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大火隨着西涼鐵騎的出動,火勢經過最開始的迅猛之後,逐漸得到了控制,到了天亮的時候,火勢基本上已經被撲滅,也只有零星的火光,偶爾會在洛陽某個角落蹦起,卻也撐不了太久。
大火過後,並沒有迎來想象中的平靜,一隊隊西涼鐵騎兇殘的橫行在洛陽街頭,挨家挨戶的尋找着什麼人,生活在洛陽的百姓驚訝的發現,這些西涼鐵騎的目標,竟是那些平日裡高高在上的世家豪門。
平日裡眼高於頂,從不屑於多看他們一眼的那些世家豪族的子弟,如今卻如喪家之犬一般,一旦被抓到,根本不問緣由,手起刀落,便是一顆人頭落地,洛陽的百姓突然發現,這些平日裡不可一世的豪門士子們的生命,其實也並不比他們高貴多少。
血腥的氣息逐漸將整個殘破的洛陽城所籠罩,這樣的日子裡,家家戶戶都是小心翼翼,若無緊急的事情,絕不會跑出去,生怕被當成同黨,被那些兇殘的西涼鐵騎賞上一刀。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會這樣心驚膽戰,比如說蔡府,哪怕外面喊殺聲再高,對生活在蔡府的人而言,也沒有太多的影響,日子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唯一不同的,恐怕就是老爺子最近脾氣不太好,整天鐵青着一張臉。
似乎受到天氣的影響,更多的人覺得是連老天都被董卓這等殘殺士族的暴行給激怒了,天氣陰沉沉的,不見絲毫陽光,有種暴風雨前寧靜的感覺。賈詡獨自坐在蔡府一間偏僻的閣樓上,喝一口蔡府所獨有的清酒,配上口感不錯的小菜,並沒有太多被綁架過來的覺悟。
閣樓地處蔡府邊緣,坐在二層的窗戶邊。能夠看到外面朱雀大街的景色,周圍除了兩個負責伺候的夥計之外,再無他人,如果想走,只需要從這裡跳下去,就能脫離蔡府的範圍。
只是賈詡並沒有選擇逃跑。不能,也不敢!
他很清楚那支將自己綁到洛陽的那支部隊的可怕之處,他雖說不是什麼重要人物,但畢竟也算是牛輔跟前說得上話的人物,當日這批人來劫自己。牛輔也並非沒有反應,只是最終的結果,卻讓賈詡有種目瞪口呆的感覺。
在賈詡看來,這支部隊最可怕的,並非其強悍的戰鬥力,也不是他們那犀利的刺殺能力,真正恐怖的,是他們的潛伏能力。若非主動發難,哪怕實力高出他們十倍,猝不及防之下。都有可能被他們傷到。
賈詡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樣被這批人瞄上的,從長安一路到洛陽,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賈詡也不是沒想過脫身,甚至好幾次。他認爲自己已經成功了,但這批人再次找到自己的時間。絕對不會超過三天!
對於自己的能力,賈詡還是頗爲自信的。但這些人彷彿每一個都是這方面的宗師,而到了最後,可能是耐性被磨光了,對方直接以家人妻子的性命做威脅,所以,賈詡老實了。
雖然賈詡知道,自己的家人妻子現在都還過得好好的,壓根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盯上,但若是這批人真的想要對他們做什麼,賈詡自忖短時間內,也找不到什麼可行的辦法去阻止,倒不如隨他們走一趟,說實話,賈詡也很好奇,被這些人稱之爲主人的人物,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至於爲董卓盡忠……賈詡從沒有過這樣的想法,他只是牛輔帳下一員執筆小吏,雖得牛輔器重,但也僅此而已。
賈詡自問,絕不是那種願意爲了所謂的理想什麼的將自己乃至一家老小的性命賭上去的人物,就算真有這種想法,對象也絕不可能是董卓!
對方既然只是把自己抓來而並非殺自己,顯然在對方眼中,自己還有點用處,甚至用處很大,只是賈詡很好奇,對方是從何處得知自己的?對於這位隱於幕後的人物,賈詡突然有了見一面的興趣。
蔡邕?
不太可能,賈詡當年也在洛陽當過一陣官,可惜無門無路,最終也只能黯然離開,在洛陽期間,倒是見過蔡邕幾次,只是當時的蔡邕,已經是名滿天下的大儒,而賈詡不過是一介小吏,身份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賈詡認得蔡邕,但蔡邕卻並不認得賈詡。
那是一個很剛直的儒者,有着儒家所謂的氣節,寧從直中取,莫向曲中求,這樣一個人,有才華,有能力,但絕對訓練不出這樣一支完全存在於陰暗之中的部隊。
對於自己的眼力,賈詡還是有自信的,雖然接觸不多,但蔡邕的性情也並不複雜。
那除了蔡邕之外,還有什麼人能夠將蔡府當成自己家一樣,甚至將自己這個俘虜放進來?
