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金鑾殿的這一端。
天氣晴好, 燦爛的陽光毫不吝惜地將它耀眼的光輝鍍進我頭上的精緻的鳳冠。琉璃寶珠伴着七彩的光澤在頭上丁冬作響，金絲繡制的鳳凰在裙襬上展開雙翅，彷彿下一刻就要振翅遠飛。
王皇后的大喪之後, 緊接着就是我的冊後大典。
我垂下眼眸。腳下, 是如血般鮮紅的地毯, 踏上去, 便不能再回頭。
已經, 不能再回頭了。我擡起頭。
他在金鑾殿的另一端，高高在上，俯看衆生。
一步, 再一步，沒有膽怯, 沒有遲疑。
一步, 再一步, 直到將所有的憤恨、猜疑、輕蔑、不屑，踩成驚豔, 踩成敬畏。
我跪在他的腳下，仰望他。
他身着袞冕，神情威嚴如不可侵犯的神。
終於，我還是隻能在這個距離之外仰望他。是否從此以後，我都只能在這個距離之外向他仰望？
“維丁卯年三月六日, 皇帝冊命富貴侯女林氏爲皇后。諮爾易階朝乾坤, 詩首關睢, 王化之本, 實由內輔。是故英皇嬪虞, 帝道以光；太任妣姬，周允克昌, 皇后其祗助厥德，以肅承宗廟；虔恭中饋，敬盡於婦道；帥導於六宮，作範儀予回海。皇天無親，惟德是依，可不慎歟。”
冊後詔文在靜靜的金鑾殿中誦讀，頓挫抑揚。
尚宮、尚服進授冊寶。皇上將冊寶接過，鄭重地捧到我的面前。
伸手接過，我便擁有了皇后的頭銜和地位。
我看着他。他的表情不變，看不出任何情緒。
我總也猜不透他心中所想。一如我猜不透他爲何頂着王丞相的重重壓力，堅持在這個時候立我爲後；一如我不懂他爲何事事護我卻總不肯在我面前透露半分。
我接過冊寶，交由司言、司寶收掌。
站起來，走到他的身邊，轉身。
羣臣俯首，諾聲如雷。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從此以後，便是這大燕國的後。與你一起，俯看衆生。
入夜，鳳儀宮內燈火輝煌。
尚食局的宮女們端入醬、俎、稻、黍、樑等饌品。皇上依禮揖手請我對坐。
先行祭禮，後食三飯。禮畢，饌品被一一撤去。下面，該行房了。
尚宮將皇上引入東房。我則被帶進了預先設在寢宮的御幄中。
精緻的桂冠，華麗的鳳袍，被一一除下。
皇上再進來的時候，已經換了常服。我穿着中衣，立在牀邊。
“下去吧。”他輕道。
宮女們福了身，退了出去。
他再無語，於是整個房間靜默下來。
我走到他面前，替他除去腰帶，解開衣結。
只是爲什麼，手竟在顫抖？
如果我是幸福的，這幸福卻建立在另一個人的死亡上；如果我是不幸的，爲何他，會成爲我不幸的源頭？
一不小心，活結竟解成了死結。
爲什麼我總要把事情弄糟？
淚水洶涌而至，那個難解的死結淹沒在重重水霧中。
不準哭！我拼命地告訴自己。可是豆大的淚滴卻滴滴滴落在褐色的地板上，在此時靜謐的空氣裡，如此的清晰可聞。
他的手，按住了我正與衣帶掙扎的顫抖的雙手。另一隻手，附在我的後腦上，將我壓入胸膛。
一切，又恢復沉靜。空氣裡，只剩下我拼命壓抑的抽泣聲。
冊後之後的幾天，要朝見太后，接受內官及嬪妃命婦的恭賀，入廟行禮。
忙了十數天，我才稍微閒下來。
今天決定到後宮各司各局走走。因爲不想驚動太多人，我只帶了小蘭和晴兒。
晴兒是小昭離開的時候皇上派到身邊來的。小蘭對她頗爲看重，很多事情都會交給她辦，所以自然而然的，她成爲鳳儀宮內除我和小蘭以外，地位最高的人。
草草逛了一圈，竟然到了冷宮。
相較於其它宮苑，冷宮確實清冷。
尋芳園因爲太后住過，已經重新修飾過。不過因爲無人居住，看起來依舊沒有一絲人氣。
清芳園離尋芳園其實很近，不過幾分鐘的路程。
有太后的關照，清芳園加派了人手，園裡那些可憐的娘娘們都能得到較爲妥善的照顧。
聽說妹妹的病情已經好了許多，還能經常幫着宮女們照顧其他娘娘。
