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夙容的背景在眼前有節奏地晃動,秦唯一懊喪地塌下眉梢,心裡有那麼一點茫然無措——他不會是生氣了吧?
其實吧,兩個大男人牽手什麼的真的有些矯情了,而且他也不是孩子,只是身體還沒成年,但好歹也是個孕夫了,再過幾個月就要當爸爸,更何況他的心理年齡根本比夙容還大一歲好吧,這樣被人牽手上上下下……未免有點……
有點什麼?他又有些說不上來。
秦唯一事後開始給自己找理由,想解釋自己下意識的迴避:夙容可能只是出於對朋友示好,或者只是出於貴族的紳士禮節纔對自己伸出手……但或許,只是單純地扶自己一把。
熟人之間搭把手啥的,其實……也沒什麼問題啊。
秦唯一搖了搖腦袋,暗自嘆了口氣,自己最近的心思太敏感了點,這不正常!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理由找不出來,那就不好辦,秦唯一禁不住唾棄起自己,剛纔那刻反應的未免太遜了,那種遊移不定地表情擺給夙容看是什麼意思,不像在禮貌地婉拒他,反而像是不屑於他的以禮相待?!糟糕,以夙容立場看,自己的舉動肯定是失禮了,還頗具嫌棄的意味,他該怎麼說明白呢?直白的說,還是婉轉地說?要不,最好還是先道歉再解釋?
秦唯一煩躁地抓了抓額頭上耷拉下來的過長的劉海,由於情緒起伏大了點,髮際線附近都溼漉漉的。
“夙容……”他鼓了鼓勇氣,決定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生氣了,還是先道個歉吧。
“嗯?怎麼。”夙容回過頭,面無表情地微微揚起下巴。
看他的臉色,“哧”一下,秦唯一像個被戳破的氣球一般又泄了氣,悻悻道:“我,我們現在走到哪裡來了……”說句“對不起”能有多難,你到底在糾結個什麼玩意兒?!
夙容淡淡地點了下頭,“現在這裡是羣英大道,是個特別的地方,歷屆從凱撒綜合大學畢業的學生裡,凡有對社會貢獻卓越的人物,例如科學家、宇宙冒險家、著名政要或者享譽盛名的藝術家等等,都會有機會在這條大道上留下自己的腳印和手印……作爲紀念,也算是作爲榜樣人物供後來的學生們敬仰。”
“哦,挺有意思的,豈不是和好萊塢的星光大道很像……”秦唯一小聲嘀咕着,漫不經心地走過幾個著名科學家留有腳印和手印的金屬磚塊。
“你剛剛踩過去的,是我最喜歡的一位物理學家,拉託斯艾美爾,他不僅博學,而且愛好發明,很多發明創造都是非常實用的……是個務實派的科學家。雖然有些科學家看不起他,但我一直很欣賞他的學術精神。”也不知道是不是遷就秦唯一,夙容逐漸減緩了行進的速度,語速均勻地介紹道。
秦唯一眸子裡的尷尬又增添了一層,趕快往旁邊跳開一步,“我可不是有意把你偶像踩在腳底下的……”
他趕緊轉過頭,偷瞄夙容的臉,沒有發覺他的臉色有任何的變換,但就是莫名感覺他眼角外的皺痕又深了一些
“沒關係。”夙容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卻意外地發現這小東西又在自己眼皮底下走神了,心裡不是不氣的,但五臟六腑更多的是浸泡在了濃濃的挫敗感之中。
方纔他的確是有意識對唯一伸出手,想試探一下他的反應。根據結果來看,他很明顯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唯一對自己還有很強烈的防範意識,眼眸裡的抗拒清晰可見,彷彿帶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惶然甚至畏懼,以至於他的手在半空中停留了幾秒鐘就再也堅持不下去了,不得不收回來,並且立刻扭過身子以壓抑住眼底的失望。
夙容不無幽怨地自責,自己萬般小心,努力控制好溫柔的表情,還是嚇到他了嗎?
