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辦公室不久,李子藤來彙報,鄭大力帶着那三十多人走了。
楚天齊馬上撥打了王永新電話:“市長,他們走了,我現在去向你彙報。”
“等我電話吧,我沒在辦公室,一會兒就回去。”王永新聲音戛然而止。
放下電話,楚天齊打開電腦,在上面修改起了一份稿子。
過了也就十多分鐘,門口響起“篤篤”的敲門聲。
楚天齊以爲是李子藤,隨口說了一句“進來”。
屋門推開,一個人走了進來,原來是房管所主任常玉州。
看到常玉州上門,楚天齊明白,對方是九月三十一日遞來的《房改方案》,到今天正好三週,扣去放假那一週,也夠了半個月。這麼長時間沒有任何音訓,常玉州肯定是來打聽消息了。
在楚天齊禮讓下,常玉州坐到對面椅子上,開口便問:“市長,您看過《房改方案》了吧?有哪些地方需要修改或調整,我回去馬上就弄。”
楚天齊從抽屜取出《方案》,指着上面的一些紅筆寫過的地方:“這是我做的一些標註,正想找你探討呢,你先看看。”
接過方案,常玉州認真看着,看過之後,又看了一遍,才說:“市長標記的這些確實重要。我以前怎麼就沒想到?看來還是我工作做的不細,請市長批評。”
楚天齊一笑:“批評什麼?我這也是現學現賣。爲了方案的事,我專門去了一趟雁雲市,請同學幫着引見了幾個人。這幾人都是雁雲房改工作的參與者與親歷者,他們向我講述了當年房改的事,我從他們那裡瞭解到了好多具體事情,包括可能存在的問題。我標註的這些,是我認爲可能會遇到的,但究竟操作時會不會出現,還未可知。而且這些畢竟是雁雲市的經驗,和我們這裡是否一樣,還需要你現在再論證一番。如果那些內容我們能借鑑,你再結合實情進行增減。
對了,我再提醒一下,以後的修改和調整肯定還會有,但你在調整時要記住一點,不管是哪個領導提出的建議,你都要按實際進行論證,再決定是否需要那麼做,千萬不要讓‘唯上’思想左右,否則最後的方案就會成爲四不象,根本就不具備可操作性。當然了,對於領導提出的建議,如果不能採納的,你一定要有充分的論據支持,我們也纔好向領導解釋。”
“好的。”常玉州點點頭,拿起了修改後的《方案》,然後又問:“市長,王市長表態沒有?他支持嗎?”
“《方案》我還沒給他看,等我們弄的相對完善的時候,再報給他。否則領導一旦發現漏洞很多,可能會否定這件事。我已經口頭向他彙報過了,也回答了他的一些詢問,他表示再考慮考慮,到現在還沒給答覆。”楚天齊並沒有實話實說,他擔心現在說出王永新的真實答覆,會影響常玉州的積極性。
“哦,是這樣啊。”常玉州說着,拿起了那份紅筆標註的《方案》,“我回去後,再好好修改一下。”
楚天齊叮囑道:“千萬記住,這份《方案》不要向任何人提起,還有你那天在我這裡談的那些內容,也不要說漏嘴。否則一旦有所泄露,不利於我們後續工作開展,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停了一下,他又說,“乾脆這樣,你就在我辦公室,先把這份訪談筆記看看。這是我在雁雲市和他們請教時記的,有不太清楚的可以問我,等到都弄明白了你再回去調整《方案》。”說着,楚天齊從抽屜裡拿出一個本子,遞了過去。
“好的。”常玉州接過筆記本,走到沙發處坐下,看了起來。
正準備做手頭工作,手機卻“叮呤呤”響了起來。看了眼來電顯示,楚天齊按下了接聽鍵:“市長,我現在就過去。”
手機裡傳出王永新的聲音:“在辦公室嗎?”
楚天齊回答:“在。”
“你先別過來了。我這裡剛來了幾個材料供應商,說是縣裡欠了他們材料款。我讓他們過去,你具體瞭解一下。”王永新道。
“好的。”楚天齊答覆一聲,放下電話。
常玉州擡起頭:“市長,要不我先回去。”
楚天齊道:“不用,一會來人的時候,你先把那份《方案》扣在茶几上,等他們一走,你再看。我這兒一天事挺多,趁着今天沒有會議,咱倆把有些問題弄清楚。”
常玉州趕緊照着楚天齊說的,把《方案》扣了過去,然後在上面壓上了筆記本。
……
“篤篤”,敲門聲響起。
楚天齊說了聲“進來”。
屋門推開,兩男一女走了進來,三人徑直奔辦公桌而去。
最前面男人估計也就三十多,圓臉,留着毛寸短髮,穿了一身棕色休閒西服,手裡拿着一個棕色手包。另一個男人有四十多歲,刀條臉,人長的比較瘦,穿夾克衫,揹着一個破舊的挎包。女人比較富態,三十六、七歲的樣子,穿着一身黑紅兩色毛裙。
來在近前,圓臉男子恭敬的問:“您是楚市長嗎?”
