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齊起的很早,看着桌子上的信封,他覺得自己有些好笑。昨天晚上自己還擔心信上有毒或什麼,其實只是一封普通的書信罷了。正是楚天齊這種看似過於謹慎的做法,讓他以後多次在危急時刻化險爲夷。不過他還是戴上膠皮手套,把信放在了一張報紙上,然後用筆在信封上劃了幾筆,用報紙包起了信。
快八點鐘的時候,楚天齊來到黃敬祖辦公室。
“小楚,這麼早,有什麼事嗎?”黃敬祖剛坐到辦公椅上,還沒正式工作,有些詫異的問道。
“書記,你看看這個。”楚天齊從褲子口袋裡拿出了那封信,遞給了黃敬祖。
黃敬祖從信封中取出打印紙,看到信的內容時,臉上神色變了一下,隨即看完了信的內容。他放下手中的打印紙,雙眼盯着楚天齊,楚天齊和黃敬祖對視着。大約過了有一分鐘,黃敬祖開口說道:“小楚,信是從哪來的?除了你還有誰看過?爲什麼要拿到我這裡。”
“書記,昨晚我躺下的比較早,就在大約十點的時候,敲門聲把我驚醒,等我打開門時外面沒有人,在屋裡地上只有這封信。”楚天齊據實回答,“這封信就我自己看過。我考慮到裡面的內容不管真假,都不應該是我來處理,我認爲轉交到書記這裡是最合適的。”
黃敬祖觀察着楚天齊說話,見他表情自然、語氣鎮定,斷定他說的是實話。便嚴肅的說:“小楚,你這麼做很對。信的內容不好判斷真假,不過我會重視起來,我們既要保護幹部,但也不能縱容幹部。你先回吧。”
楚天齊站起身來向外走去,剛到門口,黃敬祖在後面說道:“小楚,這件事再不要向別人提起。”
楚天齊回頭答道:“我明白。”然後,快步走了出去。
甘溝村主任常海心情不錯,芹菜銷售至今,已經二十多天,村裡的芹菜已經賣出百分之八十,每斤芹菜純利潤都在兩毛五以上。他替鄉親們高興,也替村裡和自己高興。村民收入上去了,村裡工作也就好做了,自己也就更容易出成績了。
老百姓種了多年的地,無非就是夠吃而已,每年的結餘很少。今年能有這樣的好局面,要感謝楚天齊,是他多方奔走,才引來了“西芹三號”,也才讓甘溝村煥發了生機。所以,對楚天齊安排的工作任務,他格外上心,樣舍加固準備工作也做的很認真。常海聯繫了幾次楚天齊,想讓他來一趟,昨天楚天齊來電話說今天來,常海就在村委會等着他。
聽到熟悉的摩托聲,常海向外走去,正好迎到進院的楚天齊。
“老常,翻蓋那間教師宿舍,你按要求弄就行,我什麼時候有時間再來看就行,不必因爲等我耽誤工期。”楚天齊一邊把摩托停放到陰涼處,一邊說道。
“嘿嘿,楚助理,當然要等你來了,這事是你促成的,你還是投資人呢。”常海難得幽默一次,“再說了,就停了兩天,也正好等水泥好好凝固。”
楚天齊進屋喝了半瓢涼水,二人徑直向村小學走去。臨到村小學時,就見院外圍了一些人,有老人也有孩子。常海分開衆人,和楚天齊走進院裡。
小學院子裡變成了施工場所,幾間正房的屋頂鋪過了塑料布,上面用泥糊着,泥早已乾透。東邊的小屋已經拆掉,新的房子建起了框架,房子基礎和牆體已經建起,就差房頂和門窗了,幾個工匠正聚在一起休息。
楚天齊發現新房子和原來有些不一樣,轉過頭正要問常海,常海已經湊了上來。
“楚助理,上次聽了你的安排,考慮到二位老師既要住宿做飯,還要備課、批改作業,所以新房建了兩間。屋裡也比原來高了,只是屋頂要比正房低一點,這是有講究的。”常海討好的說。
“好啊。唉?你們不是建一間房都困難嗎?”楚天齊點點頭,又問道。
“咳,咳,這不是今年蔬菜賣的好,村裡的經費也就好解決一些。我們幾個村幹部就先墊了點錢,把兩間房子建起來,等村裡有錢的時候再還給大家。”常海急忙解釋道,“當然了,有經費也不能亂花,要花在像教育工作這樣刀刃的地方。”
“好你個老常,很有覺悟嘛!”楚天齊笑着,用手點指着常海說道。
“楚助理,一會兒和我們一起上房樑。”常海鄭重的說道。
楚天齊正要客氣,張老師迎了出來,請他進屋去坐。
東房拆了,張老師兩口子只好先住到教室裡,他們住在了正房最東邊的屋子。楚天齊進屋坐在一張小凳上,掃視了一下屋內,裡面的物件一目瞭然。
