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週開始了,休息了兩天的人們又回到工作崗位。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這樣的周而復始,再正常不過了。雖然人們恨不得週末再延長几天,但也僅是一個永難填滿的欲壑,人們還是或被動或自願的到了單位上班。上班的第一件事,要麼侃侃週末行程與見聞,要麼聊聊婆媳情感。
可對於有些人來說,卻並非那麼簡單,也並非那麼輕鬆,有些人甚至將這周喻爲自己惡夢的開始。因爲他們被請到了一個非常不願意去,又不得不去的地方,不得不接受那裡的衆多目光審視,不得不迴應那裡的一些提問,還不得不與一個圓腦殼的傢伙碰面。這種感覺太難受了,難受的讓人心煩意亂,關鍵又不能以任何理由推脫。這些人到的地方,不是別處,而是縣公安局的審訊室,至於平時是不是在此審犯人,是不是證人也得到這裡,只有鬼知道了。
審訊室裡,特製椅子上坐着一個圓乎乎腦袋的男人,這個男人長着一張娃娃臉,正是已經多次來到這個屋子的喬順。儘管不是第一次到來,但每次坐到這把特製椅子上,每次迎接頭頂的光亮時,喬順都會瞬間閉上眼睛,過一會兒纔再次睜開,額頭也會佈滿細密的汗珠。今天也不例外,只不過他發現沒有先對自己問話,而是靜了一會兒,身後屋門響動,又有人進了屋子。
“你看看誰來了?”對面熊大隊長髮出了聲音。
知道是和自己說話,喬順轉頭看去,是一個留着波浪頭髮型的女人。女人大概四十不到,三十七、八的樣子,長的很一般,還很顯老。
“警官,她是誰?是不以後就天天陪着我,晚上也關在一間屋子。那太好了,謝謝警官,謝謝讓這麼漂亮的美女陪着我。”喬順說話時,臉上還露出了笑眯眯的神情,好似腦中在想着不健康的東西。
熊大隊長並沒有回答喬順,而是向進來的女人問了話:“你認識椅子上這個人嗎?知道他叫什麼嗎?”
“不,不認識。”女人臉色臘白,言語結巴。
“是嗎?好好想想。早想起早解脫。”熊大隊長的聲音帶着暗示。
聽到警察警告的聲音,女人說話更不利落:“真,真的不認識,從,從來沒見過這麼個人。”
“姓名、單位、崗位?”熊大隊長開啓了對女人的問話模式。
“我?財,財政局撥付中心副主任米佳敏。”
“談談你的具體工作內容、工作流程。”熊大隊長又道,“說的簡單一些。”
“我主要負責……”米佳敏停了一下,又說,“中心還有主任,我只是負責具體執行,其實就是掛了個副主任名的經辦人員。每次撥款時,我都是看到相關拔付單才具體執行,撥付單上有……”
……
監聽室裡,坐着楚天齊和喬海濤,二人戴着監聽耳機,盯着面前的畫面。
此時,監控畫面裡,一共有四個人。其中一個人坐在特製椅子上,圓頭圓腦的,正是今天這個屋子的主角——喬順。在離喬順不遠處,站着一個戴眼鏡的男子,男子頭髮很少,頭頂有很大一片發光點,四周的頭髮也很稀疏。另外,還有兩名警察站在眼鏡男子身後。
經偵隊熊大隊長的聲音傳來:“先把喬順帶走。”
畫面中,兩名警察立即上前,打開特製椅上鎖具,弄開手腳處遮擋物。然後給喬順戴上銀色“手鐲”,讓對方站起來,一人抓住一條胳膊,押着喬順出了屋子。
無論願不願意,剛纔的一幕都進入了眼鏡男子眼簾,他下意識的擦了擦額頭上沁出的汗珠。
“剛纔的人你很熟悉吧?”還是熊大隊長的聲音
“不,不太熟悉,不是,我就不認識他。”眼鏡男子修正着自己的措辭。
“想好了,到底熟悉不熟悉?”熊大隊長追問着。
眼鏡男子這次回答的比較乾脆:“不認識。”
“說說吧,你的職務是什麼?在這次電腦進場過程中,都負責哪些工作,與什麼人有接觸?”熊大隊長換了話題。
眼鏡男子回答的挺及時:“我是教育局副局長……”
楚天齊閉上眼鏡,專注的聽着耳機裡的聲音,希望從中能夠聽出一些什麼,希望能夠找到不一樣的東西。只到戴眼鏡男子的這通講說完畢,他才睜開眼睛看着畫面。
又回答了幾個問題,眼鏡男子被請出了這間屋子。
“怎麼樣?”楚天齊摘下耳機,問道。
喬海濤也把耳機放到桌子上:“縣長是說剛纔的問答?”
