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八日,上午十時,成康市委樓第三會議室,十一名市委常委悉數在座。
環視衆人一週,薛濤說了話:“同志們,現在開會。今天召開這個緊急常委會,只有一個議題,討論成康市政府與鵬燕和鵬程公司的談判結果,先請楚天齊同志介紹一下基本情況。”
楚天齊說了聲“好的”,開始介紹:“去年十一月十日,在成康市委常委會上,市委授權我與河西鵬燕建築公司談判,處理飛天大廈和四海商貿爛尾工程。常委會後,市長專門主持市政府會議進行動員,我也分別召開了專題會議,進行分工強調。從十一月十七日到十二月一日,我方分三次發函,提出我方觀點,並要求鵬燕公司派人到成康市政府商談。
對方則分別給予回函,最後一次回函日期是十二月四日,我方收到日期爲十二月八日。在三次回函中,對方對我方觀點進行逐條駁斥,還提出了索賠要求。並且沒有一人到我方商談,給出的理由很荒唐——‘公司領導沒時間’,還讓我方派人去鵬燕公司談判。對方依仗着當時簽訂的合同,根本不予配合,對我方進行赤*裸裸的蔑視。
在這種情況下,根據瞭解到的信息,我方採取了圍魏救趙之策。用二毛廠和無線電地塊,促使對方前來商談。在一月四日的時候,二毛廠和無線電地塊投資商——河西鵬程投資公司的法人代表楊木森來到了成康,與土地局進行了接觸,沒有任何結果。然後楊木森找市領導,依然只是就兩地塊向我方提出嚴重抗議,並沒有採納我方提出的條件,更沒涉及到鵬燕公司事宜。
在我方採取進一步措施的前提下,一月九日鵬燕建築公司法人代表、總經理張燕終於來到成康市政府,她是鵬燕建築和鵬程投資的第一大股東,此次也是代表兩公司前來談判。這次來的張燕準備的更加充分,對於我方提出的觀點一一駁斥,有論點,也有論據,始終強調一切依照合同條款辦。
合同中的主要條款都對我方不利,這也是造成我方現在被動局面的主要因素。在這種情況下,我則重點對這些條款的合理性進行駁斥,儘可能的運用一些法律、法規對條款及合同進行否定。對方則對我方所運用法律條款提出疑義,指出了條款的適用範圍,以證明條款對雙方合同的不適用。最後的結果是,我提出了我方的條件,讓對方考慮。對方則基本都給予了否定,但話並未說死,提出了一月爲期的約定。
在這過程中,我沒有再聯繫對方,也沒做出進一步刺激對方的言行。其實我知道,在對方提出一月爲期的時候,已經表明對方的防線開始鬆動,只不過他們還不願立刻就接受條件,尤其不願接受這種苛刻的條件。雙方談判既考驗談判能力,又檢驗談判技巧,更是對心理素質的考驗。在談判關鍵時刻,沉得住氣纔是制勝法定。
到昨天爲止,上次雙方談判已經過去整整四周,離約定日期僅剩兩天,張燕打來電話,在又經過一番試探後,表示全部接受我在一月九日代表甲方提出的條件。我要求對方傳來函件,拿着函件向書記、市長做了彙報,經書記、市長認可後,立刻回覆了對方。今天早上九點,張燕帶着打印好的空白協議,到了成康市政府。”說到這裡,楚天齊停了下來,低頭喝着茶水。
楚天齊喝水是假,給大家一個消化時間是真。以他的性格,並不願意張揚自己做過的一些工作,但今天他卻故意要講說這個過程。當初說這件事的時候,除自己外的所有常委不惜以道德綁架,更不惜借“民*主”的帽子,把這個鍋甩給自己。所好的是,自己當時有一定準備,也藉機實現了自己好多想法。當時有些人即使對自己不滿,但自己畢竟是“捨身炸雕堡”,他們也無話可說。但好多人卻是存在着看笑話的心理,有人更恨不得自己被炸個粉身碎骨,也有人在等着秋後算帳。
今天張燕能夠完全按照自己的條件來簽訂相關協議,那就表明,自己在極其不利的談判條件下,取得了非常重大的勝利。越是這種時候,有些人越容易圖窮匕現,也有人會說出“不過如此”的風涼話。所以楚天齊要講述這個艱難的過程,要爲自己表功,要讓衆人知道,勝利成果來之不易,要提醒某些人,不要站着說話不腰疼。
見楚天齊一個勁兒喝水,薛濤衝着王永新點頭示意了一下。
王永新馬上說:“同志們,聽到了吧,在這麼艱難的條件下,天齊市長楞是把這事談下來了。下面就請天齊市長,把即將簽訂的協議內容說一說,大家也好議一下,統一一下意見。”