屋裡的桌椅被挪到了西北牆角的部分,兩張辦公桌相對着靠西牆放着。牆的東北角擺放着簡單的廚房用具,就是煤氣竈、煤氣罐,一個拉着簾子的木製櫃子,櫃子應該是放置着碗筷的,還有口水缸,看樣子是存放糧食的。兩隻鐵桶裡放着井裡打來的涼水。
東南角有一張木牀,上面掛着蚊帳,一個小女孩正坐在裡面,手裡拿着一本圖畫書在看。
兩位老師顯得有些侷促,見楚天齊坐在那裡四處看着,他們就站在那裡,目光隨着楚天齊頭部轉動而移動。
“你們坐呀,怎麼我倒成了主人,你們反而像是客人呢。”楚天齊看到二位老師拘束的樣子,故意用輕鬆的語氣說着。
“你坐,你坐,我們站着就行。”張老師說道。
楚天齊見他們這樣,也就沒有勉強,就和他們攀談起來。楚天齊也是教師出身,在農村長大,現在又分管教育,所以說起教育來很在行。
別看男老師很靦腆,一說起教學來,馬上像換了一個人一樣,變得神采飛揚、談吐自若,還搬了小凳坐在楚天齊身旁。放鬆下來的二位老師,打開了話匣子,聊工作、談生活。
通過聊天知道,男老師叫常文,和常海是叔伯堂兄弟。當年常文是沃原中專畢業,正在實習,忽然接到電話,父親中毒了,他急忙趕了回來。一進院看到的院裡停着一口棺材,屋內傳出母親撕心裂肺的哭聲,常文衝裡了院裡。
父親常玉田躺在炕上,臉上蓋着一塊白布,母親爬伏在炕沿上,手裡抓着父親的手,嘶啞的哭着。常文不顧一切,掀開了父親臉上的紅布,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張發黑腫脹的臉龐和圓睜的雙眸,他怔了怔,忽然發出像牛吼一樣的哀鳴。衆人好不容易拉開了悲傷的母子二人。
常文的父親走了,他本可以不走,但他把生的希望給了別人,留給自己的卻是毒發身亡。
同族長輩老六爺向常文講述了父親中毒的經過:星期天,常玉田上山去刨藥材,中午正下山準備回家,忽然聽到坡根下有人大哭,就快速的向那裡跑去。等他到了近前以後,看到揪心的一幕。鋼蛋正在哇哇的哭着,地上躺着鋼蛋的弟弟鐵蛋,鐵蛋的右褲角有黑色的污血,正在痛苦的扭動着身子。
常玉田趕忙挽起鐵蛋的褲腿,一股惡臭味襲來,鐵蛋的小腿上正往下淌着污血,傷口處是兩個小孔。
常玉田急吼吼的對鋼蛋說:“你哭個*,鐵蛋是不是被蛇咬了?”
鋼蛋聽到常玉田的大吼,一下子不哭了,因爲平時的常老師對他們可好了,從來沒有這樣“罵”過。他抽抽咽咽的說:“是,是,長蟲短,兩頭齊。”
常玉田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這是當地的一種很毒的短尾腹蛇,毒性極強。他用力撕開鐵蛋的褲腿,此時鐵蛋的右腿膝蓋以下已經黑青。
常玉田讓鋼蛋摁着鐵蛋,他把自己的半袖撕開,然後緊緊的系在鐵蛋的大腿上。他用力的擠壓着鐵蛋的傷口,希望擠出更多的污血,只是腿已腫脹,幾乎擠不出什麼。鐵蛋已經進入昏迷狀態,臉色越來越難看。
常玉田環顧了一下週圍,心中想着“要是能有水就好了”,可他知道遠水解不了近喝。忽然,他伏下身,用嘴吸着污血,吸一口就吐在地上,然後繼續去吸,地上的污血越來越多。
常玉田吃力的擡起頭,對着鋼蛋說:“快,快背鐵蛋回村,找大人。”
鋼蛋這次反應倒挺快,背起鐵蛋就走。剛走出一步,又轉回身說道:“老師,你不會死吧,你的嘴上好多血,可嚇人了。”
常玉田擠出了悽慘的笑容:“我沒事,快走。”
鋼蛋走了,身後是意識越來越模糊的常玉田。
等到村裡人趕到時,常玉田已經沒有了呼吸,人們看到的是他瞪着雙眼鐵青色的臉。常玉田身旁的草有一些倒伏,看來他試圖移動身體,同時也承受了極大的痛苦。
常玉田的葬禮堪稱甘溝村歷史上最隆重的,全村老少都來送行,鋼蛋和鐵蛋披麻戴孝,村裡的老六爺和幾個長輩親自擡棺。
安葬了父親,同村的二姨照顧着母親,常文回到市裡。兩天後,他返回村裡,找到當時的村長,他表示自己要當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