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楚天齊抓緊時間,去下屬部門檢查工作。說是檢查工作,其實也就是轉一轉,大家彼此之間進一步熟悉一些,主要也是讓大家認識自己這個局長。
首先去轉的部門,是辦公樓裡的這些科、室、隊,他沒有叫別人,就自己去的。雖說衆人已經和局長有過幾面之緣,尤其近期局長的“英雄事蹟”更是成了人們談論最多的話題,但好多人還是第一次和局長正面接觸,難免有些緊張。
楚天齊在去到這些部門的時候,看的多、說的少,在講說的時候,也是表揚多、批評少。這樣人們才隨便了一些,緊張感也弱了好多,尤其局長不問那些較敏感的話題,也讓衆人心中舒了好大一口氣。
其實人們的擔心也是多餘,大廳廣衆之下,楚天齊不會提尖銳的問題。他怎麼可能和不瞭解的下屬問出諸如“某某*長如何”之類的話題呢。
轉到的這些部門中,部門負責人和楚天齊接觸的要多一些,尤其上週五還一同參加了晚宴、一同喝酒。對於局長的到來,這些負責人該有的尊敬都有,但表現又略有不同。比如刑警隊長柯曉明,在面對局長的時候,就是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既尊敬卻又顯疏遠。就是老同學周仝也是如此,甚至比柯曉明的做法加了個“更”字,尊敬有餘、熱情不足。當然,同樣是不親近,意義卻不一樣,一個是真的不待見姓楚的,一個是爲了裝作不認識。
利用週二一天的時間,把辦公樓上的這些分部門都轉過後,楚天齊沒有再去縣城的交、巡警隊、許源鎮派出所,而是週三*去了鄉下派出所。
去鄉下派出所的時候,楚天齊只帶了司機厲劍,其他的人也沒有帶。一天之中轉了六個鄉,派出所的情況也不盡相同,但都存在一個現象:懶。可能是山高皇帝遠的原因,這些派出所的人在崗情況不好,一般都是所長和教導員只有一位在,有的甚至兩位都不在。
當然這些派出所的人有的是說辭,要不就是“去處理鄰里糾紛了”,要不就是“去排除治安隱患了”。對於人們的說辭,楚天齊沒有深究,他知道欲速則不達,不能操之過急,要因地制宜。而且這種現象很普遍,就像青牛峪鄉的趙鋼也經常不在崗,但派出所總有辦法及時聯繫到他。這和警察工作性質有關,一旦有事發生就需及時出警,無論白天黑夜,無論颳風下雨,所以平時就散慢一些,雷鵬當隊長時也是這樣。
……
星期四,楚天齊沒準備出去,一吃完早飯就回到了辦公室,開始整理這兩天發現的一些事項。
剛坐下時間不長,好幾天沒露面的張天彪來了,這還是自上週五酒桌喝吐對方後,兩人的第一次見面。
可能是因爲挑釁受挫,也可能是因爲喝酒挑釁本身,張天彪的表情有些尷尬。但還是稍微遲疑一下,把紙張放到桌子上,便向楚天齊敬了軍禮,楚天齊也還了禮。
在一開始的時候,楚天齊逼的曲剛行軍禮,當時還覺得很有成就感。可現在真的來了這麼幾次後,他還覺得很不習慣,也有些不舒服。本來下屬來的時候,自己只需坐着就行,可現在還得站起來,尤其還得把椅子向後挪一挪,很不方便。儘管這樣,自己總不能取消吧,這是在執行軍隊禮儀,也是自己專門對曲剛說過的。還好張伯祥等人進來並不這樣,否則太麻煩了。
在楚天齊示意下,張天彪坐到了辦公桌對面椅子上,可能是習慣的原因,張天彪坐在那裡,上身挺直,標準的軍人坐姿。他拿過剛剛放在桌上的幾頁紙,說道:“局長,我向你彙報一下亂罰款的調查情況。”
楚天齊點點頭:“好,說吧。”
張天彪開始彙報:“上次班子成員會,局長出示了舉報信,並做了重要指示。會後,我和曲局根據局長指示,馬上開了個小碰對會。然後把巡警隊長、交警隊長叫來,召開兩部門間聯席會議,並責成他們馬上自查。同時,我又派出另外的人手,暗暗調查此事。上週四,交、巡警隊交來自查報告。上週五,另一拔人也交來報告。
利用週末兩天,我詳細的比對了幾份報告,整體的事情經過描述的都差不多,就是在個別責任劃分上有出入。於是,我和曲局從週一開始,便開始覈實這些情況。當然,就是他們的報告沒有出入的話,我們也會進行覈實。經過三天的忙碌,覈實了一些模糊的地方,也取得了交、巡警負責人的一致認同。據此,我做出了這份報告。”說着,把報告向前一遞。
楚天齊沒有接,而是問道:“曲副局長看過了嗎?孟組長看過了嗎?”
