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到來了,這是一月份最後一天,農曆正月初十。
早上醒來的時候,已經將近八點,反正兩頓飯,倒也不晚。向旁邊看了看,炕上空無一人,看來父親、弟弟、姐夫都早起了,他便趕緊起來,穿衣、洗漱。
昨天去縣城給弟弟訂婚,一切順利,賓主盡歡。下午四點多的時候,全家人才被厲劍和二狗子開車送回柳林堡村。
說實話,昨天的酒喝的太多了,一是因爲駕不住新親的熱情,二是弟弟訂婚確實高興。屋子裡都是自家人,楚天齊自是不能用他的“逼酒”神技,他覺得那樣對不起別人,也對不起自己的內心。因此他是實打實的喝,喝的也有些上頭。但他一直繃着股弦,動作和話語完全正常,毫不失楚家大哥的風度。當然,在有些人眼裡,那是常委副市長的風采。
昨天回家以後,楚天齊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才覺得有些過量,真的高了。於是,躲到廁所吐了一些,回到家裡漱了漱口,便躺在牀上睡了一覺,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夜裡八點多。所好有大姐熬的小米粥,喝了兩碗後,胃裡舒服了許多。又稍微活動了一下,便正式上炕睡覺,一直睡到了今天早上。
在楚天齊剛洗漱完的時候,父親楚玉良挑開門簾,走了進來。看到兒子已經起牀,楚玉良問道:“沒事吧?”
“沒事。”楚天齊“嘿嘿”一笑,“昨天喝的有點猛,胃裡不太舒服。”
“你太實在了。”楚玉良說,“本來你可以不必難受的。”
對於父親的話,楚天齊心知肚明,父親是說他沒有“逼酒”,全家也只有他和父親能明白這話的意思。
楚天齊一笑:“禮瑞訂婚是高興的事,都是實打親戚,又不涉及工作,還是實在點喝更好。”
父親不再說什麼,轉身走出了屋子。
從櫃上拿起手機,準備看看有沒有未接來電,這才發現手機已經關機,想是沒電了。他這纔想起來,昨天在縣城的時候電量已不足,自己打算回來馬上充電,結果胃裡一難受,把這事忽略了,看來喝酒真是誤事。
趕忙給這部手機充上電,楚天齊又從包裡拿出另一部私人電話。這幾天,這部手機一直關機,反正知道自己私人號碼的,都有自己的那個辦公手機號。除了這次沒電以外,辦公手機一直是二十四小時開機的。
剛打開手機,便連續着“叮咚”了好幾次,是短消息提示音。趕忙翻出短消息,發現有五條漏電提醒,都是李子藤號碼打的,另有一條短消息,也是李子藤手機號發的。短消息內容很簡短,就一句話:市長見信息,請速回電。
看了看發短信時間,楚天齊搖搖頭,心中暗道:還速回電?早過去十多個小時了。看來是有什麼事,估計是臨時新發生的。昨天上午十點多的時候,李子藤給自己打電話彙報工作的時候,並沒說到什麼異常情況。但應該並非特別特別重大的事,否則李子藤應該能聯繫到自己,自己走的時候,可是專門給對方留了家裡固定電話號的。
楚天齊一邊想着事情,一邊回撥着李子藤的號碼,連着響了好幾聲,都沒人應答,再打就被掛斷了。秘書掛斷領導的電話,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但現在確實被掛斷了,莫非真有什麼大事?儘管心中狐疑,但楚天齊沒有繼續撥打,而是拿着手機一直等着。
過有足有十多分鐘,“叮呤呤”的鈴聲響起,是固定電話在響。快步走過去,楚天齊看到話機上來電顯示着一個陌生的固定電話號,區號是定野市的,便拿起電話聽筒“喂”了一聲。
對方開口便問:“是市長嗎?我是李子藤。”
聽出是李子藤聲音,但楚天齊奇怪對方爲何有此一問。便道:“我是楚天齊。什麼事?”
“市長,我用的是街上插卡公用電話。”李子藤的聲音很低,“省紀委來人了。”
聽到“紀委”二字,楚天齊不由得心裡一“撲騰”,雖然他自認心裡沒有任何鬼,但也不想招惹紀委。可以說,幾乎所有官員都不想招惹紀委人員,這也是官之常情。
李子藤聲音繼續傳來:“紀委人員中,還有定野市紀委的陳副書記,看樣子陳書記就是輔助、帶路的,根本不管什麼事。他們來調看一些檔案資料,尤其是城建工程、地礦資料,他們要的這些資料,全是去年七月份以前的。昨天他們忙到很晚,還複印了好多資料,凌晨的時候才離開。他們複印的那些資料中,大部分都有尤副市長的簽名,還有的是政府會議記錄。另外,他們還向我瞭解張洋的情況,也向我瞭解尤副市長。”
聽到這裡,楚天齊鬆了口氣,看來是自己對“紀委”二字太敏感了,心理素質太差。他不禁自嘲的想,就自己這心理素質,千萬不能幹壞事,否則根本經不住紀委審問。此時正好對方停下來,他便問道:“什麼時候的事?還需要咱們配合什麼?”