拉達斯平時就說自己的這張冷冰冰的臉很嚇人,但他並不是故意的,只是因爲習慣了拒人於千里之外,所以早老練就了這樣一副“生人勿進、沒事別老招惹我”的面部表情。這能給他省卻很多麻煩,對於自己不耐煩接受的事情,對於自己厭煩的人,只要擺出這張臉就行了,用不着多費口舌,多麼簡單。
然而現在,這種習慣竟然成了讓唯一接受他的第一個障礙?
夙容懊惱不已,結果本來就寒肅的面色又陰沉了幾分。
秦唯一略有些苦惱地走在他前面一個步子的位置,打量他幾眼之後,愈發不知道兩人如何自然相處下去了“
逛完了羣英大道,他們轉入到一片視野寬敞闊朗的廣場上。
夙容沉默良久後總算又開始說話了,“現在這裡是明智廣場,爲了紀念凱撒綜合大學的第一任校長明智杜高所建造的,廣場上隱藏着一些有趣的玄機,深受學生的喜愛,大部分來參觀的遊客也喜歡找找謎題,考考自己的智力。”
“噢?”這聽起來還蠻有意思的,秦唯一的注意力暫時被轉移,很快被廣場上壘砌的部分不規則石塊和某些石磚上印刻的長長短短的線條給吸引了過去。
東看看西看看,秦唯一繞着一個碩大的正方形模型停了下來,詫異又驚喜地摸了摸下巴,頭上掛下幾條黑線,“喂喂,不會吧……這個東西怎麼看怎麼像小時候玩的魔方啊,難不成真是魔方?”
他自顧自嘟嘟噥噥地在原地繞圈,後來忍不住伸手去觸碰,瞬時眸子瞪的溜圓,“原來不止是個模型,還真的可以動的啊。”隨即勾起笑來。
這個全息影像模型可不只是擺設,還是真真正正可以拿來玩的。並且正如秦唯一所料,它不是別的東西,就是地球上的孩子和大人都喜歡玩的一種玩具——魔方,只不過這個魔方個頭超大了點,六個面一共有十二種色彩塊,要給它歸位並不太簡單。
可是,誰讓這東西撞上了秦唯一呢?秦唯一猜想凱撒綜合大學的老師和學者都有研究地球文化和復古的愛好,魔方這種玩具都能被他們找出來,也夠神奇的!當然對他而言就是懷舊了,他小時候玩的很多,規則的不規則的形狀都有涉獵,雖說在速度上沒什麼追求,但只要給他時間,他總能成功地給魔方歸位。
於是乎,忽然發現了童年樂趣的秦唯一同學站在魔方跟前不走了,動手開始擺弄魔方,神情專注而認真,一時間低眉斂目,好一派沉靜雅緻的尊貴姿態。
夙容駐足在他身後幾米開外,找了個好角度,好整以暇地在挑了張長凳坐了下來。
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一個人站着,一個人坐着,之前尷尬生疏的氣氛卻漸漸溫熱了起來。
幾分鐘後,秦唯一已經拼好魔方的其中一面,臉頰上洋溢着興奮的緋色。
這時,拉達斯的視頻通訊忽然連接了過來。
夙容稍有不捨地收回自己粘在秦唯一臉上的視線,橫向光腦屏幕,“什麼事?”
拉達斯心裡默默哀嘆,自己不是剛好壞了少爺的什麼好事吧,這個時間……這個時間分明很正常啊?接着被夙容一瞪,趕忙回答說:“少爺,唯一當天進出凱撒星球的飛行記錄我查到了……”
“嗯,我要知道所有的事。”夙容的背脊立時如刀背般繃直起來。
“是這樣的,唯一在凱撒星球前後只待了兩天,少爺和他……碰面那天正好是第二天,他來時就購買了那天回程的飛船票,這樣看來,他第一天抵達凱撒星球時並沒有想要自殺的傾向,所以我大膽猜測,那天應該是發生了什麼出乎意料的事,纔會導致唯一的情緒驟然崩潰的。”拉達斯動用了不少人脈和關係,才能這麼快就查到這樣多的線索。
夙容的眸色往下一沉,道:“……他是不是約見了誰?”