“我是。”楚天齊答了兩字。
圓臉男子馬上從手包取出一張名片,遞了過去:“請市長多多關照。”
另兩人也跟着遞上名片
楚天齊看了三人名片,知道圓臉男子姓周,是做鋼材生意的老闆。那名刀條臉男子姓王,是水泥廠的銷售經理。女人姓肖,是做機械租賃的,職務是財務總監。
把名片放到桌上,楚天齊問:“三位什麼事?”
周老闆先說了話:“楚市長,第一次見到您,我簡單介紹一下情況。貴市的飛天大廈和四海商貿兩個項目,我們三家公司都和他們有合作,我給這兩個項目供應鋼材。從合作開始,他們就欠我的款項,但一直給他們供應着,他們也多少給了一點錢。到工程停工的時候,我供應了一千四百多噸各式鋼材,總的材料款四百九十五萬,他們連零頭都沒給夠,到現在還欠我們四百多萬。我多次找他們要,也沒要上,後來連人也找不到了。萬般無奈下,我找市政府,當時的政府領導答應給協調,可是後來也沒協調,領導就調到了別的地方。
就因爲這筆錢拖着,我的那個建材點也經營不下去了,只好關了門。這還不算,那些給我供貨的供應商還在催着我,跟我要債務。有兩家就是我上哪他們上哪,到現在還帶了十多口人在我家膩着,都膩了多半年了。近兩個月我都沒敢回去,就我老婆和孩子在家,我爹媽在那跟看着,怕要帳人對那娘倆不利。要是拿不上這筆錢,我都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怎麼過了。”周老闆嘆了口氣,不再言聲。
王經理接下來說:“我們給這兩個工地供應了九千多噸水泥,總的材料款是二百四十萬,到現在總共給了一百萬,還欠一百四十萬。因爲這麼多材料款沒有要回,這兩年我的工資一分沒有領上,獎金更沒有。這幾年效益一直不怎麼好,以前就欠着工資,再加上這兩年的,共欠了我四年多。我在水泥廠工作了將近二十年,老婆又沒工作,上有老下有小,六口人就靠那點工資生活。水泥價格透明,利潤特別低,平時效益工資更少,按月發都不夠花,這一扣工資更慘了。
今年春天的時候,廠裡從別處要回了幾筆款項,給人們補發了以前的工資,可我就因爲這些欠款,一分錢也沒拿上。現在我父母身體有病,也沒錢治,平時痛的厲害,就靠止痛片維持。大女兒正在上高中,因爲家裡沒錢,營養不良,一米六五的個子,只有不到四十公斤。這還是孩子學習用功,成績不錯,有一點獎學金,學校又幫着申請了貧困補助,要不早就念不下去了。小兒子瘦的也是皮包骨,同學們都叫他‘瘦猴’。老婆不到四十,就這兩年頭髮白了一多半。哎,要是這錢要不上,以後的日子可咋過。”說到這裡,王經理眼圈也紅了。
肖總監剛一張口,便語帶哽咽:“工地開工的時候,我們的機械租賃公司經營時間不長,爲了攬到業務,一分定金沒要,就讓他們把塔吊、攪拌機、鋼模板拉來了。過了好幾月纔來要錢,他們只是象徵性的給了點,到工程停工,纔給了總費用的百分之二十,就欠了八十來萬。從停工到現在,按日期計算,租賃費又是二百多萬。
我們租賃公司就是夫妻店,投的錢都是這些年口挪肚攢的,還跟親戚朋友借了一些。就是這,還欠着生產廠家一些錢。後來生產廠家把我們告到法院,連本帶利,再加上罰款、違約金,好多東西都被執行走了。現在這兩家工地欠了我們三百來萬,再加上以前的欠款,就是把整個公司搭上也還差的遠呢。要不是爲了萬一打官司用,我們早把這個公司註銷了,不過現在有那麼多債務,估計也註銷不了。
我們來找他們要錢,不但連人找不到,就是我們租給他們的那些設備,也有好多找不見了。這個活是我攬的,爲此我可遭了大罪,回家就幹仗,可沒少捱打。現在我不敢回家,親戚朋友都等着要錢呢,手機號也是經常換。我知道不能學的這麼沒良心,也特別理解他們,從心裡覺得愧對他們,可我也實在是沒辦法。要不到錢的話,我可真沒法活了。嗚嗚嗚……”
“對,不給錢就跳樓,我們都跳政府樓。”水泥廠王經理說着,大步跨到窗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