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酒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從飯館出來,哥倆沒有打車,而是隨性的在走在東外環路上。知道要喝酒,來的時候也沒有開車,兩人是打的來的。
五月下旬的天氣,當地也熱了起來,白天溫度在二十多度,晚上也有個十多度。上歲數人晚上還要穿上外套,年青人卻只穿襯衣或是半袖了。
楚天齊和雷鵬都只穿了半袖,但他倆體格好,再加上剛剛喝完酒。所以不但不覺得冷,反而覺的身上暖融融的。
“哎呀,真他孃的舒服,爽。”雷鵬大嗓門嚷着,“好久沒這麼心寬了。”
“是呀,成天都是那些扯蛋事,煩也煩死了。”楚天齊也深有同感,“這下好了,可以安心工作了。”
“我看未必。”雷鵬搖了搖頭,“有的人天生就是惹禍精。今天招惹這個女人,明天招惹那個娘們的。不過也不得不佩服,長個傻大個,臉也不白淨,怎麼就那麼有女人緣呢?”
喝了好多酒,又只、是和好哥們在一起,楚天齊說話也隨便了好多:“怎麼,羨慕啦?嘿嘿,那是哥們魅力爆棚。”
“別美,說不定哪天就玩砸鍋了。到時你要是滿臉花的話,可別說是不小心摔倒的,打死我也不信。”說到這裡,雷鵬聲音一低,“我懷疑你小子那天的失聯,就跟女人有關,說不準就是一段孽情,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溼鞋。”
楚天齊給了雷鵬一拳:“你小子怎麼也這麼八卦?堂堂的刑警隊長就是靠這破案的?即使我跟女人失聯又怎麼啦?也不歸你這刑警隊長管。”
“我是管不着,但卻有人不會饒你,總保比警察手段厲害,說不準就把你那惹禍的東西給……”說到這裡,雷鵬忽然打住,然後話題一轉,嚴肅低沉的說:“對了,我倒希望你的失聯是跟女人有關。”
“你懷疑我?”楚天齊反問。
雷鵬搖搖頭:“不是我懷疑的問題,是俞頭。前些天儘管沒有破案,但他只問案件本身,並沒有問那天失聯的事。今天我本來是要去訴苦,不曾想,俞頭張口就說‘失聯十多個小時,能幹什麼事?’一開始我以爲他在敲打我,就解釋道‘我那是在執行任務’。俞頭沒有理我這個茬,而是繼續說,‘一個正科級幹部能這樣,還死活不說,這就不好解釋了’。這不是說你又是說誰?”
楚天齊不由得心裡一“撲騰”,自顧嘴硬的說,“講我又怎樣?他還能管那麼寬?對了,你是怎麼說的?”
“我能怎麼說,我只得說好話唄。我說‘局長,案子已經破了,其它的事就……’。他打斷我的話,說‘我什麼也沒說,你也沒聽見’,然後又問‘你有什麼事?’”雷鵬嘆了口氣,“我還能說什麼,還敢訴苦呀,只好說了一句‘沒事’,就狼狽的退了出來。”
聽的出來,俞海洋就是懷疑自己了,但爲什麼不直接提出來,卻要雷鵬向自己傳話呢?想了一下,楚天齊覺得,可能對方並不想介入,卻也在警示自己:不要幹不該乾的人,也不要接觸不該接觸的人。
楚天齊暗暗叫苦:真他孃的冤,你們以爲我想碰到那個“龍哥”?還不是倒黴遇上了,更倒黴的是他還管我叫師叔。
“怎麼不說話了?小子,小心着點吧。”雷鵬深沉的說。
楚天齊故意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小心個屁,少疑神疑鬼的,我看他那就是怕你發牢騷,在詐你小子呢。他那天不照樣給我敬軍禮?還同着那麼多人。”
“你不覺得可疑?憑什麼他一個局長給你敬禮,你立什麼功了?”雷鵬質問着,“做事多動動腦子。”
自己在高中的時候,經常讓對方“多動動腦子”,現在卻被對方還回來了,但他無話可說,他自己確實該動動腦子了。那天俞海洋給自己敬禮,楚天齊就有懷疑。今天經雷鵬這麼一提醒,他意識到,可能俞海洋就是在衆人面前替自己掩蓋什麼,同時也是在讓自己反思的。
“對了,你說紙條是什麼人放你門縫的?”雷鵬停下來,眼睛緊緊盯着楚天齊,彷彿能看出什麼似的。
“你這麼看我幹什麼?我也不知道。”楚天齊無辜的搖了搖頭。
“叮呤呤”,鈴聲響起。雷鵬已經把手機放到耳朵上:“我是,好的……馬上回。”說完幾個字,雷鵬掛了電話。
“我有任務,先走了。”雷鵬邊說邊向路邊走去,伸出手臂向來往的出租汽車招着手臂。
……
玉赤苑住宅區,一棟民居內。
沙發上坐着一男一女,兩人都在五十歲上下,男人清瘦一些,女人皺紋較多。女人邊哭邊嘮叨着,一張嘴,就有兩顆大黃牙露了出來。女人已經喋喋不休好長時間了,可男人就是皺着眉頭,一言不發,不停的跟菸捲較着勁。菸灰缸裡插滿了半截菸蒂,就連茶几、地上也是菸頭和菸灰。
女人擡起頭,哭訴着:“現在兒子又進去了,這還有個好?這已經是第四次了吧,上次他還是偷跑出來的。我以前聽說像是他這樣的,少說也得判個十七、八年,弄不好就得一輩子在裡頭了。你說,怎麼辦,怎麼辦呀……”女人說着,猛的向前挪去,坐到了男人的身旁,不停的雙手在男人身上捶打着。
一開始男人是一動不動,你打你的,我抽我的煙,即使菸灰掉到衣服、沙發上,他也不去理會。見男人如此漠視自己,女人改捶打爲撓、抓,不多時,男人的胳膊上就出現了一條條的抓痕,有的還有血絲滲出。就在女人把手伸向男人臉部的時候,男人猛的一擡胳膊,女人被甩到沙發上。
這一下可不得了了,女人“嗷”的叫了一聲,低頭向男人撞來,嘴裡喊着:“給你打,給你打,打死我算了,我也不想活了。”
男人“噌”的一下站了起來,女人沒有撞到對方,而是撲倒在沙發上。女人不服氣,猛的爬起來,準備再次撲向對方。
男人猛的吼了一聲:“想不想救你兒子?”