拉達斯臉色忿然地點頭:“是。您大約想不到他見的是誰,那一位已經很大年紀了,實在沒想到他會做出那種……不惜使用高壓手段逼迫唯一的事……”
“你說的是誰?”夙容果斷打斷了他,心裡升騰起重重疑惑,“那一位?”難道這個人是他認識的?
“那一位少爺在很小的時候見過幾次。”拉達斯在看到調查報告時也如此驚訝,“少爺對頓卡家族還有印象吧……”
“什麼?”唯一怎麼會和頓卡家族扯上關係?
夙容俊朗深邃的眉目登時變得線條模糊起來,“你確定唯一見到的是……”頓卡家族發跡很早,在他們西索爾家族執掌帝國之前,這個家族的勢力就已經像無數的藤蔓滿布了整個琰穹帝國,沒人能說得清它在帝國的地位有多高,觸角有多深。但它與傳統意義上的舊式貴族又不大相同,它一心一意站在西索爾家族身後,就像一個如影隨形的影子,大家一般只看得到至高無上的西索爾家族,不知道背後還有一個隱藏在黑暗中的頓卡王國。但如果沒有這個影子,西索爾家族也不會走到今天,帝國不會如此強盛,皇族的地位也不會如此穩固。
頓卡家族現任的家族是正值盛年的尤里斯頓卡,但在許多涉及到帝國利益的大事上,實際的決策者始終只有一個人——年過八十的最高家長羅威頓卡。
尤里斯頓卡是羅威頓卡的長孫,從十歲開始就接受這位目光長遠、行事詭譎的老爺子的□,四十歲時接掌家族實權,論能力並沒有什麼讓人不放心的,但他十分尊重自己的爺爺,一般只要羅威頓卡決定了要管的事,他絕不會有異議,只會無條件贊同。
“他和唯一見面是爲了什麼?”思及頓卡家族的複雜背景,夙容對於唯一的身世有種特別不好的預感。
拉達斯汗津津道:“具體說了什麼沒有辦法查到,但有路人目擊到……這一老一少只在空中花園會面了不長時間就不歡而散,之後有人發現地上有一張不限上線的智能金卡,如果不是有超級密碼,早就被人盜用了!”
“空中花園?”
拉達斯不太情願地點點頭:“就是那座少爺停靠的空中花園,唯一似乎在那裡失魂落魄地徘徊了六七個小時,直到天黑都一直沒有離開……”
“你還查到了什麼?”只有一張只能金卡還不能說明什麼,夙容相信這裡頭必定還有隱情。
“少爺請原諒,我私自動用你的搜索職權,從十七年查起,將整個頓卡家族發生的不尋常的事都翻查了一遍,發現……有一件事最可能與唯一有關。”拉達斯確信夙容不會因此責備他,頓了頓道:“尤里斯頓卡原來還有個妹妹,但十七年前不知因爲什麼原因被家族除名了,從此音訊全無,而且沒有留下隻言片語的說明。”
“哦?有她的名字和照片吧。”夙容的神色中顯露出明顯的急迫。
“是的,少爺。”拉達斯立即把資料發送了過來。
只需一眼,夙容幾乎就能斷定這個十七年前無端消失的女人和唯一存在着血緣關係,因爲他們兩人的五官實在太相像了!
作者有話要說:曖昧的階段,無論性別如何,互有好感的兩人相互猜測各自心思啥的,稍微有那麼點畏首畏尾和多想都是正常的。唯一想的多,少爺想的也不少,只不過唯一從小因爲父母離婚的關係,對愛情這種東西本身就沒有安全感,所以有時候想法會更消極點。但他知道自己有這個問題,所以會反省會打住,等兩人鼓足勇氣表白了,確定關係了,安全感也增加了,這種情緒上的不確定就會逐漸消失……
這時期心理戲會多點,是爲了他們能自然的水到渠成。後面兩人心理方面的筆墨就不會這麼多了。
ps:下章預告:甜蜜的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