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計劃,四月十八日,楚天齊到看守所視察。
看守所位於縣城西南方向,離縣城有十六、七公里。
上午九點,楚天齊從樓上下來,由厲劍駕車,奔目的地而去,同行的還有楊天明。汽車向南行駛,出縣城後,又行駛了有三、四公里柏油路,便拐上了右側一條岔路。這條岔路是砂石路,路面較窄,最寬處也僅容兩車並行,彎彎曲曲向西南方向延伸。
由於昨夜剛剛下過中雨,路面比較泥濘,不時有成塊的泥土被汽車輪胎捲起,拍打在汽車底部,發出“啪啪”的聲響。所好汽車是越野車,雖然在此路走的稍微慢一些,但並不影響正常通行。
在泥路上又行駛大約十公里左右,空曠的原野上出現了一所建築,看建築的樣式以及高牆、電網,應該是看守所無疑。
離建築越來越近,大門右側牆壁木牌上“許源看守所”幾個字特別醒目。
在離大門還有十多米的地方,汽車停了下來,也不得不停下,門口持槍站立的武警已經向汽車喊話了:“停車,接受檢查。”
楊天明推開車門,從車上下來,向對方出示工作證:“武警同志,我是許源縣公安局辦公室主任,車上坐着縣局局長,局長是來檢查工作的。”
武警沒有去看工作證,而是面無表情的說:“對不起,我只認進出通行證。”
楊天明道:“你……來之前我已經給喬曉光打過電話,你沒接到通知?”
“對不起,我沒有。”武警說完,便不再理會對方,徑直向自己的崗位走去。
楊天明正要追上繼續解釋,楚天齊叫住了對方:“他是在嚴格執行規定,跟他說沒用,你還是給所長打電話吧。”
“好。”答應一聲,楊天明拿出手機撥打起來。
不知是信號不好,還是什麼原因,電話裡沒有聲音,也沒有任何提示,楊天明只好走到離門口遠一些的地方繼續撥打。
過了足有七、八分鐘,楊天明走到汽車前,對楚天齊道:“局長,信號實在不好,剛剛打通。喬曉光正在檢查看押區,馬上就到。”
楚天齊點點頭,“哦”了一聲。
一分鐘……
兩分鐘……
五分鐘……
十分鐘過去了,看守所大門緊閉,依舊只有兩名武警持槍站立着,沒有任何人出來。
“局長,我再打電話催催。”說着,楊天明再次邊走向遠處,邊撥打着電話。
不一會兒,楊天明跑了過來,說道:“局長,這次快了,這次快了。”
楚天齊沒有說話,繼續坐在車上,看着汽車外面。
又過了足有十分鐘,看守所大門終於開了,兩個男人前後腳走了出來。前面一人個頭較高,體形較壯。後面跟着的人很瘦,個頭中等,臉色很白。
兩人來到車前,當先壯漢伸出右手,嗡聲嗡氣的說:“楊主任,你這大駕光臨,怎麼不提前說一聲?”
楊天明“哼”了一聲:“老喬,裝什麼糊塗?在出發之前,我給看守所打過電話。你不知道?”
“是嗎?”說着,壯漢看了看身後的白臉瘦子,“你知道嗎?”
瘦子搖了搖頭。
“行啦,是副所長張山接的,他說馬上會告訴你。”說着,楊天明話題一轉,“局長在車上。”
“哦,張山接的。這個死老張,怎麼也不和我說一聲。他剛那會出去,估計是忘了。”壯漢一拍腦門,“真他孃的該死。”
楊天明皺着眉頭道:“局長在車上。”
壯漢問道:“哪個局長?是曲局還是張……”
“你是不早上喝酒了?公安局不就一個局長嗎?是楚局長。”楊天明說着,跑到汽車右側,打開後車門,“局長,請。”
楚天齊看了楊天明一眼,面無表情的走下車去。
楊天明一指那個壯漢,說道:“局長,這位是看守所所長喬曉光,剛纔一直在檢查看押區。”
“你是局長?”喬曉光一臉疑惑,伸出右手,“果然年輕……歡迎,歡迎,熱烈歡迎。”嘴上說着歡迎,可哪裡有歡迎的意思,分明就是調侃、奚落。
楚天齊沒有伸手,而是對着楊天明說:“這裡就是縣看守所?歸哪管?”