李子藤回答:“昨天下午三*點半,何主任帶着他們來的,他們一共四人。當時紀委人員出示了證件,帶頭的是省紀委的一個處長,我也沒看清對方的名字,只知道處長姓岳。除了定野紀委的陳書記外,還有一男一女,也是省紀委的工作人員。他們一開始只說讓我‘配合工作’,讓我把他們帶到檔案室,就讓我出去了,並要求我保密,還要求何主任在現場。
離開檔案室後,我想他們肯定要問話,就想把這事向您彙報,看您有什麼指示。打您哪個電話都不通,家裡電話也沒人接,我估計您肯定在外面,手機沒電了,這纔給您發了條短信。剛放下電話不久,他們就又找我,讓我去檔案室,並向我詢問張洋和尤副市長的情況,還詢問對一些資料的背景瞭解多少。”
楚天齊明白了,李子藤打電話的時候,自己正在返回村裡的路上,當時手機肯定就沒電了,那時家裡也正好沒人。楚天齊問:“你是怎麼答覆的?”
“我實話實說。在我到市政府僅兩個月的時候,張洋就死了,緊接着尤副市長也調到了外地。從分配到市政府辦,我就是抹桌子、掃地,拿報紙這些雜活,根本跟尤副市長沒有任何接觸,張洋也沒和我說過一句話。關於他們問的資料背景,我說這些資料幾乎還沒來的及看,即使偶爾翻到,也是文件上怎麼寫就怎麼理解,根本不知道當時發文情形。”李子藤回答,“在我回話的時候,他們還翻了翻我的簡歷,便沒在問什麼。”
楚天齊說:“我知道了。還有事嗎?”
李子藤先是回答“沒事了”,接着又說:“對了,剛纔您打電話的時候,何主任正向我詢問昨天的事,昨天紀委向我問話時,何主任不在現場。我和他說,紀委人員只讓我幫着複印了幾份文件,什麼也沒問我。正好您給我打電話,我就藉機出來了。”
楚天齊話忽然道:“省紀委可是讓你保密的,你給我打電話說這事,就不怕給自己惹麻煩?”
“市長,我對您的人品信服,超過對我自己。而且在這事中,咱們都是局外人,這應該不算泄密,其實紀委查資料的事,市委、政府早已傳遍了。再說了,如果您在單位的話,這事肯定也會經過您的。”李子藤回答的很巧妙。
“沒其它事我就掛了。”說着,楚天齊放下了電話聽筒。
……
結束了和李子藤的通話,楚天齊想着剛纔的事情。
他意識到,省紀委盯上了尤建輝,可能現在尤建輝已經被實際控制了。從這事發生的時間點來看,肯定和張洋的“遺書”有關,張洋之死發酵了。
關於尤建輝要出事的傳聞,在春節前已經有了,好多人都這麼認爲,楚天齊也不例外。而且程部長還藉着講說他自己以前的事情,隱晦提醒自己要遠離這事,他覺得程部長提醒的非常對。
從現在李子藤的回答來看,這個秘書的做法和自己想法一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關鍵這事真的和自己沒有聯繫,自己連尤建輝、張洋的面都沒見過,也不知道以前的事,又何必趟這渾水,既不利已也不利人呢。
剛纔在李子藤講說“省紀委”三字的時候,楚天齊還有一些擔心,擔心對方無意中摻和進去。但從對方的整個講說來看,擔心是多餘的。
在李子藤對答紀委人員的問話中,楚天齊發現李子藤很聰明。對於這種回答,紀委人員便沒有再詢問的必要,當然也表明紀委人員並沒打算在這個小秘書身上了解什麼。不過即使是這樣,如果要是回答和張洋、尤建輝有接觸的話,也會爲以後被問話留下伏筆。在一個樓裡辦公,低頭不見擡頭見,不可能連招呼都沒打過,李子藤的“實話實說”,顯然有些水分。但現在張洋已死,尤建輝已調走,當時李子藤又確實來的時間不長,這種回答是最安全的,也說的過去。
另外,今天李子藤用插卡公用電話,打自己家裡座機,足見其謹慎。從昨天李子藤連續打自己手機看,當時對方可能也未想到這一層,但他現在能意識到,也爲時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