心情也很愉悅,這兩天經常面帶喜色,但今天的臉色卻比較嚴肅。
看看屋子裡沒人,厲劍低聲道:“楊二民又打來電話,說現在找不到村長,各級政府又不給解決,他們只好到縣裡上訪了。如果縣裡不管,那就直接到市裡、省裡。”
“他們已經行動了嗎?”楚天齊忙問。
厲劍道:“聽他的意思,已經組織好了人,但還沒有行動,也許很快就會出發。”
要來上訪?怎麼辦?老百姓上訪,不說是經常發生,但也是不可避免的。做爲公安機關,肯定要被政府指定維持秩序。不過,只要守着職權範圍的底限,只要按政府領導的命令行*事,一般是不會有什麼責任的。當然,對於一些關鍵命令,還是要有政府領導書面指示更爲保險,不過政府領導一般是絕對不會出這樣的東西。
靠山村村民一共二十一戶,連家裡的男女老少都算上,也不過百人左右。這樣的上訪規模不算大,公安局派出幾名警察就能維持秩序,應該不會出什麼狀況。只是楚天齊不想讓這件事發展到上訪的地步,那樣楊二民等人很可能就會知道自己的身份,陳文明和聚財公司也可能會知道自己提前已知曉此事。如果是那樣的話,自己的一些計劃就會被打亂,可能反而不利於此事的最終解決。
想了想,楚天齊說道:“你這樣……”
“篤篤”,敲門聲響起,打斷了楚天齊的話。
楚天齊眉頭微皺,對着厲劍道:“你先去,一會兒我再找你。”
點點頭,厲劍轉身走去,打開了屋門。屋門外,站着一個矮胖的人——陳文明。
厲劍出去了,陳文明走了進來。
不等對方說話,楚天齊開口便問:“你來幹什麼,靠山村的事協調出結果了?”
“局長,是這樣的。”陳文明點頭哈腰,“在局長親自關懷和指示下,我安排全所警力,全力以赴去……”
“少來虛的,直接說內容。”楚天齊打斷對方。
陳文明諂媚着說:“好的,好的,局長真是務實的好領導。接您命令後,我回去馬上先找了村民代表楊二民,問了他們的訴求。楊二民等人想按年索要租金,語氣很硬,就是不鬆口,還威脅說要上訪。本來他們的條件太苛刻,甚至很無理,但爲了工作大局,爲了落實您多爲老百姓辦實事的指示,我硬着頭皮去找聚財公司。我……”
“不要講這些前綴,就說協商的事。”楚天齊再次打斷對方。
“是。”陳文明點頭,陪着笑臉,“五月十二日向您彙報完,我回去當天就找了楊二民,五月十三日就去找聚財公司協調。當聚財公司聽說我的來意後,直接拿出了那份和村民籤的協議,並說村民純屬無理取鬧,就是要訛錢。我好說歹說,可聚財就是一個意思:一切按合同辦,該給的已經給了,不該給的,一分也不能給。第一次協調就這樣無果而終。
五月十八日,我再次去找聚財公司,這次辦公室主任推說有事,沒有見我,而是讓公司會計出了面。會計不說其它的,而是直接拿出兩張紙,讓我看上面的數字。紙上內容是聚財公司與村民之間的帳目,從帳目上看,不但聚財公司不欠村民的錢,而且村民還欠聚財的錢,加上這兩年的利息,幾乎每家都欠人家好幾千……”
“這些你在電話中都說過了,直接說今天來的目的。”楚天齊還是忍不住打斷了陳文明。
陳文明臉上肌肉動了動,連說了兩個“好”,又說:“從五月十二日開始,我一共找了村民三次,找了聚財公司五次。村民的要求還是一點沒變,就是一口咬定合同是假的,就是要繼續追要所謂的租金。而聚財公司雖然不滿村民的糾纏,但表示體諒我的難處,體諒局裡的苦心,最終表態:如果村民不再攪鬧,這兩年的利息就不要了,並且那一千斤煤也送村民了。”
“就這結果?好像你以前已經說過了吧?”楚天齊不悅的說,“二十多天就弄了這麼一個灰溜溜的結果?”