我進來的時候妹妹正替一個娘娘梳頭，見了我，高興地丟了梳子，飛奔過來。
“林姐姐！”她拉着我的手，高興地叫。
我輕撫她甜甜的笑靨，這竟是我這麼多天以來見過最真最純的笑。
陽光落在我的黃金鳳釵上，點點金輝，映在她的臉上。她伸手擋了擋，突然驚恐地直盯着我，幾乎在同時將我一把推開。
我踉蹌地後退一步，好在晴兒手快，及時將我扶住。
“大膽！”晴兒喝一聲，清芳園內的宮女紛紛跪下。那些娘娘們只是安靜地朝這邊看了一眼，又轉過臉去各自哭笑去了。
妹妹則縮着身子，一溜煙躲到柱子後面去了。
我站穩了。“沒事了，你們繼續忙吧。”我對跪在地上的宮女輕聲吩咐。
宮女們站了起來，卻只恭敬地立在一邊，不敢再動。
我朝妹妹走過去。
她見我過來，使勁地將身子縮到柱子後面，小小的身子因爲恐懼劇烈地顫着。
我停下了腳步，伸手將頭上的鳳釵取下。
她自柱子後探出頭，驚疑不定地望着我，目光落到我手上的鳳釵上，立刻又縮了回去。
我的目光，落在手上的鳳凰上。
“你也怕它嗎？它真的很沉呢。”苦笑一下，我轉身，離開了清芳園。
皇宮這麼大，屬於我的地方在哪裡？
他們說，整個後宮都是我的了。可我爲什麼覺得，這麼孤獨，這麼無助？
景熙宮。
我像遊魂一般蕩進景熙宮。
宮女說要通報，我只作未聞。
我在太后的寢宮找到了太后。
太后坐在牀上，捂嘴輕咳。
我心一疼，回過神來。
“太后！”我奔過去，抓緊了她的手，“你怎麼了？”
太后見了我，略顯嗔怪道，“怎麼來了也不通報一聲？”
我抓着她的手，淚水一點點地溢出來，“太后你病了，怎麼都不告訴我？”
“真是傻孩子。”太后朝我微微一笑，溫柔地替我擦去淚花。
“秋冬時分外小心，倒沒着涼生病。這段日子看着春暖，反倒一個不小心着了涼。不妨事的，天氣日暖，休養一陣便好。”
“恩。”我點點頭，安下心來。
她卻將眉心攢緊了，“惠蘭，你怎的將鳳釵除下來了？”
我咬着脣，沉默着看着那支被自己扔到一邊的金釵。
“把它撿起來。”太后正聲道。
我慢騰騰地走過去，將金釵拾起。
太后看我一陣，輕嘆一聲。
“把它給我吧。”她柔聲道。
我乖乖地將鳳釵交給她。她拉過我，細細地替我戴好。
“往後，你便是統御六宮的皇后了，做事再不可任意爲之。一個妃子能做的，一個皇后未必能做，記得了嗎？”
我輕輕點頭。
“累了嗎？”她摸摸我的頭，輕聲問。
“恩。”
“剛開始挑擔子，難免會累些。往後累了，就到哀家這來。”她扶過我的頭，輕輕地枕在她的腿上，“累了就好好睡一覺，哀家守着你。”
我點頭，閉上眼睛。
她的手，輕輕地撫着我的發。
“惠蘭呀，這世上有許多許多的人，可是對於一些人而言，世界之於他們，也許更多的是責任。你能明白嗎？”
我會試着去明白的，一定會明白的……
我在夢裡，回到現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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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媽媽、妹妹和我，圍着電視吃晚餐。
好不容易新聞播完了，我和胡玉立刻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搶奪電視遙控的主控權。這場爭奪戰最終以我技遜一籌落敗告終。
電視畫面在胡玉的控制下不停轉換，最後定格在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上。
又是還珠格格！我不滿地嘟嘟脣，注意力回到手中飯碗上。
好一會電視裡傳來一陣歡快的樂曲，我擡頭，只見電視裡，皇上令妃小燕子五阿哥紫薇爾康笑得好不開懷，只有皇后，被打入冷宮……