將一杯清酒送入嘴中,享受着那股醇香,腦子卻比平日轉的更快,思路也更加清晰,一個個跟蔡邕有交集的人物在腦海中劃過,卻又被迅速排除,他畢竟只是牛輔帳下一介小吏,能夠接觸到的信息有限,蔡邕雖是董卓的座上客,但牛輔也不可能將蔡邕身邊有什麼人,有什麼樣的關係網絡每一件都向賈詡彙報。
而賈詡自己,不是關乎到自己的事情,一般是很少會去過問的,知道的東西多,未必就對自己有好處,多做少說,少打聽,賈詡有着自己的一套處世哲學,也因此,對於蔡邕這位大人物如今的關係網,賈詡可能是瞭解的最少的。
一牆之隔的地方,就在這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幾名士子狼狽的從一條巷口衝出來,往這邊奔來,在他們身後,是一隊全副武裝的西涼鐵騎,馬蹄聲不斷逼近,幾個士子眼中露出絕望的神色。
冰冷的刀鋒撕裂了空氣,人頭被激射的鮮血衝到牆上,發出一聲沉悶的撞擊,賈詡坐在閣樓上。冷漠的看着這一幕,眼中沒有半點表情流露。
“不愧是亂國毒士,心如鐵石呢?”
突兀的,耳邊響起一道略帶幾分調侃的聲音,驚回頭。卻見自己桌旁,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瞳孔驟然收縮到極點,雖非武者,但在這個位面。當文士的能力達到一定界限的時候,也會生出一種類似於武者感知的奇異感覺,對周身環境的變化極其敏銳,尤其是達到賈詡這等高度,更是少有人能夠避開他的感知。但眼前男子出現,賈詡卻毫無所覺,彷彿對方自始至終就是坐在這裡一般。
瞬間的驚駭過後,情緒卻是迅速恢復了平靜,賈詡有些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身形勻稱,不像武將那般孔武有力,卻也沒有賈詡所見過的任何文人士子那般給人弱不禁風的感覺。卻能給人一種莫名的壓力,哪怕是賈詡,在面對那雙帶着莫名意味的眸子時。也會莫名的生出一股緊張感。
賈詡微微皺眉,這種氣質,並非先天養成,而是久居上位之人,在後天不斷頤指氣使之中,無形中所養成的氣質。一言一行,都會給人一種莫名的壓迫感。在賈詡所見過的人中,能有這種氣勢的人幾乎沒有。無論牛輔還是董卓,若非要找出一人的話,也只有當初他初至洛陽,朝拜天子時,那個時候的劉宏身上有過,但遠沒有眼前青年那般強烈。
目光向四周掃了掃,發現之前侍候在冊的下人已經不見,整個二樓只剩下他們二人,顯得有些空曠。
“不知公子大費周章,將詡招來,所爲何事?”定了定神,雖然對方並未亮明身份,但賈詡可以肯定,將自己‘請’來這裡的,定是此人。
“無他,在下身邊缺一謀主,伯溫雖然不錯,但隨着勢力擴張,只憑他一人,總歸有些力不從心,聽聞文和先生胸中有經天緯地之才,冒昧將先生請來,還望先生莫要怪罪。”李軒提起酒壺,將賈詡的酒杯填滿。
伯溫?又是一個陌生的名字。
賈詡搖了搖頭,目光看向李軒:“公子既然要用詡,但詡至今卻還不知道公子名諱。”
“倒是在下失禮了。”李軒笑道:“本以爲文和先生當能猜到的,本人李軒,字子揚。”
“原來是鎮北將軍。”賈詡點點頭,目露恍然之色,李軒的大名,就算再孤陋寡聞,生於北地,賈詡也聽過,尤其是自李軒南下之後,其麾下岳飛一舉進佔河套,將匈奴人趕出朔方,更增添了幾分,雖然還是不知道李軒爲何會出現在蔡府中,但既然對方如此說,想必是有什麼衆人皆知的消息被自己漏掉了。
“只是在下不過一介小吏,何德何能,讓將軍屈尊來請,這其中,是否有什麼誤會?”賈詡輕笑着道。
李軒笑道:“誤會談不上,我此次進洛陽,雖非專爲先生而來,但早在董卓進京之前,已經派人打探先生下落,並着手準備相請的事宜,暗堂辦事,少有出錯,而且觀先生氣度,軒更相信他們沒有找錯人。”
“哦?這卻是爲何?”賈詡面色平靜,只是心中卻泛起絲絲波瀾,董卓進京之前,那少說也有一年了,也就是說,至少在一年前,對方已經準備去‘請’自己了,想到這個結果,賈詡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表現出一些受寵若驚的樣子。
“大概幾年前吧,文和回鄉時,正遇上叛亂的氐人,和同行的數十人一起被氐人抓獲,其餘人皆無人色,唯獨先生借段公之名,其餘人等皆被殺害,唯獨先生安然無恙。”李軒搖晃着酒杯,微笑着看着面色微變的賈詡:“這樣的例子有很多,先生機智可見一斑,但最令人驚訝的,卻是先生的冷漠,以當時的處境,先生若想救那些人,也並非難事,但先生卻任由氏人將他們殘殺,先生性情,大概能夠看出些許,因此,在下請先生過來的方式,也有些特別,也請先生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