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到老幺峰鄉的第三天,楚天齊準備去抗戰舊址轉一轉,他正想着要不要和樑主任說一下用車的事,門口響起了敲門聲。他說了一聲“請進”,一個人走了進來。進來的人楚天齊認識,是鄉書記孔方的司機。
“有事嗎?”楚天齊問道。
司機臉上堆滿了笑容:“楚主任,剛纔孔書記向我吩咐過了,說是如果您用車的話,讓我隨叫隨到。”
聽到對方的話,楚天齊就是一楞,不明白孔方玩的是哪一齣。便不冷不熱的說:“我知道了。”
“楚主任,我叫黃峰,這是我的電話號。”說着,司機雙手把一張紙條遞了過來。
楚天齊看了一眼對方,接過紙條,快速瀏覽一下,放到了桌子上。然後說道:“小黃,既然孔書記有這個心,我也不能辜負了,這樣吧,你現在和我出去一下。”
“去哪?”黃峰急忙問道。
聽到對方急着問自己的去處,楚天齊有些不舒服,就隨口道:“隨便轉轉。”
“哦……好。”黃峰的臉色微變了一下,說,“楚主任,我去開車。”說着,走出了屋子。
看着對方的背影,楚天齊不禁有些疑惑:聽這個司機的話,肯定是孔方讓他來的,但孔方爲什麼會主動給自己派車呢?想聯絡感情,化干戈爲玉帛?還是突然改惡從善了,或是他怕自己了?好像都不是。那麼究竟是什麼呢?肯定不能無緣無故吧。俗話說的好,“皮褲套棉褲,必定有緣故”
屋外響起了汽車發動機的聲音,楚天齊擡頭看去,孔方的越野車正在院外倒車呢。
隨手拿起一個布制文件袋,塞了一些文件在裡頭,楚天齊喝了兩口水,才慢條斯理的踱出屋子,鎖上了房門。
此時,黃峰已經打開了右側後車門,正一臉笑意的看着走下臺階的楚天齊,並說:“楚主任,慢點。”
楚天齊帶着訝異,坐到了汽車上。
黃峰適時把他單拐放到汽車上,然後快步跑到前面,拉開車門,上了駕駛位。汽車發動了,很快到了政府大院門口,黃峰小心的問道:“楚主任,往哪邊開?”
楚天齊這纔想起來,剛纔對方問自己時,自己沒有告訴對方到底要去哪裡。他略微想了一下,說道:“往右拐,開的慢點。”
“好的。”黃峰答應一聲,操縱方向盤,汽車向右拐去,上了公路。
出了鄉政府所在的村子,路兩邊仍是成排的楊樹,和綠油油的農田。和青牛峪鄉不同的是,這裡種植的幾乎全是玉米和穀物,沒有成片的蔬菜。莊稼的味道,通過半開的車窗飄了進來,偶爾也能嗅到一點難聞的氣味,好像是農田裡噴灑的農藥味。
汽車開的很慢,但就是這樣,幾分鐘還是開出了好幾公里。
楚天齊看了一下車裡的後視鏡,說道:“小黃,去根據地抗戰舊址看看。”
“好的。”黃峰答應一聲,汽車拐上了前面的岔路。
這條路楚天齊走過,就是上次騎摩托來的那次。路不寬,但也是柏油路,路況要比通往雙龍谷景區的好一些。從相關資料可知,這裡每年都會有上面的撥款,有專門用於道路養護的資金。
不多時,越野車到了抗戰根據地舊址的門口,黃峰直接把車橫着停到了入口處門前,然後快步下車,爲楚天齊打開了旁邊的車門。
被人來回開車門侍候着,楚天齊有些不習慣,但他故意矜持着,慢慢騰騰的,以免暴露自己沒有享受過此待遇的尷尬。這倒好,他人還沒出汽車,黃峰已經把單拐拿出來,遞到了他的右手裡。
楚天齊拄着單拐,來到了汽車下面,一眼看到車旁站着一個熟悉的人,那個黃牙男人。兩人在一個月前見過,還曾經有過言語的交鋒。楚天齊也在那次判斷出,對方是孔方的親弟兄。
此時,黃牙男人也看到了楚天齊,他略一遲疑,馬上點頭哈腰着道:“孔主任好,歡迎蒞……臨指導工作。”
沒想到對方竟然還能拽出這樣的詞,還知道自己的職務。但轉念一想,楚天齊就明白了,這些東西孔方都可以告訴對方的。他故意抻了一下,才威嚴的說道:“你叫什麼名字?是幹什麼的?”