“好的,我就說一下主要條款。”楚天齊說着,拿起面前紙張,讀起了上面的關鍵內容,“經雙方友好協商,達成以下意向:一、飛天和四海項目合同中,乙方外欠衆多材料款和人工費,這些欠款必須在三個月內付清。二、在乙方履行完第一條的前提下,甲、乙雙方解除合同,雙方均不承擔違約責任。在履行解除合同的手續前,把雙方帳目算清,多退少補,此項工作在一個月內完成。三、在完成前兩個步驟的基礎上,可以繼續履行二毛廠和無線電地塊合同,但合同中關於‘五年內不得引進其他投資商’那條要撤消,在一週之內撤消此條款。合同撤消條款變更完成後,乙方要在兩週內進場,進場後兩週內開工,在建設期間遵守相關法律、法規,服從管理。”
聽到這些內容,現場大多數人都面面相覷,面現驚異。其實在開會之前,大部分人都從各種渠道聽說了這事,也聽到了其中的一些內容。但大家都認爲不太可能,都覺得一個正廳級絕不會向副處級做如此大讓步。可現在楚天齊拿着白紙黑字,在大廳廣衆之下宣讀出來,而且對方代表就等着簽字,不由得衆人不信。
楚天齊放下紙張,繼續說:“以上協議內容,均是與張燕商談結果,空白協議也是由她提供,她既是鵬燕建築和鵬程投資的第一大股東,也帶來了相應的授權委託書。這些內容雖然是一塊談的,但仍會對應着原來的四份合同,另外簽署相應的解除合同或變更條款協議。”
待楚天齊停下,會議主持人薛濤說了話:“天齊市長講了整個談判過程,又說了商談結果,大家都談談自己看法,集思廣益嘛!”
只到薛濤說完足有一分鐘,沒人搭茬,在這種場合,人們都不願說錯話。薛濤雖然讓大家發言,但她卻沒有任何好惡傾向,人們都不知怎麼說。而且本應有的讚賞評價,薛濤卻沒有說,這本身就是一種傾向。
在接到眼神示意後,尤成功說了話:“天齊市長,現在你只說了對方同意你的觀點,那麼在你剛提出來的時候,張燕是什麼態度?”
楚天齊馬上道:“當時她表示,第一條可以考慮,但鵬燕公司和材料商、分包商有其它的合同約定,鵬燕可以付一些款項給他們,不過肯定不能全部支付。然後鵬燕和所有材料商、分包商分別簽訂一個解決協議,並在協議中約定,雙方債務與成康市政府無關,可以由公正機構做公正。至於第二、第三條,她表示實在無法接受,最多就是可以考慮修正個別條款。”
“哦,那怎麼不到一個月,她就又答應了?”尤成功的腔調怪怪的,“難道就因爲過了個春節,心情就不一樣了?”
什麼意思?楚天齊擡起頭盯着尤成功,尤成功則把頭扭向一邊。
江霞開了腔:“前有簽訂的幾份‘賣國條約’在那擺着,又有兩個大爛尾在街上放着,在這種極其不利條件下,楚市長臨危受命。雖說市委、政府表示支持,但實際就是楚市長自己在與對方周旋,在做着大量工作,而且還取得了這麼大的成果。這個結果非常不易,楚市長功不可沒,他是靠能力贏得的勝利。至於有人贏要扯上‘春節’,硬要淡化楚市長的功勞,不知是何用意?”
“江部長,急什麼眼嘛!我只是覺着對方的轉換太快,在提醒經辦人員要謹慎從事而已。你這也太的反應過敏了,好像比楚市長都着急似的。”尤成功臉上帶着意味深長的笑容,然後話題一轉,“當然,要是連二毛廠和無線電地塊一併收回的話,那就更完美了。”他的潛臺詞就是:這事還有瑕疵。
江霞瞪着對方:“尤主任,你在用實際行動詮釋一個成語,你知道嗎?”
知道對方沒什麼好詞,但尤成功還是硬着頭皮說:“願聞其詳。”
“這個成語就是‘吹毛求疵’。”江霞面上帶着一絲冷笑,“本來只是讓楚市長處理飛天和四海爛尾工程,現在楚市長不太成功讓對方解除合同,而且還讓鵬程公司在二毛廠和無線電地塊做出讓步。這已經是意外之喜,值得慶賀,而你卻在這雞蛋裡挑骨頭,其心可……哈哈,大家都懂的。”說到這裡,她停了下來。
大家當然都懂,都知道江霞是要說“其心可誅”,都把目光投到了尤成功身上。
尤成功當然也知道對方隱去的那個字,也知道對方在諷刺自己動機不純、用心險惡。迎着衆人譏笑的目光,他頓時臉色鐵青,嘴脣動了幾動,終於沒有說出“臭婊*子”三字,但他心中卻在恨恨的想:騷*貨肯定被傻大個睡過了,八成是倒貼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