這一聲果然管用,女人就像泄氣的皮球一樣,立刻止住哭聲,癱軟在沙發上,小聲哭泣着。
男人沒有去管女人,而是點燃一支香菸,繼續抽了起來。
抽泣着,女人說了話:“你剛纔說的什麼意思?你有辦法救兒子?什麼辦法?”
男人長嘆一聲:“養不教父之過呀。”
“你快說呀,你有什麼辦法?”女人哀求着。
“什麼辦法?想法立功吧。”男人的聲音也變的沙啞,擡頭看着側前方。
“你就一塊說出來吧,怎麼立功?就是拿我命去換兒子命,我也願意。我求你了,求你了,快說吧。”女人喉管裡發出嘶啞的哀鳴。
“別號了,聽我說。”男人眼圈微紅,聲音沙啞,“你好好想一想,他有沒有把什麼東西給你,如果有的話,你把它拿出來,交給政府,好替兒子贖罪。”
“東西?”女人一楞,接着搖頭否定着,“什麼東西,他能給我什麼東西?他什麼東西也沒給我,我連見都沒見過他。”
“真的?真的沒見過他?我怎麼就那麼不信呢?”男人眼珠溜圓,瞪着女人。
“你,你什麼意思?沒有本事救兒子,現在又審起老婆來了?”女人再次號啕大哭起來,“廢物,窩囊廢,人家都是越混越往上,你倒好,越混越蔫巴。滿以爲你能當上組織部長,可是卻讓人給擼了下來,要是你有點出息,兒子能有個好單位,至於成這樣嗎?都怨你,都怨你。”
見女人如此撒潑,聲音巨大,男人把菸頭扔到地上,氣哼哼的進了臥室。
女人豈肯善罷甘休,直接跟了進去:“說呀,倒是說呀,怎麼不說了?”
男人“咣”的一聲,關上房門,吼道:“別他孃的瞎號了,什麼都賴我?我給他安排物資局物資科長,那還不是好差事?可他爭氣嗎?”
女人豪不示弱:“那賴誰?那還不怨你,還不賴那個挨千刀的‘處理品’?要不是他欺負咱兒子,要不是他把咱兒子逼走,兒子至於成這樣嗎?可你倒好,不但不敢惹人家,還成天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就差叫人家親爹了……”
“夠了,你他孃的是說話還是放屁呢?自己不管教好兒子,成天把他慣的無法無天,反而賴別人。賴我倒罷了,誰讓我生了那個逆子?可你不能把屎盆子往別人頭上扣呀?”男人手指着女人大罵,“你知不知道,歷朝歷代都不準偷墳掘墓,可你那個寶貝兒子倒好,不但去挖了,還他孃的去挖了文物。這是造孽,是缺了八輩子德。”
女人冷笑道:“缺德?那你是祖上沒有積德,是缺你老魏家的德,小超是你老魏家的種,是你們老魏家造了孽。”
“啪”,輕脆的聲音響起,同時還有男人的吼聲:“我倒真希望沒有這個兒子。”
女人楞了,捂住右臉號哭起來:“好啊,你敢打老婆了。真是行啊,打吧,打死我省心。你好跟別的女人鬼混,好跟你的親爹‘處理品’去。媽的,兒子就是‘處理品’害的,沒準這回也有那個缺德鬼的份。”
聽着女人的罵聲,一個念頭再次涌上男人腦海:這次的事真和他有關嗎?應該不會吧。他怎麼能知道那個逆子的行蹤?可是當晚公安局長給他敬禮,還說他立了大功,又從何說起,難道僅是巧合?巧合的是,他還知道逆子跑出來了,就是我前幾天告訴他的。我本意是讓他防着報復,是在接到警察部門通知後,第一時間告訴的他,難道他轉而盯上了逆子?
越想越亂,男人猛的拉開臥室門,走了出去,又打開家門,下樓而去。
身後傳來女人的哭號聲:“挨千刀的,小心着點,別讓汽車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