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許源縣公安局發生的“六.二七命案”,定野市公安局非常重視,反應特別迅捷,在案發第二天就派來了調查組,調查組由市局副局長姚兵帶隊。在對相關人員進行調查、走訪後,調查組找到了曲剛。
根據調查組要求,下午兩點半,曲剛前往調查組房間。調查組工作場所設在四樓休息室,就是縣局第一次對明白人問話的那間客房。
剛到四樓不久,就見一名年輕男子站在客房門口。曲剛一邊向前走去,一邊觀察着對方。年輕男子面色冷竣,留着毛寸短髮,身高在一米八以上,黑西服、白襯衫、黑領帶、黑皮鞋。看到這身裝束,曲剛想到了“紀檢”兩字。
離着門口還有兩步距離,年輕男子說了話:“留步。”
曲剛停下來,說:“我是曲剛。”
“哦”了一聲,年輕男子道:“等着。”說完,推開屋門進了屋子,屋門隨即關上。
曲剛不禁微微搖頭。其實剛纔的年輕男子,曲剛以前在市局見過,當時男子對曲剛很客氣,也很熱情。只是時過境遷,此一時彼一時了。
“吱扭”,屋門打開,剛纔那名年輕男子走了出來,冷聲道:“進去吧。”
曲剛依言走進了屋子。
門裡照例站着一名男子,這名男子的裝束、髮型與剛纔那名年輕男子無異,只是個頭低了一些,估計在一米七五左右,年齡也要大上幾歲。
男子關上屋門,看了曲剛一眼,向裡屋走去。
曲剛會意,跟在男子後面,走進裡屋。
男子停下腳步,說了聲:“曲剛到了。”
套間裡一人揮了揮手,男子走出去,隨手關上了套間門。
曲剛發現,套間佈局發生了很大變化。以前的那張雙人牀不見了,而是擺了一張長條桌,長條桌後面坐着三個人。中間之人是副局長姚兵,兩邊的兩名男子年輕一些,曲剛也認識。姚兵現在兼着警容警紀督查室主任,是周子凱榮升常務副局長後,纔開始兼的。
長條桌對面空着一把椅子,曲剛識趣的坐了上去。
自曲剛進屋,姚兵就沒有笑過,這可是兩人認識以來的第一次。曲剛當然也理解,這種場合下,對方只能是這種表情。
清清嗓子,姚兵說了話:“曲剛同志,昨日許源縣局發生在押嫌疑人被毒殺案件,而且是在縣局全力戒備情況下,疑似由縣局指揮中心兼辦公室主任實施的,性質極其惡劣。你做爲暫時主持行政事務的常務副局長,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姚兵停了一下,又說:“有一些事情需要向你瞭解、求證、覈實,你要如實回答,不得隱瞞、推諉,更不得假話欺騙組織。你明白嗎?”
曲剛答了兩字:“明白。”
“好,那現在開始正式問話。”姚兵做過強調後,曲、姚二人一問一答起來。
問:“明拜仁專案組工作,由誰負責領導工作?”
答:“我。”
問:“成員由哪些人組成?”
答:“以刑警隊人員爲主,另從其它部門抽調了少量人員。”
問:“刑警隊工作由誰分管。”
答:“以前由副局長張天彪分管,但我做爲常務副局長,也領導着案件偵破工作。春節前張天彪休病假,他分管的相關工作,也暫由我分管。”
問:“指揮中心、辦公室、監控室由誰分管?”
答:“一直由我分管。”
問:“你從何時暫時代理縣局行政全面管理?”
答:“六月九日,到今天正好二十天。”
問:“那就是說,在‘六.二七’命案中,所有涉案部門包括涉案人都是由你分管,整個縣局行政工作也由你主持。”
答:“是,我應該承擔主要責任,不,全部領導責任。”
問:“恐怕不只承擔領導責任那麼簡單吧?”
答:“我不明白。”
問:“你應該明白,你已經不適合做一些工作。”
答:“我自請回避。”
問:“恐怕不只迴避那麼簡單吧?”
答:“我請求不再臨時主持行政工作。”
問:“就這些嗎?”
答:“組織也可暫停我的職務。”
姚兵沒有接對方這個話茬,而是冷冷的說:“被毒殺死者明拜仁所涉案件,由你主管。‘六.二七命案’嫌疑人楊天明,所任職部門由你主管。負責看押、監控明拜仁的專案組、刑警隊、監控人員,由你主管,據說當值刑警隊長柯曉明還一直受你提拔、重用。而且案發時,你還主持縣局行政工作。事情太巧了,巧的令人生疑。”
曲剛忙說:“我承認我有嚴重失職,但請組織相信我,相信我這個老警察的人品。”
姚兵沉聲道:“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而是事情都擺在那。”
“我是個什麼人,姚局您應該瞭解呀。”曲剛急忙辯解着。
姚兵聲音非常嚴肅:“曲剛同志,組織程序、紀檢紀律,摻雜不得半點主觀臆斷。以前我是對你有所瞭解,但並不代表現在,也不代表瞭解你的全部。”
曲剛不由得心中一沉:這就要給我定性?
姚兵繼續說:“還有一個問題,請你如實回答。你和牛斌的關係怎樣?”
