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容焦急地站在牀邊,看着達西往昏迷不醒的唯一手臂打了一針。
“他的身體爲什麼會出現這種狀況?前幾天都還好好的,睡覺做夢怎麼會突然之間暈厥過去?”他俯身摸了摸唯一已經濡溼的被子,對門口候着的科拉道:“換牀更薄一些的被子來!”
他感覺唯一的體溫也忽然升高了。
“沒有發燒,孕夫的體溫比我們要高一點是正常的。我看不出他有什麼其他的問題,大腦像這樣突然意識混沌,怎麼也叫不醒……”達西還是頭一次遇到有孕夫會出現這種情況的,所以一時間也有些拿不準,“我不是專攻孕夫產科的,所以沒法下結論,但他的確不明原因的暈闕,我看……二殿下還是把他趕緊送去克勞迪亞醫院吧。”
“使用藥劑能不能讓他醒過來?”夙容不主張送他去克勞迪亞醫院,現在這個時候他不可能離開唯一身邊,但他如果去了,唯一的事情在皇室那兒就不可能瞞不住了。一旦出門到公衆場合,到處都是各方眼線。
“可以使用藥劑強行刺激他的大腦皮層,促使他甦醒,但過程不好受,對大腦神經也有一定的傷害,我不建議使用。”達西很負責任地說,他看了看站在一邊也眉頭緊鎖的拉達斯,沉默片刻勸說道:“其實他現在的身體確實沒有大礙,大腦掃描也沒有問題,二殿下不妨等一等,說不定過一會人就能醒了。我猜測,很可能是他在睡夢中夢見了什麼特別恐怖的事情或是危險,觸動大腦自動判定那是危險信息,自動啓動了保護機制,所以暫時讓他暈闕了,阻止他繼續往下思考或者做夢……”
夙容猶疑了一陣,決定相信達西的判斷,神色凝重地在牀邊坐了下來,伸手把唯一的手放在自己掌心,緊緊裹住,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達西看了幾眼,心道看二殿下的樣子對這一位是真的動心了,真是讓人意想不到。
拉達斯果斷瞪了他一眼,他趕緊垂下眼眸。
“拉達斯,你說……他究竟是夢到了什麼?”夙容心裡疑慮重重,心底卻有了基本的猜測,他最怕的就是唯一忽然找回了那晚缺失的記憶,卻將他當做了噩夢,一時之間接受不了所以本能地想要抵制,結果……
結合達西的理論,這種情況非常有可能。
事實上,事情的確和他猜測的相差無幾——
唯一再次被那個同樣的噩夢所擾,這次卻在睡夢中看見了更多的景象,聽見了更多的話。在耳邊對他說話的人,他也看清楚了樣貌,那是一位發須全白的老人家,精神矍鑠,一對鷹目看向他的時候帶着一股子居高臨下的侵略感,一看就是個習慣於掌控家人、不好親近的大家長。
老人家從見面開始直至結束都沒有表明自己的身份,似乎也沒有打算讓他多說話的打算,一開口就問了幾個問題,那也只是爲了確認他是不是秦唯一,會不會是他人冒充
唯一聽着聽着就覺出了一些端倪,真心爲過去的秦唯一叫屈,他是多倒黴纔會攤上一個這樣的親人。老人家字裡行間不肯表明身份,但卻有意無意透露出家族的地位和原則,說明讓他認祖歸宗的難處,也絲毫沒有表露出愧疚的情緒,彷彿這個流落在外的曾外孫根本可有無無,他肯來看他一眼已經算是天大的恩德。
另外,他也說的清楚,秦唯一的親生父母早就失蹤不見,不知死活,讓他不要再存有尋找他們的心思。
“喂,老爺子你太過分了,你不知道這個孩子剛失去養父母,沒有人照顧,又遭受失戀的打擊,半個朋友也無,心裡正苦着呢,身邊又沒有半個可以開解的人!你這麼說話,不是讓他對生活只剩下絕望嗎?”唯一對着他們大聲嚷嚷着,恨不能衝過去捂住秦唯一的耳朵,讓他不要聽,這種親人不認也罷,犯不着爲此傷心!
然而,這位老爺子還有更加傷人的舉動留在後面。
他拿出一筆錢想要一次性斷絕這孩子與他們家族之間的關係,是什麼因由促使他這樣做,他竟也半個字不提,只平靜而殘忍地說道:
“秦唯一,我會給你一筆錢,足夠你衣食無憂過完這一輩子“不管你是否想要接受,我都會給你。從此以後,不要再找你的親生父母,他們不值得你找,找到了也沒有任何意義,無論你多麼努力,都不會擁有一個完整的家,要怪就要怪你那不爭氣的母親。她背叛了家族,背叛了帝國,跟了那樣一個男人,明知沒有能力撫養你順利長大還非要把你生下來,最後又不得不拋棄你一走了之,這種母親,你要來做什麼?你爲什麼不下定決心過自己的生活?奢望沒結果的事只會令人痛苦,我希望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來吧,拿走這張卡,從此忘了親生父母,也忘了自己的身世。”
“不,我想見他們!哪怕他們有多麼不好,至少讓我見見他們!”