“曲局看過了,在開始做報告的時候就看過,後來專門看了成形的報告。這份報告上也有曲局的簽字。”張天彪回答,“孟組長那裡還沒有,我一會兒專門給他送一份。”
楚天齊“哦”了一聲,接過了報告。他隨手翻了翻,對張天彪道:“你先回去吧。”
“局長,您看還有什麼需要補充或修改的嗎?”張天彪看着對方,追問着。
“我看看再說。”楚天齊說着,輕輕擺了擺手。
“好的。”回答完畢,張天彪起身敬禮。
楚天齊也只得起立還禮。
張天彪出去了,楚天齊仔細翻閱起了報告。
報告的標題是《關於羣衆舉報交、巡警亂罰款的處理意見》,是以張天彪的名義寫的。報告首先寫了調查的起因——應車主舉報,又寫了簡單的調查過程和所採取的方式,然後寫了調查的結論,最後給出了處理建議。
從報告上看,對整個過程的描述,基本與事實相符,就是在個別措詞上略有差異。報告把這次一事三罰定性爲偶然事情,是個案。對第一次的罰款予以認可,認爲是正常執法,只是在糾正違章時不夠徹底,對第二、三次罰款認定爲違反相關規定。
報告最後給出了這樣的處理意見:對第一次罰款當事巡警,處以五十元罰款,以示對沒有及時糾正車主違規停車行爲的懲戒。對第二次罰款巡警警告一次,罰款六百元,並撤消警長一職,調到小井鄉派出所做普通民警。對第三次罰款交警口頭警告一次,罰款五百元。對二人的處理決定,要在全縣公安系統通報。對交警隊長和巡警隊長口頭警告一次,並罰款二百元,限一週內拿出整改意見,堅決杜絕此類事件的發生。
之所以對二、三次罰款處罰有異,報告的解釋是,第三次的交警及時停止了錯誤行爲,屬於罰款未遂。
看過兩遍後,楚天齊把報告放到桌上,自語道:“偶然?罰款未遂?”
“篤篤”,傳來敲門聲。
在得到屋主人允許後,屋門推開,紀檢組長孟克走了進來,手裡拿着幾張紙。
孟克沒有過多客套,坐下就說:“局長,這份報告您看了嗎?”
“剛看過。”說着,楚天齊把倒扣在桌上的幾頁紙翻了過來,“你怎麼看?”
孟克接着說:“姑且不論是否爲個案,但我覺得處罰決定不妥,主要是對第三名警察處罰不妥。什麼叫罰款未遂?那並不是他自己主動停止錯誤行爲,而是迫於外力才那麼做的。投訴車主寫的明白,當時車主提出‘你已經是第三撥了’,而那名警察卻說‘我們是交警,他們是巡警’,還說‘趕快交錢,不要影響交通,否則罰款再翻一倍’。更惡劣的是,他還要叫來警察強制執法。這讓老百姓怎麼看我們警察,怎麼看我們許源縣公安局?最後是他接了領導電話,纔沒有形成事實罰款,如果沒有領導電話,他不知道會捅出多大婁子呢?”
楚天齊點點頭:“孟克同志,你說的是,我也這麼認爲。這樣吧,你去和政委溝通一下你的想法,我也會找他。”
“好的。”孟克說完,站起身,走了出去。
……
常務副局長辦公室。
曲剛、張天彪隔桌而坐。
吸了口煙,曲剛道:“聽你的意思,他什麼意見也沒發表?”
張天彪點點頭:“是,只說讓我先回。我看他八成又要玩花樣。”
想了想,曲剛搖搖頭:“我看未必。你也說了,他當時也就是翻了翻,沒有細看,那他自然沒有什麼意見可發表。他肯定是等你走了以後再細看,也可能會與別人探討一下。再說了,就是他有什麼意見的話,也不會當下說出來,那樣顯得他不夠成熟,同時也會考慮不周,容易留下明顯漏洞。適當矜持一下,是每個領導經常都會用的,他雖然從政時間短,但畢竟主持過單位全面工作,肯定深諳這個道理。”
“話雖這麼說,可我心裡就是不踏實,總感覺那小子會耍鬼心眼。”張天彪的話中透着深深的憂慮。
曲剛再次搖搖頭:“不要杞人憂天了,他即使不考慮我們,怎麼也得給上頭一點兒面子吧。”
“按說應該是,可是……”張天彪的話只說了半截,但很明顯還是不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