這可是個敏感話題,曲剛謹慎的回答:“以前牛斌是縣長,我是縣公安局常務副局長,是縣長直接下屬。因爲工作關係,平時也有接觸,作爲下屬自然要執行縣領導命令。”
“我指的不是工作接觸,你懂的。”說着話,姚兵挑了挑眉毛。
穩了穩情緒,曲剛回了三個字:“我不懂。”
姚兵一陣冷笑:“六月二十三日,牛斌親自參加政法系統會議,爲某人站班,其實牛斌一直支持此人。二十四日,牛斌被查,二十五日,縣委傳達牛斌被雙規消息。二十七日,牛斌秘書就在看押期間被毒殺,而且看押地點正是在某人地面上。這是不是更巧了?”
什麼意思?要誘供?曲剛擡起頭,盯着對方,想從對方臉上讀出點什麼來。但是令他失望的是,對方臉上似乎就寫着一句話:你曲剛嫌疑最大。
今天的氣氛太詭異了,整個問話程序和紀委相差無幾,只不過開始說的是“曲剛到了”,而沒有說“曲剛帶到”。尤其姚兵的態度更讓曲剛摸不透,這個姚兵怎麼啦?不但翻臉不認人,好像對某個診斷把握十足似的。
怎麼辦?我該怎麼應對?曲剛再次擡頭,看向這個老上級。
……
下午五點,局長辦公室。
楚天齊坐在辦公桌後,一邊吸菸,一邊漫無目的的望着右前方。對面椅子上坐着公安局政委、臨時主持局黨務工作的趙伯祥,趙伯祥也一手夾着香菸,但並沒有吸,而是眼巴巴的望着對方。
見楚天齊久久沒有答話,趙伯祥再次陪笑道:“局長,你怎麼看?”
楚天齊收回目光,把手中的菸蒂摁滅在菸灰缸裡,擡起頭,看着對方:“這事不是我怎麼看,我怎麼看也沒什麼用。我現在是停職期間,你們仍能讓我在這個屋子辦公,我已經感激不盡了。”
“局長,調查組跟我談話的時候,交流了這次調查的結果。從他們提供的情況看,曲剛同志確實有重大嫌疑,這是我提前沒想到的,估計你也沒想到。但以我這些年對老曲的瞭解,我不相信他會和毒殺案有什麼瓜葛。即使現在調查組擺出了一些事實,我也寧願相信那是誤會、巧合。只是做爲組織的人,做爲一名老黨員,要感性認識問題。現在調查組要等我們縣局的意見,我們又不能不有所交待,只是我很矛盾,不知道究竟出一個什麼結論合適,就請局長明示一下。”說完,趙伯祥再次露出了期盼的目光。
“政委,我知道你也是誠心想聽我的意見,但是我這二十來天根本就沒過問政事,當然我也不能過問,對於局裡的事,我根本不知道。說實話,在昨天的時候,我也偶爾聽到了幾句,才知道明白人死了,聽說是被毒殺的,其它的則一無所知。你剛纔說的這些,我都是第一次聽說,到現在懵懵懂懂,根本還沒消化這些信息,你讓我怎麼給意見?再說了,即使過幾天想明白了一些事,我也不能隨便亂講,那不是違反組織紀律嗎?我現在可是在停職期間。”楚天的話說的倒也很誠懇。
“這,這。”趙伯祥啄了半天牙花,又說,“局長,要是依調查組提供的這些信息看,曲剛是不是有重大嫌疑?”
楚天齊吸了口氣,過了一會兒,才緩緩的說:“如果要是真像調查組分析的那樣,似乎是有嫌疑。”
“那這種情況下,老曲好像不太適合……”話說到半截,趙伯祥又轉換了話題,“局長,我準備向組織建議,馬上恢復你的職務。”
“謝謝政委好意,只是我們都是組織的人,要服從組織安排,哪能向組織伸手提要求呢?”楚天齊提出了否定意見,“再說了,組織對我的調查還沒結束呢。我想,到時組織上應該會給我一個客觀評價的,至於我的工作問題肯定也會考慮吧。說實話,平時整天忙着,這一閒下來,還真渾身難受。”
趙伯祥給出了理由:“局長,這怎麼叫伸手提要求呢,又不是你自己提的。只不過是我們向組織上如實反映一下情況而已,局裡工作不能一直停滯下去呀。”
“怎麼會停滯呢,這不是有你們呢嗎?這二十多天不是照樣該幹什麼還幹什麼嗎?”楚天齊反問着。
“看似沒有停滯,這不,出事了嗎。哎,還是能力呀,老曲和我能力都還有限。”說到這裡,趙伯祥話題一轉,“對了,局長,市局還讓我們拿出一個近期運行方案。畢竟好多人暫時可能要回避一些事,但一些工作又不能暫時沒人負責,局裡現狀也是如此。你就給個建議吧。”
楚天齊笑了:“老曲,是不是市局要安排一個主持全面工作的人?”
“是臨時,市局問誰能臨時頂一段,請你幫着拿着主意。”說到這裡,趙伯祥又解釋着,“局長,我可沒別的意思,我們可都是盼着你儘快恢復職務的。”
“我也沒說你有別的意思呀。”楚天齊一笑,“不過這個主意我還真沒有,我現在還是泥菩薩過河呢。”
“局長,我這費了半天唾沫星子,你可一點意見都沒說。”趙伯祥道。
“你不是也沒說嗎?”楚天齊反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