唯一站在他身後搖着頭,秦唯一你何必求他,很明顯他是個偏執而執拗的老人,而且對你的親生父母很是厭惡。搞不好,他還覺得你的出生是他們家族史上一個不光彩的污點。
不過背叛家族,背叛帝國……是真還是假,這罪名未免有點大了。
得到的答案當然是被拒絕,老爺子接着示意旁邊的隨從,掏出一個小盒子遞過來,“這裡面有一顆藥丸,你只要吃下這顆藥丸,就再有不會想起今天和過去的那些煩惱了……你會徹底脫離痛苦。”
說完,他不再去看這個孱弱的孩子,乾淨利落地離開了。徒留下秦唯一一個人坐在空中花園裡,帶着眼角潮溼的淚痕呆呆地仰視天空。
唯一上前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勸慰他不要太過在意,人生不如意十之□,真的要想開一些,沒人疼愛自己那就自己疼愛自己,只要熬過這一段艱難的日子,以後回頭來看,過去的痛苦真的不算什麼。
可是——他觸摸不到夢中的秦唯一,因而也沒有辦法阻止他胡思亂想,在孤獨淒寒的情緒中一步步陷入絕望。
“哎,這個藥丸你不能吃!”唯一拼命呼喊着,也難怪秦唯一亂想,那老爺子說的話太有歧義了,正常人聽了也許會想到其他,但給現在這個情緒下的秦唯一聽了,只會以爲對方給了他一顆能了結性命的藥丸……而且,還是他的親外曾祖父。
“原來誰也不需要我……”但凡有一個人能在當時勸說他一兩句,秦唯一或許都不會在那一刻想要輕生。
於是,唯一就只能這麼看着秦唯一吞下了這顆藥丸,隨後眼見他變得神智不清起來,眼前的景象變得一半模糊一半透明……然後……然後……他看見自己若有若無的身體漂浮在了空中,朝着秦唯一搖搖晃晃的身軀逐漸靠近……再靠近……
與此同時,一個半透明的影子從秦唯一的身體裡剝離了出來,快速飄向遠方。
“等等,我就是這樣鳩佔鵲巢的?!”唯一的記憶回籠,卻還是有些不敢置信,“可是這藥丸並不是致人死地的東西,爲什麼他的靈魂會……”
他仔細咀嚼了一遍老爺子的話,恍然明白過來,那應當只是給人清除記憶的藥丸,老人家的本意不是要他死,而的確是希望他徹底忘記過去,過自己的新生活。
但秦唯一誤會之餘身心全部陷入了絕望的深淵,就這樣,他的靈魂漂移了出去,一心想要解脫,不知去向了何方。而地球上死亡的唯一,不知因何緣故在這時來到了這裡,恰好佔據了他的身體,重生了。
也許是這個清除記憶藥丸的副作用,也許是這具身體剛接受唯一的靈魂還沒法融合,他當時迷迷糊糊的,意識不明,可看起來依然還是那個想要自殺的少年。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人從他身後把他從欄杆上拖了回去——
恢復了記憶的唯一知道是那個人救了自己,後來,他被帶上了飛行器往後的事情也都一點一點地想了起來。
那是個男人,是個身材很棒的男人,也是個將自己壓在身後扒光了自己衣服的男人。他的臉,他長了什麼樣的一長臉?!這個罪魁禍首,他想起來了,自己肚子裡的孩子原來竟然就是因爲這天……
唯一在夢魘中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這個男人是誰,他用盡力氣想要拽住他,他一定要看清楚他的臉!
不知過了多久,他眼前的黑暗終於散盡了……他看見了。
與此同時,也終於從噩夢中甦醒了過來——
“醒了,唯一你終於醒了!”夙容焦急的面容顯得有些憔悴,前段時間因爲工作繁忙出現的黑眼圈現在又加重了,但這並不妨礙唯一一直以來對他的評價,他還是那麼沉穩溫柔,優雅矜貴。這張臉,這張已經讓他迷戀上了的臉……以及他對自己的……愛。
真的是愛嗎?
唯一輕輕擡起手,把夙容的手推開,“對不起,我想一個人靜一靜。”這個震驚太大了,以至於讓他無法正常思考,他的腦子很亂,在這種情況下他沒有可能面對夙容。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夙容何等敏銳,一眼就看出來唯一對待自己的態度和之前有了極大的差別。
“我,我不知道。你讓我一個人想想,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唯一不想就此否定自己和他這段時間的感情,他需要冷靜,可又沒勇氣在這時就質問夙容,向他確認……
夙容靜默了良久,一咬牙,走過來直接連被子帶人一起抱了起來!
“你幹什麼?”唯一想要掙扎,無奈噩夢過後實在沒什麼力氣,只能小貓般哼哼了幾聲,拿腦門抵住他的肩膀。
“拉達斯,準備飛行器,我們迴天鵝堡!”夙容這時頗有些不管不顧的勁頭,不管唯一反應如何,硬着心把人就這麼強行抱上了飛行器。
唯一氣悶,但又抗拒不過,窩在夙容懷裡折騰了一陣,最後只好氣喘吁吁地閉上眼睛不說話。
“唯一,不管你想起來多少,我會把全部的事實都告訴你……”夙容骨子裡天生的屬於皇室一族的霸道這時全然凸顯了出來,不容唯一回避地,低頭就堵住他的脣瓣,直到唯一口裡的氧氣全被他奪走,才略微擡起臉,摸着他的嫣紅溼潤嘴角道:“但你必須聽我的解釋,我不許你逃,也不會讓你離開我……”
言罷,張開雙臂把唯一抱在胸前,小心翼翼躲開他的肚子,從他當日爲什麼會出現在空中花園說起,一直說到他是如何藥性發作,然後鄭重地吻上他的眉心,“第一,那個侵犯了佔有你的男人的確是我,我就是你孩子的父親。第二,你必須相信,我不是因爲孩子纔對你動心的。”
作者有話要說:注:琰穹帝國習慣稱呼孕夫爲爸爸,另一位就是父親。
所以夙容直接就說“我是你孩子的父親”。曾經覺得小攻沒氣勢不man的,那真是大大的誤解啊哈哈
ps:下章就到天鵝堡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