“是,是縣守所,歸縣公安局管。”楊天明說話時,臉上表情尷尬。
楚天齊鼻子“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楊天明臉頰肌肉動了幾動,用手一指白臉瘦子,對着楚天齊說,“局長,這位是看守所所長魏超羣。”
魏超羣?魏龍兒子不就叫這名字嗎,人稱“超哥”。楚天齊腦子有些溜號。
“局長同志,歡迎檢查工作。”瘦子一個立正,敬了個標準的軍禮。
“你好,魏……超羣同志。”楚天齊也舉手還禮。再一細看,對方體形和“超哥”有幾分相似,但臉色要白了好多,樣貌沒有一絲相像。
“走吧,那就進去。”喬曉光大咧咧的說着,然後補充道,“看守所有規定,進入車輛必須接受檢查。”
楊天明沉聲道:“哪那麼多廢話,局長請上車。”
本來是準備坐到車上,現在楚天齊卻打算坐了,便說道:“厲劍,你就在外面等吧。”然後又對着楊天明道,“那咱們是不也要接受檢查?”
“哪能呢?您是領導,又是來檢查工作,不需要。”魏超羣搶先說了話。
楚天齊當先向大門走去,其他衆人跟在後面,在經過門口時,那兩名武警向衆人行了注目禮。
這樣的地方,楚天齊是第一次進來,感覺氣氛就是不一樣。擡眼望去,四周院牆上全是電網,院內建築牆上也是諸如“坦白從寬”這樣的宣傳標語。院內很肅靜,只是偶爾有身穿制服的警察或武警經過,而且這些人也往往不苟言笑、面色嚴肅。
院內共有兩棟樓房,每棟都是五層,楚天齊被引到了最東邊的那棟。在魏超羣徵詢楚天齊意見的時候,楚天齊沒有去辦公室,而是直接選擇去了監控室。
監控室有兩名警察值勤,看到有身穿警服的二級警督到來,趕忙起立敬禮。
楚天齊向對方回禮,並道了“辛苦”。
監控室面積足有四十多平米,地上鋪着防靜電並防火地板。東邊離牆一米的地方,設置了上下三排監控器,共十五臺,監控器後面是配套機箱。在監控器西側大約一米的地方,是監控操控平臺,平臺上面有兩個嵌在操作檯裡面的監視器,還有操控電子調節盤。
楚天齊注意到,十五個監控器全開着,每個監控器上出現了數量不等的小監控畫面,有的是四個,有的是九個,有的是十六個,最中間那個監控器上是一個大畫面。畫面中有的是樓道場景,有的是公共區域圖像,有的是院內畫面,還有的是監室內的情況,監室內基本都是隻有一個人。
在徵得楚天齊同意後,教導員魏超羣指着畫面,介紹起來:“許源縣看守所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初設立的,歸縣公安局管轄。主要就是臨時羈押罪犯和犯罪嫌疑分子,那些被判處有期徒刑的罪犯,在被交付執行刑罰前,剩餘刑期在三個月以下的,由這裡代爲執行。
這裡大部分羈押的都是待審判人員,他們的罪名或是犯罪程度都沒有最終確定,因此這些人多存有僥倖心理,好多人還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正是因爲這些原因,關在裡面的這些人心情都不平靜,容易衝動,也容易走極端。有的人想要對抗審查,有的人想要隱瞞罪行,有的人想要逃匿,還有的人想要以自殺或自殘來逃避、減輕法律的制裁。因此,保證這些人的安全,防止被殺、自殺、逃跑就猶爲重要。這些監室基本都是隻有一個人,就是爲了防止以上行爲,包括防止串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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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魏超羣的講解,看着畫面上一個個或沮喪或失落或悲慼的人影,楚天齊不免心中感慨不已。
大約二十分鐘後,魏超羣停止介紹,衆人走出監控室。由於看守所的特殊性,楚天齊並沒有去看押區,而只是在辦公區看了看,和一些警察見了面,也到武警生活區進行了慰問。辦公區的每個房間,楚天齊幾乎都進了,都和裡面的人打了招呼,都道了“辛苦”。可就是沒進所長辦公室,當然喬曉光也沒有邀請的意思,估計彙報材料之類的就更沒有了。
在將近十一點的時候,楚天齊視察完畢,從樓上下來,向院外走去。和以往視察完不一樣,沒有例行的指示,也沒有應有的奉承,大家都是默默的走着。其實在剛纔視察過程中,說話最多的就是魏超羣,其餘人的話都很少,那個喬曉光更是沒有彙報一句。
雖然大家都沒說話,但人們都知道這是一次尷尬的視察,也是窩火的視察。而且每個人的不快,也不盡相同。
剛走過樓房拐角,迎面過來一個年輕警察,差點和楚天齊撞在一起。兩人停下腳步,看向對方,當互相看清樣貌時,兩人都楞住了。
“沒長眼啊。”喬曉光訓斥一句,上前把對面來人撥拉到一邊。
楚天齊轉頭看了年輕警察一眼,記住他胸前的警號,邁步向前。衆人跟在身後,一同走去。
年輕警察注視着那個二級警督的背影,臉上神情複雜,神色變化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