黃牙男人一楞,顯然以前應該沒有聽到同樣的問題,馬上說道:“我叫孔……人們都叫我孔二楞,是這兒的售票員。”
“哦,你和孔書記有點關係吧?”楚天齊慢條斯理的問。
“……有,我是他……二哥,不過,我是通過竟……聘上崗的。”孔二楞在說此話的時候結結巴巴,不知道是背的不熟,還是緊張,可能二者都有吧。
“哦,是這樣啊,那你一定要加強學習,熟悉業務,提高素質,像上次那樣的事,要堅決杜絕。”楚天齊嚴肅的說。
“楚主任,上次是我有眼無珠,請你不要見怪,以後再不會發生那樣的事了。”說到這裡,孔二楞腰桿一挺:“楚主任說的對,老三,不,孔書記也專門教育過我,要我加強學習、提高素質,做一個新時期優秀的景點工作人員。”
看着對方那一本正經的樣,以及說話的語氣,楚天齊明白,看來孔方近期也沒少調理他自己這個二哥,看孔二楞說話的架勢,就是跟孔方學的。
黃峰把汽車停到車位,適時來到身邊,說道:“楚主任,現在進去檢查工作嗎?”
楚天齊“嗯”了一聲,率先向前走去,通過入口進了舊址景區。舊址裡和上次沒什麼兩樣,只是人多了一些,看服裝應該是有學生在接受愛國主義教育。
孩子們看到一個高高大大的男人拄着柺杖,都向他投來質詢的目光,還有兩個孩子甚至跑過來,問道:“叔叔,你是軍人嗎?”
楚天齊一楞,旋即明白了,對方是看到自己的樣子,誤把自己當成受傷的榮譽軍人了。他一笑,回道:“叔叔不是軍人,只是受了傷而已。”
孩子“哦”了一聲,走開了,看樣子臉上滿是失望的神色。大概是在遺憾,一次親耳聆聽英雄故事的機會失去了。
楚天齊在前邊走,黃峰就一直在身邊跟着,也不說話,就像是專職的警衛人員,又像是監視人員。對,就是監視人員,楚天齊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因爲拄着拐,行動還是有諸多不便,楚天齊沒有走多遠,就向門口返去。在經過上次拍照的地點時,楚天齊特意在那裡停留了一會兒,但腦中沒有再出現上次的那些畫面。
在從出口出去的時候,孔二楞又迎了上來,恭敬的說:“請楚主任再次視察指導。”
楚天齊沒有馬上答話,而是對着身邊的黃峰道:“小黃,先把車開過來。”
“是”,黃峰雖然答的痛快,行動也快,但在走向汽車的時候,還是多次回頭,看向楚天齊,也看向孔二楞。
看到黃峰謹慎的樣子,楚天齊也印證了自己的判斷。
楚天齊對着孔二楞道:“下次再來的時候,你要做好引導、介紹工作。你的胸牌上不是寫着導遊員嗎?”
孔二楞就是一楞,隨即脹*紅着臉道:“楚主任,那就是瞎打印的,我哪學過導遊?”
“那可不行,既然掛這個牌,就要熟悉相關的業務。”楚天齊板着臉道。
“是,是,我學。”孔二楞是咬着後槽牙說的,不知道是擔心學不會,還是恨這個可惡的副主任。
越野車停到了身旁,司機黃峰也已打開了右側後車門。
楚天齊沒有再說話,直接跨上了汽車。黃峰把單拐放好,關好車門,才跑步上了駕駛位,啓動了汽車。
“楚主任,現在去哪?”黃峰小心的問道。
楚天齊靠在椅背上,閉着眼睛說:“回鄉裡。”
……
楚天齊之所以這麼擺譜,是故意的,就是要給黃峰一個概念,自己是領導。
在前天見到黃峰的時候,楚天齊就對黃峰的印象不怎麼樣。那天,從楚天齊當時上車,黃峰連一句話都沒說,顯然是受孔方的影響。但做爲鄉里工作人員,最起碼的禮儀總該有吧?而且在半路上,黃峰在和樑主任說起那個老農時,用詞和態度很不好,讓楚天齊也對他很反感。
黃峰對自己前倨後恭,固然孔方的原因佔主要,但也充分說明黃峰是個勢利眼,十足的奴才相。所以,楚天齊纔要給對方一個“主子”的架勢,提醒對方注意着點。
閉着眼睛一想,楚天齊把這幾天的事情串到了一塊。這幾天,孔方不但沒有找自己的麻煩,還處處步步對自己多了一些禮遇,讓楚天齊很是不解。今天到抗戰舊址走這一遭,讓他想明白了原因。
黃峰對自己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以及孔二楞也對自己陪着小心,和孔方對自己的禮遇如出一轍。而且黃峰對自己和孔二楞的談話特別關注,除了儘量跟在自己身邊外,就是在去開車的間隙,也在關注着自己和孔二楞。並且那個孔二楞在和自己對話的時候,也在不時看向黃峰,那個黃峰還多次給過他眼神。
種種跡象表明,孔方怕自己瞭解更多關於抗戰舊址的事。想到這裡,楚天齊明白了:抗戰舊址有上面撥款,還有門票收入,而這個主任是由孔方兼着,售票又是由孔方的二哥在幹。箇中緣由已經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着了。
楚天齊心中暗想:看來自己和孔方現在是麻桿打狼——兩害怕了,自己擔心對方報復,對方怕自己發現舊址的貓膩。相較之下,對方更怕一些,自己反而沒有必要怕對方什麼了。這也間接說明,自己被髮配到這裡,未必就是孔方的本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