“局長,這事本來就不好辦。合同上寫的清清楚楚,還有這些村民按的手印,聚財公司就是按合同條款辦事,別人也無可厚非。而村民一口咬定那是假合同,卻又拿不出真的合同文本,就連證明的人都沒有,卻又要找聚財要錢。”說到這裡,陳文明話題一轉,“聚財公司說了,如果村民再這麼鬧的話,就別怪他們不客氣了。”
楚天齊盯問:“不客氣?聚財想要打人?”
陳文明連忙否認:“不,不,聚財的意思是要報警,要訴諸法律。他們現在也是滿肚子抱怨,本來是給老百姓辦了好事,到頭來卻弄了這麼個結果。他們還罵縣、鄉領導,也罵那個村長,罵他們當初說的天花亂綴,現在不管的不管,失蹤的失蹤。”
“罵人有什麼用?做爲政府部門,肯定要招商引資,當地村鎮也會配合,怎麼現在反倒怪各級政府的錯了?”楚天齊話題一轉,“對了,罵人家村長就更無理了。”
陳文明道:“聚財公司說,當初村長參與了整個事,還代表村裡在合同上簽字蓋章,村裡也有合同原件。要是村長還在村裡的話,只要拿出合同一看,村民就無話可說了,他們也不必被村民這麼糾纏了。”
“村裡有合同?那怎麼不拿出來?也許別的村幹部手裡也有啊。”楚天齊表示不解,“爲什麼非要等村長?”
“村裡總共有二十來戶人家,村領導就村長一個人,合同就在他手裡,還有一個會計都老的不行了。”說着,陳文明話題一轉,“局長,這事其實真的不是咱們職能範圍的事,管到現在已經夠意思了。”
“哦,你的意思是不管了?”楚天齊反問,“你在推脫責任,你怕辛苦?”
陳文明接話:“不是不管,也不是怕辛苦。辛苦算什麼?前天晚上下了一夜雨,昨天早上我頂着雨就去找聚財公司了,光摔跤就摔了三回。只是這事本來就應該是政府的事。”
“政府的事,也跟公安局有關。”楚天齊道,“你想啊,他們找政府,政府肯定要求公安派人,無論縣、鄉,肯定都是局裡或所裡得去警察。而且我又是政府黨組成員,你能說這事與我們無關?分明就是你逼着他們到縣裡,從而把你自己手頭的責任推了。”
“沒,絕對沒有……”陳文明矢口否認。
“叮呤呤”,手機鈴聲響起,是陳文明的電話,他準備伸手按掉。
楚天齊用手一指:“接吧,要不一會兒還得響。”
答了聲“好”,陳文明接通了電話,壓低了聲音:“我和領導彙報工作,有……什麼?上訪……他們反天了……等我電話。”
掛斷手機,陳文明彙報:“局長,剛纔所裡來電話,靠山村老百姓要上訪,還說要來堵縣政府大門。”
楚天齊道:“那你馬上回去,做老百姓工作,一定要把老百姓勸回去。”
“局長,人家根本不買我的面子?這事確實應該是政府的事。”陳文明表情很無奈。
“不買你的面子?真的嗎?”說着,楚天齊眯起眼睛,心中想着要不要用那件事敲打對方一下。
陳文明一楞,旋即說:“真的。我能有什麼面……”
“叮呤呤”,手機鈴聲再起,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這次是楚天齊手機在響,他看了看來電顯示,按下了接聽鍵:“……什麼時候的事?……我知道了,馬上去。保護好現場。”說完,他掛斷電話,面色變的非常嚴肅。
“你馬上往回趕,必須把百姓勸回去。另外,我讓楊天明和你去,不過他只是臨時幫你,這件事還是由你去處理。”說着,楚天齊撥打了楊天明電話。
電話一通,楚天齊說了句“你過來一下”,就掛斷了。
儘管見局長面色難看,但陳文明還是說道:“局長,那要是百姓不聽勸、不回去,我也沒辦法呀。”
“你要行就行,不行就換人。”楚天齊語氣強硬,“還有,不要和雙方提起縣局,更不要提起我。”
“我……”只說出一個字,便看到了局長眼中的冷厲之色,陳文明趕忙把後面的話嚥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