“不,我是指今天整個問話情況。”楚天齊進一步解讀着自己的提問。
略一沉吟,喬海濤說起了自己的看法:“今天從找的這幾個人看,無論是財政局還是教育局,無論是科長還是副局長,都有一個最基本的特點:緊張,高度緊張。至於因何緊張,是不適應這個場景,還是因爲其它原因,就需要下來再做具體分析了。在這幾人中,教育局的那個女科長表現更顯異常一些,從她回答問題的情形可以看出來。本來很簡單的常規問題,比如具體崗位職責,她回答的結結巴巴,很不利索;而那幾個相對刁鑽的問題,她反而對答的很及時,也很順暢,似乎早有腹稿,似乎提前操演過一樣。另外,財政局也有一個人表現不太一樣,就是……”
聽完喬海濤的分析,楚天齊點點頭:“咱倆看法基本一致。究竟是我們對於某些細節過於敏感,還是確實值得懷疑,那就只能再做進一步分析,只能再聽聽警方的具體看法。他們畢竟一直直接接觸這件案子,對於好多細節瞭解的更清楚,尤其對一些具體環節也做過分析。今天的這個過程是走了,但具體效果什麼時候顯現,能不能顯現,只能拭目以待了。”
“是呀,藥量是加了,效果如何,只能再看了。希望能把病人直接找出來,而不要把好人吃出病來。”喬海濤迴應着,也帶着一絲憂慮。
正這時,屋門響動,胡廣成進了屋子。
“縣長、喬縣,您二位對今天的‘過堂’怎麼看?”胡廣成直接徵詢起了意見。
楚天齊一笑:“應該是你先談纔對吧?”
“好的,那我彙報一下。通過今天問話看,喬順的反應在意料之中,至於財政、教育局……”胡廣成講說起了自己的看法。
……
外面大街上已經燈火明亮,但財政局局長辦公室卻漆黑一片,好像人去屋空的樣子。但辦公桌後忽明忽暗的煙火,表明有人在屋裡。
已經好幾年不沾菸捲的肖月娥,這幾天又重拾了這個愛好。嚴格來說,她並不癡迷這種東西,吸在嘴裡很大味,有時還會被薰的咳嗽不停。以前抽菸,那還是在鄉下的時候,就是覺得好玩,吸上兩支似乎也真有點解乏。後來做了鄉里一把手,才徹底把這東西扔到了一邊。
這幾天實在煩亂,又孤獨、寂寥無比,還有着濃濃的憂慮,她纔想起了這東西。現在身爲女局長,如果去購買香菸,難免讓人詬病,所好的是,有那小子給的幾盒煙,正好翻出來抽一抽。這些煙已經到手好幾個月,她一直都沒動,要不是看那小子一片好心,她連留也不留。
又吐了口菸圈,肖月娥感覺身上舒服好多,頭疼也基本沒有了,身上似乎也輕快了一些。這幾天吸的時候,每次身上的不適感都會消失,都會狀態好一些。只是近兩天每天需要多吸一點,要不好像乏勁就解不了。雖然這東西感覺不錯,只是有股怪味,不知是不是放天數長的原因,到時得問問那小子。可是近幾天卻打不通電話,不知那小子到哪鬼混去了。
掐滅菸頭,肖月娥打開桌上臺燈,小心的把菸灰缸裡已經浸成糊狀的菸灰和菸蒂倒到了小塑料袋中。每次抽完的時候,她都會這麼做,她可不能讓下屬知道自己吸菸,那樣對局長形象不好。那小子在給自己這幾包煙的時候,還特別提醒過,讓自己注意領導形象。她更不能讓喬金寶知道這事,她擔心對方會因此厭棄自己,如果沒有喬金寶撐腰,自己什麼都不是。這幾天抽菸,既是因爲心緒煩亂,也是因爲這東西確實解憂,更是因爲近些天不會和喬金寶見面。
把塑料袋收好,又用水清洗一遍菸灰缸後,肖月娥把窗戶壓開一條縫,頓時外面清風吹了進來。不知怎麼的,今年似乎冷的早一些,往年的這個時候並沒這種感覺。
現在她更感覺冷,既是因爲清風的吹拂,更是因爲剛剛得到的消息。她聽辦公室主任說,今天有好幾人去公安局“過堂”了,這可是頭一次聽說。以往的時候,這些人頂多是被叫到辦公室談話,而今天據說卻是那種帶鐵柵欄的屋子裡,顯然形勢升級了。這些人被叫到了那個地方,自己還會遠嗎?
我該怎麼辦,又能怎麼辦呢?肖月娥雙臂撐桌,雙手指頭插到頭髮裡,不停抓來抓去。可是就是把腦袋想破,也沒給出最終結論,反而心頭的悶壓感更重,壓得頭都疼了,疼的她又想再抽一支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